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之維大師?”
胡圖大師連忙搖頭道:“不不不,胡圖知道之維大師的本事,可不敢在之維大師面前放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僅憑先前短暫的交手,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奇門局中,張之維即是方位,即是吉凶,時間,空間,四盤的生克,都由他來指定……
可以這麼說只要是奇門局裡的對決,基本都不可能贏的過張之維。
雖然他的拿手好戲是六爻金錢,不屬於奇門遁甲,不會被直接剋制,理論上有一戰之力。
但奇門遁甲是三大術數之一,論高深程度,遠在六爻金錢之上。
對方在奇門遁甲上的造詣如此高深,他就是用六爻金錢,那也是自取其辱。
最關鍵的是,此次前來,他不是來好勇鬥狠的,他是來誠心請教的,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滿足張之維提出的一切要求的準備。
哪怕是讓他放棄術字門的門主之位,拜入龍虎山,認張之維爲師,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不挑戰我……張之維本來都已經做好了胡圖大師說,想要領教一下,然後他就用大巴掌將其抽暈走人的打算了,結果對方不按套路出牌。
“你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你的病,除了你自己,誰都治不了,作爲術士,你應該知道術士最重要的是心境,這門奇技,對心境的要求極高,你的心已經亂了,靜不下來,我若教你,只會害了你,這是病竈,你碰不得!”
看在胡圖大師響應高家號召,千里迢迢北上抗倭的份上,張之維很耐心的解釋了一下。
但偏執的人,聽不進去任何勸誡,胡圖大師一臉熱切的說道:
“不,之維大師,我的病,我自己治不了,只有您能治,至於你的東西對我而言,是病竈,還是良藥,那不也得試了才知道嗎?不試試,胡圖我怎能安心?求您給我一個機會啊!”
胡圖大師繼續道:“之維大師不必擔心我,我未學走路,先學術數,這五十年來的刻苦專研,於這術數一道,雖所遠不如之維大師驚豔絕倫,但也是小有成就。”
“我對術士三式都有涉足,六爻金錢,風水相術,奇門遁甲,堪輿命理,都還算精通,只要之維大師願意提點,我自詡這數術一道,就沒有學不會的。”
“當然,若胡圖天資愚鈍,真學不會,那好歹也是見識到了,胡圖無怨無悔。”
“就算練的時候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小命不保,那也不打緊,一切後果,我胡圖一力承擔,保證術字門不會找之維大師,找天師府過問哪怕一點東西,我以我的人品保證。”
胡圖大師豎起三根手指,以發誓的姿勢,一臉鄭重的說道。
態度倒是很誠懇,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是有可能,我倒是真想傳你,但……
張之維搖頭道:“若你是個什麼全性妖人,我教也就教了,我管你死活?”
“但你是正道名宿,是堅定的秩序維護者,甚至可以用鐵面無私,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來形容。”
“我與你雖道不同,但對你並無成見,甚至還有些讚賞,畢竟亂世當用重典!”
“總的來說,你是個好人,作爲好人,你可以死在全性妖人的手裡,死在倭寇手裡,也可以死於江湖仇殺,甚至是死在唐門的暗殺中……”
“這些都和我沒太大的關係,但你不能死在我手裡,那樣,我會念頭不通達!”
胡圖大師聽了此番言論,眼神閃爍不定,作爲術字門的門主,他精通術數,自然能分別出張之維那番話的真假。
也許那不可思議的奇技,自己去練,風險確實極大。
但只一番話,如何能打消他的念頭?若真那麼容易打消,那就不是執念了。
胡圖大師眼中閃爍着賭徒眼神中才有的瘋狂之色: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尚有遁去的一線生機,即便是推算出的東西,都不能百分百確認,況且,這件事我推算過,天機不可演算,沒有蓋棺定論的結論,既然天地都無法給出答案,之維大師又如何能百分百斷定我學了就會死?不試又怎能知道?”
張之維搖頭道:“說的天花亂墜也沒用,你的心境達不到要求,一切都是空談!”
“說了這麼久,之維大師擔心我心境不達標出事,那之維大師您看這樣行嗎?”
胡圖大師說道:“之維大師可先指點於我,讓我先明白其中的‘道’與‘理’,等我心境調解好了,再做嘗試。”
“當然,我也不會白拿之維大師的好處,術字門的一切典籍,可任由之維大師翻閱,甚至有什麼要求,之維大師也可提出來,胡圖我一定照辦!”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話到這,張之維也有些煩了,寒聲說道:
“你不必枉費口舌,就是說破天,我也不會教你的,你若不服,儘可過來搶,你若能把我踩到腳底,我必雙手奉上!”
以胡圖大師現在的狀態,張之維根本就不信他會忍住不學,而且這東西,知道了,學不學後果都一樣。
風后奇門便是如此,武當三老練它練的發瘋了半輩子,潛心修行了一輩子的武當掌門周蒙,甚至都不敢去看,因爲只要一看,就算不去練大概率都會沉淪。
張之維的手段雖不是風后奇門,但和風后奇門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說大方向是一樣的,但卻不如風后奇門精細。
精細的風后奇門練起來,都是十個練九個瘋,更別說他這個粗糙版本了,所以他是不可能傳胡圖的,龍虎山的師兄弟也不會傳授。
聽到張之維如此斬釘截鐵的回覆,胡圖大師臉色變幻,拳頭時握時鬆,腦中念頭閃爍,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出手嗎?出手搶嗎?自己搶不過,就帶人去搶,帶人搶不過,就發動門派去搶……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搶搶搶,搶過來,佔爲己有!
這不能怪我,我也不想這樣的,我都準備拿出一切去換了,但他逼我,他逼我啊……
不!不對!
我怎麼能去搶呢?
我光明磊落的大半輩子,怎麼能去搶呢?怎麼能無緣無故去搶呢?
面前的可是龍虎山的冒姓弟子,外號小天師,極有可能傳承未來天師之位,他可不是全性妖人,我怎能生出這樣的心思,怎麼能?
胡圖大師腦中一片亂麻,最終,他再次撲通一聲跪地,深深一拜,道:
“我怎麼可能用搶這種方式,來冒犯之維大師呢,我雖不敢稱自己爲君子,但也絕不是什麼卑鄙無恥的下三濫,我從未想過用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對付您,胡圖只有一片赤誠,若之維大師不願指點,胡圖便長跪不起!”
張之維回頭,高看了胡圖一眼,前些日子和無根生同行,兩人交流不少,雖都不算很正式,但亦是都有收穫。
於無根生而言,做人最重要的,便是一個“誠”字。
這與人品無關,這是作爲一個人,一個經歷各種磨鍊,一路走過來的修行人,最基本該具備的東西,也是一個人最後的底線。
作爲江湖名宿,胡圖今天放下面子,來和他說這些話,那是放棄很多東西的,驕傲,體面,原則,尊嚴……
這在經典武俠劇中,是不可能出現的場景,嶽不羣那樣纔是典範。
但胡圖大師卻沒搞這些,反倒直接開門見山,雖有些冒昧,卻不下作。
其實在剛纔,就通過那番對話,張之維以觀法輕輕撥動了一下胡圖的思維。
讓他的兩套思維中的本我思維,被外在的思維所攝。 在那一瞬間,妄念幾乎侵佔了他的內心,但難得的是,他守住了那一絲底線。
這是張之維對他的考驗,當然,這個考驗與是否傳他手段無關,只是想測一下對方是否會劍走偏鋒,行不軌之事。
而這,對張之維而言,不算難事,“國師”對他使用過很多次,他早已身體力行,以胡圖大師現在的心態,操控他的思維,易如反掌。
不過,看在胡圖大師守住底線的份上,張之維覺得,或許該給他一個機會,一個找回自我的機會……
這種信奉絕對正義的人,雖然會有些極端,但在這個時代,很有必要存在。
若一直求而不得,他恐怕會心魔滋生。
歷經過心魔劫,張之維知道,在心魔的思維操控下,人可能會變得扭曲如蛆,胡圖這一次能守住,不代表以後也能守住。
但若胡圖得到手段,那必然沉浸在人體小天地的內景之中,無法自拔。
這種沉淪,即便他可遁入內景之中,卻也救不了。
因爲那是心裡的慾望在作祟,就算他將其拉出內景,只要他一離開,他又會重新沉淪。
得了,拖沒有意義,看來得一勞永逸的解決此事,心病還需心藥醫,心魔就用心魔醫。
“國師”,你擅長操縱思維,有些精細化的操作,我需要你從旁協助……
張之維心道。
“吱吱吱……”
腦中,浮現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糰子,蹦躂着跳起來,揮舞着小爪子的場景。
“國師”在被他用三昧真火燒去體內怨煞過後,雖然心裡依舊一肚子壞水,但卻平和多了,遠不如之前那般凶神惡煞,至少在他面前是這樣。
兩人在人體小天地溝通了一番。
商定好後,張之維無視後方跪着的胡圖大師,轉頭就走
“那你就長跪不起吧!”
看着張之維愈來愈遠的背影,胡圖大師跪在後面說道:
“之維大師走到哪兒,我便跪到哪兒,之維大師回聚集地,我就跪在聚集地門口,之維大師回龍虎山,我就跪在龍虎山的門口。”
碧蓮給他帶個路,還把他影響了?
張之維沒有再說話,繼續朝前走。
只不過,他每踏一步,心裡便會呼喚一聲胡圖。
踏的越遠,聲音越大。
而這些聲音,落到胡圖大師身上,他聽到的是整片天地的呼喊。
“胡圖!!”
“胡圖!!”
……
胡圖大師說不出話來了。
他聽到那雪在喊他,樹在喊他,山在喊他……這一片天地都在喊他。
每喊一次,他的靈魂就顫動一次,彷彿要乘風而起,如燕歸巢一般。
“走火入魔?外魔入侵?”
這種感覺有些像他初出茅廬時,第一次進入內景時的場景。
他連忙收束自身,抱元守一。
張之維繼續往前走,這只是通幽中的小技巧而已,不算難,自上一次被善耆叫魂之後,他便考慮過怎麼應對和使用這手段。
這一招不算高明,要破這一招,也並不難,只要能夠壓制自身的念頭就行。
作爲術士,胡圖在性功上的修爲不低,單憑叫魂,攝不走他。
但他也不能完全不受打擾,特別是他現在心境出了問題。
胡圖只感覺魔音陣陣,聲聲入耳,他努力平靜下來,想要置之不理。
但當一個人有了名字之後,只要是一個正常的人,被人喊名字,無論你應還是不應,那內心深處都會應。
這種迴應,就是一種外在思維對本我思維的操控。
思維出現間隙,靈魂不能守一,六神無主之下,便容易被趁虛而入。
胡圖大師知道這很不妙,應該置之不理,但是思維上的悸動,化作蠢蠢欲動的妄念。
他正竭力抵抗。
突然,一雙濃眉驀地壓在了他的眼前,鼻樑都要撞在他的臉上。
他對上了張之維的眼睛,剎那間,築起的防線全面崩塌。
絕大的恐懼當頭籠罩下來。
但奇怪的是,什麼也沒發生,面前的張之維還退後了一步,從身後拿出了一個深紅色的漆盒,遞到他身前。
“既然你如此誠心,那我便傳授於你!”
胡圖大師一臉狂喜,顫顫巍巍地揭開盒子,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冊金色的書卷。
他捏住那張信箋,微微吃驚,那根本不是紙,而是一頁薄薄的黃金,泛着溫暖的光。
“是的,與我預想的一樣,奇技就該如此,就該如此啊!”
他強忍着驚詫小心地展開這份黃金書卷,精緻的古文,被人以極爲精緻的刻工刻在金頁上,手掌大小的印章印在正中。
“我即是方位,我即是吉凶,時間,空間,四盤的生克,都由我來主宰,我即是天命!”
胡圖大師的手抖了一下,“是的!是的!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和想的一樣,一樣啊!”
顧不得面前的張之維,他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修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