是夜,褚閏生徹夜無眠。心口依然堵着,怎麼也舒坦不了。他輾轉反側,數次起身跑去馬廄查看。但他折騰了一夜,還是沒見驛馬回來。待天亮之時,他黑着眼眶,坐在客棧中庭的臺階上,盯着馬廄嘆起。
段無錯端着粥,笑眯眯地走到他身邊,道:“好徒兒,不就是丟了匹馬麼?爲師再給你買一匹不就是了,乖,快去吃早飯。”
褚閏生聽段無錯的口氣分明是幸災樂禍,就知道這老頭兒是來拿他開心的。他皺眉,望着段無錯,認真道:“我只要我原來那匹。”
“呀。”段無錯故作驚訝,他在褚閏生身邊坐下,笑道,“好徒兒,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啊。那馬兒說走就走,哪裡好哇?”
褚閏生也懶得跟他鬧,沉默了片刻後,道:“師傅……你上次幫我算的姻緣,結果如何?”
段無錯道:“若把結果告訴了你,還有什麼意思?是甜是苦,你總要自己嚐嚐。”
“師傅……”褚閏生站起身來,長嘆一聲,笑道,“你就不能騙騙我,逗我開心下麼?”
段無錯笑着搖頭,“你那麼聰明,爲師哪騙得了你啊。”
褚閏生輕輕一哂,不再多說,轉身往客棧內走去。
段無錯見他離開,也站了起來,他看了那馬廄一眼,輕嘆着搖了搖頭。
褚閏生剛走進客棧大廳,就見池玄坐在一張桌前,斯條慢理地喝粥。他笑着走過去坐下,盛了碗粥,抽了雙筷子,抱着碗湊近池玄,開口道:“師兄,昨晚,你跟那姑娘說了些什麼?”
池玄擡眸,看了他一眼。
褚閏生見狀,有些心虛。他乾笑幾聲,道:“你讓我有話直說的。我真的很想知道啊,沒什麼不方便講的吧?”
池玄平淡道:“她被樑宜的生魂附身,找我驅除。我做不到。就這樣。”
褚閏生的笑意剛展開,又不自覺地斂住了。他猛地站起來,喊出了聲音:“她被樑宜附身?!”
池玄看他一眼,點點頭。
褚閏生二話不說,丟下了手中的碗筷,往客棧外跑去。剛從中庭進來的段無錯見狀,驚訝不已,“好徒兒,你去哪兒?”
褚閏生哪有心思回答,他衝出客棧大門,正尋思着該往哪走,忽然,有人撞進了他懷裡。他毫無防備,被撞倒在地,待他擡頭,卻對上了一雙青色的眸子。
撞進他懷裡的,是一名妙齡少女。赤發青眸,自是絳雲無疑。
褚閏生驚訝無比,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回來啦?”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就覺得自己傻氣十足。他紅了臉,正想找個話題,卻見絳雲的眸中撲簌簌地落下淚來。他這才發現,她衣衫襤褸,眉宇之間盡是悽楚。
褚閏生坐起身來,關切道:“姑娘,你怎麼了?”
絳雲也不答話,只是撲進他懷裡,嚶嚶抽泣起來。
她這般情狀,褚閏生也不好細問下去。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絳雲的背,柔聲道:“別哭了。”
絳雲埋首在他懷裡,雙臂環得緊緊的,一語不發。
看到這般情狀,段無錯走過去,道:“好徒兒,帶這姑娘回房換件衣裳,別給人看了笑話。”
褚閏生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一客棧的人盯着瞧。他慌忙抱起絳雲,站了起來,匆匆地衝回房內。
一直靜靜坐在一旁的池玄起身,也往客房走去。
段無錯目送他們離開,掐指一算,繼而笑道:“好傢伙,來者不善啊。”
……
褚閏生抱着絳雲正要回房,又想到幻火一直昏睡不醒,多少有些不便。便找小二又要了間房間
到了房內,他將絳雲放下,小心翼翼道:“姑娘,沒事了……”他話未說完,卻見絳雲依然哭泣不止。他不知爲何,也跟着傷心起來。他思忖片刻,皺眉問道:“是不是樑宜的生魂附上你身,對你做了什麼?”
他話音剛落,絳雲擡了頭,哭道:“救救我,幫我把那生魂逼出去……我……我好怕……”
她說完,又撲進了褚閏生懷裡。
這時,池玄推門進來,一語不發地抓起絳雲的手,將她從褚閏生身邊拉開。絳雲只覺一股清淨之氣衝入體內,瞬間震得心絃不定。她慌忙甩開他的手,退了幾步,含淚道:“你……你做什麼?”
池玄開口,道:“你是誰?”
絳雲楚楚可憐,道:“我就是我,還能是誰?”
褚閏生不解至極,他擋在絳雲身前,問道:“師兄,你說什麼呢?”
池玄也不理會褚閏生,只是對絳雲道:“你若是她,就不該怕我。”
“你的罡氣能傷人無形,我自然忌憚幾分。”絳雲道,“我一直都怕,先前不過是壯着膽子接近你罷了!你不要再靠近了,再近,休怪我不客氣!”她皺眉,威脅到。
池玄不以爲意,他推開褚閏生,又逼近幾步。
絳雲一退再退,背已貼上了牆壁。她全身輕顫,忽然跪下地去,哭喊道:“你別過來,別碰我!”
這哭喊聲,惹得門外聚起人來。這番景象,自然是惹人誤會,不少人已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褚閏生心中不悅。他還記得,絳雲曾向他提起,說是靠近池玄之時,會覺得可怕。如今,她哭喊至此,爲何池玄還要執意靠近?
“師兄!”褚閏生幾步上前,攔住了池玄,道,“到底怎麼了?”
“讓開。”池玄的聲音冷淡無比,如此說道。
褚閏生也不知自己爲何有了怒意,他皺眉,一語不發,寸步不移。
池玄微微皺眉,正要說什麼,卻聽有人在門外開口:“池玄,別逗你師弟了,出來吧。”
池玄轉頭,就見段無錯站在門口,笑眯眯地衝他招手。
池玄看了褚閏生和絳雲一眼,轉身走了出去。段無錯笑着點點頭,伸手關上了房門,又對圍觀的人道:“別看了別看了,都是自家人,一點誤會。”他轉頭,輕聲對池玄道,“你跟我來。”
池玄點點頭,隨段無錯離開了。
兩人走到中庭內,段無錯站定,開口道:“池玄,你雖有罡氣護身,但要對付那傢伙,明着來可不行啊。”
池玄微微點頭。
段無錯笑眯眯地伸手,從懷中拿出了幾頁經文來,道:“歸根到底,都是這經文惹的禍。”他將經文遞給池玄,笑道,“你收着。我倒要看看,它怎麼對你下手。”
池玄接過經文,道:“把這般危險之事推給我,合適麼?”
段無錯一愣,“呃,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把危險之事推給你啊,我這不是考驗你的能力麼?”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池玄說完,收起經文,自顧自離開了。
段無錯哭笑不得,卻道:“待人處事之道,你也稍微學學吧。”
……
房內,褚閏生鬆了口氣,他轉頭,看着驚懼哭泣的絳雲,略有些懷疑,但依然帶着笑意勸慰道:“沒事了。”
絳雲含淚望着他,幽幽道:“他好可怕……”
褚閏生拍拍她的頭,笑道:“沒那麼可怕。”他嘆了口氣,道,“你先休息一下,我替你找衣服。”
見他要走,絳雲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哭道:“別走,我害怕……”她低低啜泣,悲切無比,“一定是因爲生魂附體,才被誤會……要怎麼樣,才能把那生魂驅除……我害怕……”
褚閏生急忙哄道:“你別哭了,我幫你想辦法就是。”
絳雲道:“我試過很多辦法了……不過,我聽說,經文之類的東西有辟邪驅鬼之效,說不定會有用。”
“經文?”褚閏生思忖起來。說起來,當日四頁《太平經》,就能封住鬼魂,說不定真的有效。不過,剛纔池玄的樣子很奇怪。難道這姑娘真有問題?可是,也許她真的是因爲被樑宜附體,纔會如此。無妨,反正《太平經》也不是自家的東西,就拿來試試吧。“好,我幫你找找。”他說完,起身離開。
絳雲目送他出門,擡手拭了拭淚水,脣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
褚閏生走到大廳,就見池玄依然坐在桌邊。褚閏生知道自己方纔衝撞了他,雖說平日裡他這師兄也不會主動交應,可這會兒他若不開口,怕是日後更僵。他想了想,慢慢走上前去,開口道:“師兄……呃……師傅呢?”
“出去擺攤算命了。”池玄答道。
褚閏生賠着笑臉上前,道:“師兄,我剛纔是一時情急,你別放在心上。”
“嗯。”
這般冷淡的回答,讓褚閏生接不下話了。他抓抓腦袋,道:“呃……師兄,昨夜你跟她不是好好的,剛纔爲什麼……”
“你修爲尚淺,看不清真相,不是你的錯。不用跟我解釋。”池玄擡眸,看着褚閏生,道。
褚閏生皺眉,“師兄,你話裡有話。爲什麼不能跟我講明白?”
“講不明白。”池玄道。
那一刻,褚閏生忽然覺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生生推開,一時間,他自覺有些可笑。他看重的東西,在別人看來,怕是一文不值。他笑了笑,道:“那我不打擾師兄了。”
他說完,轉身往客棧外走去。
池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不多言。
沒過多久,褚閏生就帶着女子的衣衫回來,徑直去了絳雲的客房。他進屋,就見絳雲躺在牀上,已安然入睡。她臉上淚痕未乾,眉頭輕皺,身子蜷縮,一副畏懼不安之態。他走上前去,輕輕替她蓋上了被子,放下替換的衣物,繼而又出門,尋段無錯去了。
待到日落,褚閏生和段無錯都沒有回來。
池玄依然坐在大廳的桌邊,天色漸晚,他絲毫沒有回房的打算,倒是閉目養神起來。
到了三更天,萬籟俱寂。大廳內,卻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池玄睜眼,就見絳雲已施然走到了桌旁,正衝他微笑。
“你真聰明,竟然被你看穿了。”她含笑開口,如此說道。不等池玄開口,她自己接道,“我的確不是那妖獸天犬,我是樑宜。”
池玄聞言,微微皺了眉,“你是樑宜?”
“呵呵,你應該猜得到纔對啊。”絳雲在池玄對面坐下,笑吟吟地說道,“這天犬一時不慎,被我佔據了肉身,有什麼奇怪。”
“你若是樑宜,又何必隱瞞。”池玄道。
“你們不是覺得我會對這天犬不利麼?若我表露身份,你們會放任我麼?”絳雲媚笑道,“話說回來,即便你知道了,也奈何不了我。不過,若是你拿得出道藏經文,說不定能把我逼出她的體外,救她一命。”
“滿口胡言,你不過是想激我替你拿到經文罷了。”池玄漠然答道。
“呵呵,你拿不出來,正合我心意。我便一生一世霸着這具身體……不過,你捨得麼?”絳雲笑道。
池玄沉默,不置可否。
絳雲伸手,託着自己的下巴,道:“都說關心則亂。褚閏生那個小子心中有我,見我衣衫襤褸地出現,早已慌了神,自然忽略我的異樣。而你,煉化潛神,心如明鏡,識破我並不奇怪。不過,這姑娘與你,又是什麼關係?她有何等遭遇,與你又有何相干?你又有什麼根據,認爲我會對你們不利?你不惜與師弟衝突,也要來揭穿我,到底爲了什麼?”絳雲看着池玄,笑意愈盛,“你嘴上不說,心裡在意,對不對?”
池玄的眉睫微動,道:“你到底是誰?”
絳雲輕嘆一聲,“我都說了,我是樑宜啊……呵呵,不妨告訴你,被生魂霸佔若超過十二個時辰,這身子,就永遠是我的了。若有經文,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真可惜……”
“經文在我身上。”池玄開口,說道。
絳雲的神色微微一變,“哦?”
“你不是樑宜,經文也沒有驅魂之效。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不過,有件事我很清楚。”池玄站起身來,輕淺一笑,“你沒辦法從我身上拿到經文。”
絳雲聽罷,掩嘴而笑。
“呵呵,你真當自己的護身罡氣如此厲害麼?”她笑着,說道,“你自己心裡不也清楚麼?這罡氣,對你來說,是負擔吧?”
絳雲起身,繞過桌子,站到池玄身旁,笑道:“邪崇惡念,都近不了你身。乃至心懷惡念的人,也畏懼你的罡氣。至今爲止,你因此被多少人厭惡呢?”她頓了頓,又道,“而那些接近你的人,究竟是真心對你,還是僅僅受了罡氣所惑呢?”
池玄皺起了眉頭。
“其實,你一直在等,等一個人來告訴你,他親近你,只是因爲你是池玄,與你的罡氣無關。可惜,這個人一直都沒有出現。久而久之,你便習慣了把所有好意都歸結給罡氣。”絳雲凝視着他,笑道。
“……正因如此,你很容易就會辜負別人。更在不經意間,出言相傷。最可悲的是,你自己明明知道這樣不好,卻無力改變……其實,這世上,最害怕你的罡氣的人,正是你自己……”
聽她說話之間,池玄只覺得心湖忽生了漣漪,不知怎的,他不可自抑地想起那些飛落的燕雀,浮水的游魚,想起那些癡癡凝望的眼神。如若抗拒,便生恐懼。一旦接受,則會沉迷。別人對他或喜或憎,皆是因這罡氣而起……他自小就知道。所以,不必理會,不必介懷,諸般感情,皆是虛無……
絳雲就覺得池玄周身的清淨安泰中漸漸染上了陰鬱,那原本令人畏懼的罡氣,竟開始慢慢淡薄起來。她欺近,道:“你真的怕,對不對?”
池玄驚退一步,撞翻了身後的長凳。
絳雲抿脣一笑,縱身而上,瞬間便到了池玄面前。她一手扼住他的咽喉,笑道:“去了這護身罡氣,你不過就
是個普通人。”
……
作者有話要說:我突然想說一句話: 池玄弟弟,你害怕的不是你的罡氣,是寂寞……
[池玄:……]
[那隻:= =|||]
[狐狸:XD~]
咳咳,聽說最近JJ搞和諧啊……於是,我要說!口胡!!!不要在我文下留言說“狐狸的文就是這點好啊,清水啊。”“哪裡,根本就是蒸餾水。”“哇,大家都被和諧,就狐狸還在更新吶~”
內牛滿面,無語凝噎!!!
乃們太打擊人了!!!人家……人家……人家不是不寫H,是不會寫啊!!!人家每次開新文都督促自己:這次一定要有突破!一定要見肉!
乃們這麼說,人家幼嫩嫩的小心靈都碎成一塊塊的了……人家容易嘛~人家也不想清水的~人家更不想蒸餾水~人家希望收到黃牌和警告的!!!
[那隻:冷靜啊……]
[狐狸:∏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