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曾笑言只傳媳婦不傳兒的家傳之寶,那是她曾佩戴在嫁衣上,隨着她一起跳下城牆的定情之物,那是見證了她那段可笑愛情的玉佩。乳白色的玉質上泛着絲絲豔麗如血的紋路。六年後再見,似乎那妖豔的紋路較之以前更爲清晰,飄忽蜿蜒下,正如那泣血的鳳凰一般,透着一種近乎慘烈的美。
揚意順着紋路,一路往上,每觸一下,心便驚痛一下,恨意便愈發的濃冽。
畫城。
宇文淵。
血流成河。
宇文淵親手遞到她手裡的裝滿了噬心毒藥的青銅鑲白玉合歡酒杯,畫未笑得絕望無比。
本來這一切都已經被埋葬在了六年前的那個城破之夜,作爲揚意,她從來都沒有如此清晰地再次感受到六年前的那份絕望。畫城滿城的血債,畫未那個被撕裂的魂魄,血海深仇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清晰。
本已是七月,夜晚下的空氣還泛着幾絲悶熱,揚意站在房中卻冷得厲害。揚意蹲坐在地上,蜷縮着身子,手無意識的觸摸着那玉佩,一雙眼死死地看着外頭的那一輪明月東昇西落,一夜未眠到天明。
“誰讓你進來的?!”
突然這冷酷得足以冰凍死人的聲音從門口響了起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那已經無法隱藏在冷漠表情下的滔天憤怒。此時的斬月就像是被搶人搶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表情之猙獰可想而知。
“我……”看着這樣居高臨下還憤恨異常的斬月,揚意有那麼一刻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表情透着些微的茫茫然,“我睡不着就走進來了。”
聞言,斬月的表情更顯恐怖,一雙眼早已經被怒氣染紅,危險地眯了起來,右手手掌早已經是握在了她纖細的頸子上,斬月似乎是在極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怒氣,可是她的手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她大腦傳遞的信息,一點點地逐漸握緊。
揚意一驚,突地擡頭,對上她的眼光,心中剎時大震!
殺氣!
她竟然對她起了殺心?!
揚意想要張口喚斬月,可是張
了張口,卻終是沒有喊出來,她不想要斬月知道她是畫未,她要她好好活着,哪怕心中掛着那份恨,也比下黃泉來的好。呼吸越來越困難,揚意感覺纏繞在脖間的力道越來越重,胸腔裡的空氣似被抽空,心肺脹痛得幾乎就快要崩裂。
斬月那一雙眼早已經是殺氣凜冽,冰寒懾人。
揚意雙手狠狠地握緊,指甲扎入掌心,強迫着自己不要掙扎,她必須賭!堵她不會就這麼殺了她!她還要她幫她殺了宇文淵!
揚意白皙的臉頰早已經是漲的通紅,似是要滴出血來。突然斬月似乎是放鬆了力道,猛地將揚意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朝着門外甩了出去,聲音嘶啞,透着狂怒:“滾出去!”
“咳咳……”揚意猛咳了幾聲,大口呼吸,明媚的清眸染上了幾縷血絲。
砰——
那扇院門狠狠地在她面前關上,尖銳刺耳的聲音在那一瞬間驚飛了林中棲息的飛鳥無數只,亦像是在她早已經鮮血淋漓的心上撒了把鹽。揚意擡頭看天,卻發現天是空的。
她又咳了一會兒,才順過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晨的氣息,似乎是想要把積鬱在心中的一切全都丟掉。然後緩緩得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那一直冷眼旁邊的站在距離小樓三百步遠的守衛,開始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揚意是這麼一路笑着走出東邊院子的,離開的時候太陽已經躍了出來,清晨的日光並不灼人,一路微風淺淺,晨露襯青松,揚意的心也漸漸平復下來,方纔的事只在她心底留了個餘韻十足的顫音。她沿着昨日走過的路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走回了她的房間。
揚意靜坐在銅鏡前,脖間的那一圈指痕,紅的刺目,還帶着絲絲火辣,她一嘆,然後狠狠地把自己甩到了牀上,這周圍泛着的清冷空氣,讓一直緊繃着的心神終於如大水漫過小溪一般徹底舒緩下來。
揚意摸了摸衣袖中那枚溫潤的玉佩,嘴角緩緩挑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那是求婚之日宇文淵送她的玉佩,自從六年前城破時她一死,那她兩之間的情
分自然是斷了。如今將玉佩從那座小樓中帶了出來,並不是去緬懷什麼已經逝去的感情,而是想着等有朝一日,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把這枚玉佩砸到那個冷血無情的人臉上,然後把上一世的恩怨情仇全都連本帶利的一起討回來!自此兩不相欠。
少頃,房間門口傳來了一道輕微的足可以忽略掉的腳步聲。揚意獨坐窗前,靜靜地看着房間門再一次被打開。
是斬月。
揚意含笑淡淡看着她,神色平靜,雙眼深邃,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似乎剛剛的那一件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只聽她冷漠得說道:“怎麼樣?考慮好了嗎?”
揚意一笑,她知道她這是在問她是否答應她的要求,幫她刺傷宇文淵。
“好。”揚意輕輕地笑開了,“我答應你。”
聞言,斬月眉宇間霎時閃過一抹懷疑,可是卻並沒有再問什麼,只從腰間拿出一個精緻的青花瓷瓶,然後遞到揚意麪前,半眯起了眼睛,說道:“把它吃下去。”
她伸手接過青花瓷瓶,從打開瓷瓶,到將唯一的一顆黑色入口即溶的藥丸吞進口中,自始自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只一雙桃花目含着淺淡的笑意看着斬月。她知道這是毒藥,從打開青花瓶蓋,聞到那抹氣味之時,就已經知道,而且她還知道這是剪翠,是一種只可通過定期的解藥纔可緩解的毒藥。若是沒有解藥緩解,毒發之時渾身上下便忽冷忽熱,似有千萬根針扎一般刺痛,生不如死。識毒,辨毒,製毒六年,她卻是知道這剪翠之毒的解法,會因着製毒之人所用方法的變化而變化。也就是說中了何人制的剪翠,天底下便只有那一個人可解,否則至死無解。
斬月眉宇的疑惑雖逐漸加深,但卻是親眼看着揚意吞下藥丸的,這一點無可置疑,但她想不通揚意爲何如此配合?
“何時放我回去?”
斬月神色冷漠,嘴角勾笑,衝着房間外說道:“送瑞貴妃娘娘下山!”
音落,隨之而倒下的還有揚意,在那一瞬間斬月點了她的昏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