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大十字髻的小姑娘,那張俏臉稚氣未褪,卻給裝扮了一襲豔殺四方的衣妝,但她撐的起這套窮奢極欲的華麗。
鄭氏貴女剛從黑暗的地方逃脫出來,被玄關的朦朧燈光晃得愈發眼暈,她極力撐着意識,站在玄關門口,手扶門框回頭,低聲呼喚:“懷璧呢?”
下一剎那,她卻被一雙溫涼的手掩住口。
耳邊響起少年的嗓音,清冷若霜雪:
“無憂姑娘莫喊,恐驚擾東道主。”
元無憂瞬間清醒了不少,回頭看他,正對上一雙深紫眼眸,噙着清淺的溫柔神色。
“先進玄關。”
說着,他溫熱的手自然地牽住她的衣袖,將她帶進了玄關,併合攏了隔扇門。
“方纔太姥所尋的便是你罷?既然帶了男眷又爲何不用他解藥?莫非未有通房,不想草率?”
男子臉上的溫和笑意恰到好處,讓元無憂並沒感到威脅,反倒覺得他有親和力。
“我……我當然有通房,但不是他。”
元無憂留了個心眼,不能對方問什麼就答什麼,他擺明了在試探自己的經驗。
蕭世子得了這個回覆並不滿意,仍循序漸進地打探,雙眼皮的狐狸眼微眯,“姑娘既然服食了歡喜藥,又不肯賜水於那男眷,是想在場中隨便來呢,還是等你的通房前來?”
“怒我不能回答,世子與我初次相見,便如此咄咄逼人冒犯於我,找揍嗎?”
少年這才歉然道,“姑娘恕罪,我其實……有心爲姑娘紓困,但我恐姑娘並非荒淫之徒,恐不會需要我,敢問姑娘通房可多?”
元無憂腦袋迷糊着,不耐煩的推開他,“通房不都是第一個嗎?你滾,我挺會兒就好。”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蕭卿之藏下脣角的笑,輕輕拉着她的袖口,嗓音清涼…
“無憂姑娘。你體內寒氣很重,萬萬不可憋蓄熱毒,就讓卿之幫你……脣舌伺候如何?”
這句話把她嚇精神了。
“初次見面…世子是在說什麼胡話?”
卻沒成想,他那雙紫眸滿含深情繾綣的道:
“若非邑主霸道善妒,我便是用身體爲女皇陛下解毒,也求之不得。”
這位蘭陵蕭氏的世子,明知她跟邑主蘭陵王兩情相悅,還敢如此口無遮攔……元無憂一時氣憤,更覺頭疼欲裂。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外。
宇文懷璧一眨眼小姑娘就丟了,他憤然踢開了兩個上前糾纏他的女客,攏着被撕亂的衣襟,終於尋到木質隔間後頭,有人在竊竊私語!
他推開隔扇門,只見玄關里正是他要找的人。
小姑娘倚坐在貴妃椅上,以手撐頭,豔烈如花的面容染上異樣的潮紅,有個青衫少年蹲在她面前,正要解她腰纏的束帶!
宇文懷璧跨步上去,一把拎起小雞崽子似的少年,把姑娘摟腰抱到地下,護在懷裡回身怒瞪蕭世子,
“放肆!你竟敢染指她?你們蕭家活膩了?”
青衫少年不卑不亢的道,
“小可不過是想爲無憂姑娘紓困,見她這般難受着實心疼,剛好小可是完璧之身,陽氣足,只是……聊解她的欲而已。”
“那還不是要染指華胥女國主?”
元無憂原本是真失去意識了,忽然間嗅到一股熟悉的清甜幽香,待她睜開眼,把她箍在臂彎的果然是宇文懷璧。
他身上很涼,隔着布料的肌膚都很涼。
倆人還在爭辯爲她解毒之事,她愈發清醒。那位蕭世子道:“無憂姑娘倘若需要,小可便效力一番,絕不會說出去的。”
宇文懷璧紅了眼尾,垂眼看着懷中的姑娘,嗓音低啞、顫抖着。
“必須要…童男纔可以麼?”
他想問他行不行。畢竟在木蘭山上,他坦白了這些年只給她當過通房,未碰過任何后妃,也算是隻屬於她的“活人蔘”。
元無憂一尋思就耳根滾熱,但是……她清楚自己的關鍵病竈是頭疼,不是體欲啊!
於是強撐着拜別蕭世子,拽着懷璧出了玄關。
這一出去,她險些被晃得睜不開眼。
只見大堂重新燃起了燈,滿室絲竹管絃的靡靡之音及濃情氣味。
元無憂不禁跟身旁男子打趣道,“這幫人速度也太快了,男的女的都這麼沒用。”
懷璧嗓音慵懶,“甭說這個,寡人不知。”
“……”
元無憂拉着侍衛回到席間時,正看見鬼面蘭陵王走向了主賓席。
他身旁跟着個梳大髻發的南朝女子,走近前看正是蕭瑟。倆人正接受鄭太姥相贈一個精美的錦匣,蕭瑟笑着上前要替高長恭接,倒被他自己拿手臂擋開,而後被鄭太姥摸了手。
元無憂登時鳳眸睜大,只想趕快上去解救自己的小嬌夫,攔住爲老不尊的鄭太姥!
可她剛要上前,小腹又是一陣熱流翻涌,一股滅頂的衝動幾乎擊潰了她的意識……她甚至想衝上去,把高長恭當衆摁在地上!
多虧宇文懷璧發覺異常,因打開了門,他得以溜出大堂,帶她跑到走廊小路,窗沿下。
盛夏的夜晚,連風都帶着暖意。
手扶圍欄吹了幾口風,瞧着天上那輪下弦月,元無憂終於清醒了些。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守護的人,就算死…也要拖着屍體完成任務。
“抱歉了懷璧…我剛纔,不該丟下你,我會保護你到出去的。”
她說這話時並未看向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宇文懷璧的滿心陰雲,聞言被她頓掃而光。
“呵…無妨,我是鮮卑男人,不懼這些。”
身旁男子追隨着她的目光,望見了那輪月。
“猶記那年長安,你新學了《短歌行》,還問我更喜太陽,還是月亮。”
耳畔的聲音清冷柔和,倆人很多年沒有過像此時這種,安靜獨處之時了。她偏過頭,瞧着身旁男子玉面底下,他那雙關切的點漆鳳眸。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麼?可惜我學詩那年太晚了,再早一點,就不會憂從中來,含恨至今。”
元無憂自然以爲他在嘲諷。
倘若這詩不是學於他三哥宇文覺篡位之後,她一個比西魏當朝天子更有資格登基的人,豈會得不到一枚清冷刺手的月亮?只是自那以後元氏倒臺,她生父被狡兔死走狗烹的誅殺滿門,她也隨母皇退守華胥,遠離長安的權力中樞。
鮮卑男子微微搖頭,幼紅薄脣忽而勾起,輕笑出聲…“當年朕並未回答,但如今看來,你自己便成了太陽,足矣照亮世人。而你的月亮仍高懸空中,是你不敢採擷,便與你參商永離。”
“嘖,難道要我把你拉下皇位,關進後宮?”
“……連狂言妄語都說得無精打采,鄭玄女怎不拿出對蘭陵王百分之一的熱切,同朕過招?”
頓了頓,他忽而眯起深藍瞳仁,“你這下看穿鄭府污穢的一面了?寡人最擔心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