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和孫二孃目送史進衆人上了嶺,這才返回酒店。
進了酒店,張青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二嫂真的準備和他們去山東?”
孫二孃聽得張青這話,眉毛一豎,瞪着張青道:“史大郎那般義氣,又沒強逼我們,難不成你要做那反覆小人?”
張青陪笑道:“我只是怕他們鬧得大了,引得朝廷圍剿。既是二嫂已經打定主意時,那我們便跟史大郎走,便是死時,我也死在你前面。”
孫二孃聽得張青這般說,這才轉怒爲喜,白了丈夫一眼,道:“好端端的說這不吉利的話幹什麼。我們在這裡雖然不缺錢財使用,但那些官吏隔三差五便來囉唣,怎地快活的。跟着史大郎便再不用怕那些做公的了,手癢時還能跟着他們去殺貪官惡霸,豈不痛快?”
張青早先便想過棄了這營生,到其他地方安分度日,但是孫二孃覺得這世道想做一個良民也萬難,不願背井離鄉去受官吏欺壓。
他們兩人在這裡又全靠金銀應付孟州官吏,正是想回頭也難,只能仍舊在這裡做那害人的勾當。
如今看孫二孃願意棄了這黑店去山東,雖然不是去做良民,但替天行道也能贖一些他們過去的罪過。
前路雖然艱險,但他張青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主意打定,張青點頭道:“好,那二嫂收拾一下細軟。我去問問火家,看有幾個願意和我們走的。”
孫二孃也是灑落的性子,當下便收拾了細軟。
一宿無話。
次日大早,張青、孫二孃便帶了三個願意一起走的火家往嶺上而來。
酒店中的笨重傢什都留給幾個不願走的火家變賣,張青、孫二孃在這裡盤踞多年,也有一些仇家。
二人一走,剩下的火家也沒法在這裡立足,只能變賣傢什另找生計。
張青倒也不怕他們在這裡繼續做那害人的勾當。
五人上的嶺腰時,便見史進、楊春帶着幾人迎來。
史進對張青、孫二孃的入夥也十分開心,無論他們在哪裡佔山爲王,都少不了酒店做耳目、招納四方好漢。
張青夫妻對酒店事務和江湖之事都熟悉,二人又都有一身武藝,足以鎮壓尋常江湖漢子,不至弱了梁山名頭。
幾人也都是性情灑落之人,略作寒暄,在嶺上用了早飯,大隊人馬便又繼續東進。
一路而來,衆人走的都是中原腹地,沿途並沒江湖同道佔山爲王,遇到州府都是繞路而行,只有碰到稅卡時才橫衝直撞過去。
走了二十多日,看看進入濟州境內,並沒一場廝殺。
過了黃河後,史進便派了幾個精幹嘍囉來李家道口聯繫朱武、陳達。
還沒進入濟州境內,衆人便得了消息,梁山並無人紮寨。
陳達已經帶着十幾個嘍囉把住梁山,防止其他江湖同道捷足先登。
朱武則在李家道口修建酒店,同時收買糧草物資。
史進不是第一個看上梁山水泊地利的。
地勢複雜的水泊向來是強人、盜匪出沒的地方。
唐朝竇建德起兵時也是佔據蘆葦叢生的高雞泊。
到了宋朝,梁山水泊雖沒出過起義的隊伍,但也是盜寇不斷。
很多漁夫進了水泊便做強盜,殺人劫財,讓山東歷任官員都頗爲頭疼。
前些年蒲宗孟做鄆州知州時,把水泊邊漁民十人組一保,結伴入泊,到了晚間便要出泊,否則便以強盜論罪。即使是小偷微罪,也要割斷腳筋。
在蒲宗孟的殘酷刑罰下,梁山水泊纔沒了盜寇。
不過蒲宗孟也被御史彈劾爲政慘酷,罷了官職,因此繼任官員也不敢再用這般嚴苛刑法,於是梁山水泊又盜賊叢生。
到了前年,任諒提點山東邢獄,又以五家爲一保,在船上都刻了編號,沒有編號則不能進入水泊。州縣交界的地方全部用石碑分割開,但有盜發,便督促該管的官吏緝捕,梁山水泊這才又沒了盜寇。
任諒也因在山東政績卓著,加直秘閣,徙陝西轉運副使。
新任山東邢獄沒有任諒的威望,各州貪官污吏只想着中飽私囊,碰到盜發,便互相推諉,因此梁山水泊又有了盜寇出沒,不過尚無大夥在梁山安營紮寨。
朱武來了山東打聽的梁山水泊這般情況後,便覺史進頗有些氣運。
離李家道口還有三五里,便見朱武、陳達打馬而來。
隔着十數丈,陳達便扯着嗓子吼道:“哥哥終於來了,想殺我了。”
史進看二人來迎接,也打馬上前。
相距丈餘,三人才勒住馬。
史進抱拳笑道:“一別多日,兩位兄弟可好?”
朱武還沒說話,陳達便叫道:“也吃的,睡的,只是不能吃酒,憋殺人了。”
史進笑道:“難爲兄弟了,今晚我們便吃個痛快。”
“好。”
史進話音剛落,陳達便叫起好來。
朱武和陳達相交多時,自然知道這二十多天把他憋苦了。
他還有些擔心陳達會反悔,不想陳達居然真的滴酒未沾,可見史進在他心中的地位。
同樣,跟着史進遠道而來的少華山衆人一連二十多日趕路,雖然每天好酒好肉吃着,不時還有錢財分,但是走了二十多天,衆人的忍耐也都有些到了極限了。所以史進派人聯繫上朱武后,便讓朱武準備大量酒肉。
楊春也帶着張青、孫二孃上來。
衆人見了禮,略作寒暄,便一起往李家道口而來。
還有裡餘,遠遠便見七八間土房,其中一半還在修建中,蓋好的幾間從牆壁上的土色和屋頂的茅草顏色也能看出都是新建的。
史進已經聽帶路的嘍囉說了朱武在李家道口修建酒店的事情,但也沒想到進度這麼快,有點意外的道:“兄弟手腳好快。”
朱武解釋道:“天氣漸寒,大夥也不能久住帳篷,因此小弟便自作主張重金收購土磚、青磚。在金銀誘.惑下,四鄉百姓都把自家準備建屋的土磚運來,這泊邊酒店只是應付官差的,更多的土磚都運到梁山去了。”
陳達笑道:“山上已經建好十多間屋子了,晾些時日,就能搬進去了。”
史進聽得山上進度更快,喜道:“乾的好,我們爭取讓所有兄弟在冬至前全部住入屋中。錢不是問題,我們一路上劫了幾處寺廟、道觀,山寨賬上已有兩萬多貫錢了,你們的那份也在賬上記着。便是沒了時,這天下貪官劣紳到處都是,哪裡取不得幾萬貫。”
陳達聽得史進居然帶人劫了幾萬貫,叫道:“哥哥厲害,早知那些禿驢藏了這麼多錢,我們也不打家劫舍了,只去劫掠他們不就罷了。”
朱武搖頭道:“華州有些香火的寺廟、道觀都在城中,我們如何劫的他們。”
史進笑道:“朱武兄弟說的是,我們洗劫的也只是一些香火不旺的寺廟、道觀。若是換做五嶽廟、大相國寺那樣的地方,洗劫一個地方怕不有幾十萬貫。”
陳達咋舌道:“那些禿驢也不用刀,也不用槍,倒比我們搶的還多。”
楊春道:“經我們這番洗劫,各地城外的寺廟恐怕都要想法往城裡搬了,以後再想找這好肥羊也難了。”
史進也知道他們這一路搶過來,必然導致各地城外的寺廟敗落,笑道:“沒了寺廟,還可以搶那些貪官劣紳,正好替天行道。”
陳達恨恨的道:“先把水泊邊幾個做公的把來殺了,你們不知,這些日子那些廝們隔三岔五便來敲詐,也不知詐了多少金銀去。若不是怕誤了事時,我早一刀一個砍了他們鳥頭了。”
史進笑道:“先讓他們拿去開心開心,回頭我們便連本帶利拿回來。”
一行人說笑着來到水泊邊。
蓋屋的泥瓦匠看到朱武、陳達帶了一夥執刀拿槍的人來,一個個都嚇的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幾日,他們也發現大量磚木都被運走了,不過朱武只說是水泊邊還有三處也在建酒店,因此運走一部分磚木。
如今看到大夥人馬明火執仗而來,他們如何還不知道他們是落入強盜窩了。
今天的工錢是不用想了,這些強人能放他們回去,他們便該燒高香了。
朱武看到一衆泥瓦匠都停下手中的夥計,瑟瑟發抖,笑道:“大家不用怕,我們並不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你們只管幹活,工錢還是每天結算一次,絕不會拖欠大夥工錢。”
爲了吸引附近的匠人,朱武每日都是好酒好肉招待這些匠人,工錢也是每天收工時便發。
衆泥瓦匠聽得朱武這般說,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若說他們不是強人,恐怕誰也不信。但是看後面衆人雖然不能說慈眉善目,但也不是凶神惡煞的樣子,似乎真不打算爲難他們。
水泊邊已經停了三隻小船,每隻船上都有兩個小嘍囉。
朱武、陳達帶來的十幾個嘍囉都是水邊長大之人,下水撐船都不在話下。
朱武道:“這些日子,小弟也收買的五十多艘大小船隻,只是害怕做公的警覺,都在蘆葦蕩裡藏着。我們先乘一隻船上山,剩餘兩隻船載些會撐船的孩兒們去駕船,不消多少工夫,也就把所有人渡過去了。”
想起那些做公的模樣來,陳達兀自咬牙切齒,道:“那些狗賊也端的無恥,每日總要來走一遭,真把我們當肥羊了,也不知詐了多少錢財去。若讓老爺再撞着他們時,須連本帶利討回來,再賞他們一刀。”
史進現在的心思卻是都在眼前這浩蕩的梁山水泊上,笑道:“過了今天,該沒人再敢來討死了。”
雖是恨不得馬上進泊,看看這梁山水泊形勢,不過他也知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若是他們都渡過去,有官兵殺來時,恐怕大半人會被殺散。
又對朱武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般浩蕩水泊,正要在這水泊邊看一看。你招呼一些會撐船的兄弟去駕船來,我們最後一撥過去。”
“好。”
朱武聽得史進這般說,自去後面隊伍裡找會撐船的嘍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