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意揉了揉眉心,放下了手中剛剛遣環翠從宮中書閣內找回來的一些關於歷次選秀大典的記錄。東燁的選秀大典每三年一次,皆是在10月份金秋季節舉辦。若是沒有碰上諸如戰事,國喪之類的特殊事件,是不會取消的。而且每次皆由掌管後宮大權的皇后或者妃嬪來操辦。今年雖說揚意和淑貴妃皆是位列貴妃之位。但是掌管這後宮的卻是現在稱病的淑貴妃。揚意不知道這一次她協助淑貴妃操辦大典,是宇文淵的意思,想要讓她忙的無暇顧及其他事情,還是淑貴妃自己的意思,想要藉此機會再下手?亦或者是他們兩個人都有這個意思?
揚意端起手邊的清水喝了一口,沉靜的眉目間閃過了一抹果決之意,不管這是他們誰的意思,現在是誰都阻止不了她!
“稟娘娘,陸太傅之女陸詩婉求見。”
寢殿外,環翠清脆的聲音傳來。
“請她進來。”揚意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宮裝,揚聲迴應,一雙桃花眼眸微微眯起。陸詩婉並非後宮之人,上次她自己也說過,她是不能隨意進入這後宮的,即便是前去探望藍昭儀,亦是相約御花園。可是今日她竟然能入華裳宮求見,這其中的道路必定頗爲令人深思。
須臾,一道翠綠色煙羅裙裝的嬌小秀麗女子款款而來,白皙的小臉上還帶着異常明豔的紅霞,只見她微微一笑,屈膝行禮,“瑞貴妃娘娘聖安。”
揚意輕笑着上前,拉起了她的手,一同坐在了軟榻上,“妹妹不必多禮,坐。”
“臣女唐突,擾了娘娘的清淨,還望娘娘恕罪。”
“何來唐突之說,婉妹妹言重了。”揚意淺淺一笑,“本宮不過是好奇,婉妹妹是如何來華裳宮的?”
陸詩婉聽聞此言,本已紅潤的臉頰更顯嬌俏,就連那一雙清透的雙眼中也早已經瀰漫上羞澀之意,只見她微微垂首,輕揉着手中的絹帕,待字閨中小女兒家的嬌美頓顯無疑,隨即柔柔一笑,嗓音輕細,“今日臣女入宮是去探望姐姐的,從秋月殿中出來準備出宮之時,便遇到了正打算回宮的翎妃娘娘,翎妃娘娘本已經與娘娘您相約賞秋,但是娘娘您沒有去,因而臣女便陪着翎妃娘娘賞秋,這途中聽聞娘娘您身體不適,於是就生了想要來探望娘娘的心思,與翎妃娘娘賞秋過後,便遣了一名公公前來華裳宮通傳。正在御花園中等候之時,臣女,臣女……”
陸詩婉的神情略顯激動,一張俏麗的小臉早已經漲得通紅,宛如熟透的蘋果一般,手中的絹帕也被揉的更加厲害了,而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穩了穩心神,又接着說道:“臣女見到了皇上。皇上聽聞臣女想要探望您,因而特別恩准臣女前來華裳宮。”
說道此,揚意早已經是聽明白了全部,原來這一切是宇文淵恩准的,選秀大典在即,明知道陸詩婉這個性子未必良善的女子一心的愛慕着他,竟然還再給出這樣的一個特例。這不是在讓她如飛蛾般撲火嗎?想到此,揚意看着眼前一臉羞澀,似乎還沉淪在御花園那一幕中無
法自拔的女子淺淺地笑開了,即便是飛蛾撲火想來她也是極其甘願,且心懷幸福的。彷彿眼前又出現了那一道火紅決絕的身影,若是早早的,她知道了祈宇即爲宇文淵,她知道了祈宇接近她爲的不過是他心中的江山,他的天下,那她是如陸詩婉這般可以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還是揮劍斬情絲,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她性子執拗,從來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就像是現在她認定她要讓宇文淵自己親手顛覆他的江山,那她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去達到這個目的!可是此刻,她還真的是想不出若是當時早早就知道了,她會怎麼辦?
“娘娘,臣女此次前來,還爲您帶了幾支千年人蔘,用來給娘娘補身子之用。”
聞言,揚意心中早已經是清明如鏡,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個只區區見過兩三次面的女子,只因爲她的一句身體不適就前來探望,而且還帶來了幾支千年人蔘。
她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應聲而進來的侍女手中捧着的幾支人蔘,根部肥大,形若紡錘,鬚根細長;根狀莖短,上有莖痕和芽苞,先端漸尖,邊緣有細尖鋸齒。
如此看來的確是上好的千年人蔘。
“婉妹妹的心意,真的是讓本宮心生感動,只是這幾支千年人蔘本宮卻是不能收下的。”
“娘娘……”聞言,陸詩婉的神情已經略帶些焦慮,還透着絲絲的不解,頓了頓,略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娘娘,臣女此次前來還有一事,想要,想要請娘娘您幫幫臣女!”
揚意一笑,心下道:終於是說道了正題之上了,之前的什麼探病之說不過皆是幌子而已。想罷,她口吻親切,故作不解的問道:“不知婉妹妹想要本宮幫什麼忙?”
陸詩婉聽聞此言,立即從軟榻上站起了身子,優雅的拎起裙襬,跪了下去,“娘娘,臣女想要參加這一次的選秀大典!”
聲音雖然輕細,但是揚意卻聽到了其中的堅定,她心下一嘆,宇文淵你究竟何有魔力,可以讓一個女子如此的執着?
“婉妹妹若是想要參加選秀大典,直接前去禮部立下名冊,讓畫師作畫,記錄在案即可。”揚意伸手扶起了陸詩婉,緩緩說道:“如何需要本宮幫忙呢?”
陸詩婉隨着揚意的力道站了起來後,並未坐到軟榻上,輕斂眉目,神色哀愁,語調也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清晰,帶了上一層朦朧,“回娘娘,是臣女之父不允許臣女前來參加選秀,但是選秀聖旨上明文寫着年歲在15至18之間即可。臣女今年剛剛及笄,於此符合,父親即便是不願亦阻攔不得。臣女只怕,只怕……”
剩下的話陸詩婉並沒有說完,可是揚意已經完全明白她想要說的意思了,她是怕她父親會聯合淑貴妃那邊,在選秀的時候,隨便尋個什麼說法直接的將她遣送回家吧。
陸詩婉慢慢鬆開了手中一直緊緊揉着的絹帕,微微擡首,看着揚意,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說道:“娘娘,臣女求您幫臣女這個忙,臣女必定會感恩
圖報的!”
揚意淺淺地綻開脣角,一雙桃花目清透見底,閃着微光,卻不接話。陸詩婉話裡的另一層意思,既是願意效忠她。在這後宮之中,籠絡人心和建立個人勢力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揚意不語,只是靜靜看着淚眼朦朧的陸詩婉。她是藍昭儀的堂妹,是淑貴妃真正意義上的表妹。三人打小一起長大,可是對於淑貴妃和藍昭儀來說,這個妹妹是可有可無的,她們搶走了本屬於她的一切,包括親情母愛。而燕羽心會籠絡陸太傅父女,想必看上的也是這一點。就像是一座建築華麗無比的宮殿,表面上風光,可是內裡還不知道已經被蟲子啃食掉多少,如今還屹立不倒,不過是欠缺一陣能將它摧毀的東風。
靜默片刻,揚意才輕聲開口問道:“婉妹妹。你討厭藍昭儀吧。”
陸詩婉正在擦拭眼角淚水的手突然頓住了,她看着揚意,眼中有一絲詫異。
揚意笑了,“你憎惡她,對不對?”
陸詩婉臉上的愕然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她愣愣看着揚意,這個剛剛還笑意溫婉的女子,她的眼裡總是透着一份玲瓏,但在其背後還有一層薄薄的霧氣,似乎誰都進不去,可是此刻那一雙眼卻清亮得足以震懾人,透着魅惑人心的力量,似乎只要是看上一眼,就會被吸進去。
天色漸晚,陸詩婉能夠進入華裳宮本已經是宇文淵一次特殊的恩准,自然其他的她也是不能再奢求什麼。早早地,便帶着隨侍的丫鬟離開了華裳宮。
華燈初上,整個宮殿在夜明珠的籠罩下,遠遠看去,竟然有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揚意閒適地斜躺在軟榻上,手上依舊是捧着那一本講選秀大典的書籍,突然蕭元空的聲音在背後輕輕響起。
“你太冒險了。”
揚意姿勢不變,只是嘴角上揚起了一個弧度,“我只不過是想要把她們贈與我的還回去而已。”
若是她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實力,她是絕對不會採用這樣冒險的辦法的。
一盤棋,輸贏乃兵家常事,贏了不必張狂,輸了也該拿得起放得下。
世人皆道,人生如棋。
可是輸一盤棋可以重來,人生之路若是走錯一步,悔恨之淚都無處拋灑。陷在她如今這樣的境地,早已經是沒有什麼走不走錯這一說了,她現在只知道,若是不往前走,以後的境遇會比她現在出險招還要危險。
聞言,蕭元空低聲淺嘆,聲音淺到微不可聞,“那你有多少把握?”
突然揚意竟然起了一份興致,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向蕭元空俏皮地笑了起來,“我這邊有兩個想法,你是想要聽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蕭元空隨即也笑了起來,看着她,不再說話。
有多少的把握,有多少的勝算,最後結果又是如何,他心裡自然是清楚的。
人生如棋,往往我們只能決定下一步如何走,卻不能決定走完下一步的結局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