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了這裡,重顏幾乎是足不出戶的。除了偶爾到自己宮殿外的院子裡遛遛,就是到女皇的寢宮裡陪着她。
一年時間很快過去。
她從來不參與政事,也不與外人過多交集。
曾經見過的那個小女孩也從未找上門來,再次見面。後來才得知的,那個女孩子,是這裡的二公主,夏嬌公主。
重顏此刻正安安靜靜的在母親身邊倒茶,思緒卻飄向現代。
女皇正安靜的揉着太陽穴,閉着眼睛養神。
透明的白玉茶壺裡靜靜飄着碧綠舒展的茶葉,一片一片的,茶香肆意在空中飄浮。如每日繾倦怡情。
淡黃色的茶水微微泛着波紋。
大殿之內,無一人言語,四個宮女立在兩側,長宮女站在女皇身後爲她輕輕搖着扇子。冰盆裡的冰慢慢化開,白色的水汽在上面浮了一層,水順着冰晶滴落在盆底。
重顏端起茶盞,走到母親身旁:“母親,這是冬顏特地找二哥要來的茉莉,母親嚐嚐。”
長宮女放下扇子,接過茶盞,恭恭敬敬的送到女皇身旁。
女皇擡起眼,接過了茶盞。
將茶盞放在鼻尖。
“嗯……”她倦倦的聲音伴着高雅“果然很香。”
慢慢品嚐,茶香衝擊味蕾,蔓延口腔,化在喉嚨裡。
重顏忽然跪下,擡頭懇求:“母親,範御醫已經入獄一年有餘,冬顏自知這幾年來平安無事,多虧了範御醫,否則母親沒辦法看見冬顏了!”
女皇緩緩放下茶杯,眼眸緊緊盯住重顏:“你想讓我放了範御醫?”
“是的!”重顏懇切的請求着“重顏多年來頑疾在身,一直是範御醫呵護有加,能將範御醫賜予冬顏,是冬顏的福氣,如今冬顏沒了這福氣,也並不敢奢求,只希望母親能放他一條生路,畢竟,他已年老,又救了冬顏無數次。”
女皇沉默着,淡淡的閉上了眼睛。空氣慢慢變得緊張起來。就算這麼久了,重顏還是沒辦法習慣這個母親的一舉一動。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她一人的手中,這是多麼至高無上的權利!她緘默不語,就會讓人提心吊膽。
“冬顏,你是我最小的孩子,還是個女兒,你知道我十分喜歡你
。”女皇輕輕開口道“自你出生那天開始,你就身患頑疾,這些年,確實是靠了範御醫,你才能活到現在。但是範御醫最後護主無功,理當受罰,這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放他出來的事情。若是我放了他出來,那麼其他人也會因爲這件事而責怪我,責怪我偏袒。”
“母親,冬顏知道母親爲難。”重顏皺緊了眉頭,這個情況,她早已料到,也早已想好了對策“但是,是否離國自古就有親人做了天大的好事,在獄中並未處置的親戚可以免於受刑一說?”
女皇緩緩點頭:“這個倒是有的,只不過,並不是所有好事都能成爲天大的。莫非,是範御醫的親人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重顏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母親,範御醫的外甥範歷陽任東海省平陽都督,十日前破獲了一起重大的殺人案,此案牽扯數十人,爲人稱道,難道不能算是天大的好事嗎?”
“此時我也有耳聞。”女皇忽然淡淡笑道“只是沒想到,你也聽說了,並且拿來作爲說服我放了範御醫的理由。”
重顏立刻磕頭:“冬顏不敢,只是冬顏希望範御醫能重回到冬顏身旁,冬顏這一年裡,缺了範御醫,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又沒有合適且瞭解冬顏的醫者,令冬顏十分爲難!”
“難怪月清總是跟我誇你。”女皇忽的一伸手“說你心思細膩,月清,筆墨伺候。”
重顏心裡一陣喜悅。可以將範御醫救出來是她從病好那天就一直盼望的事情,那日她病重,範御醫的眼神裡都是擔憂,她便知道,這個人是真真切切對她好的。只是苦於一直沒有理由要求,所以拖到了現在。
月清就是長宮女,自母親出嫁那日,月清就跟在母親身邊寸步不離,母親的衣食起居也都是月清在照顧。母親待她,猶如姐妹一般,外人面前看不出來,實則非常好。月清一句話,比其他人數十句話都管用不少。只不過月清一直都忠心不二,從來不做任何對不起母親的事情,所以母親更加的信任她。
月清淡笑着,看了重顏一眼,着人拿來了筆墨,將硯臺放在地上,跪着研好後,又讓人將布帛放在背上,跪倒女皇身前。
女皇坐起來,攏了攏一絲不苟的頭髮,結果月清遞的毛筆,開始書寫。
重顏欣喜的
表情已經被女皇盡收眼底,卻假裝沒有看到的樣子,心裡卻是十分疼愛這個女兒的。
當年懷她並不足月,生下來就瘦小,格外讓人心疼。
而冬顏的爹爹,是女皇出宮時認識的,女皇也最愛她的爹爹。只是可惜,他爹爹有一年不知爲何,暴斃了。雖可察覺是其他男寵所謂,但因利益牽扯,終是沒能徹查,不了了之,爲此,也對冬顏愧疚在心,更是對她偏愛。
女皇將寫好的布帛拿起來,膝下的人迅速退開,月清接過布帛遞給了守在門外的侍衛。
“冬顏,我已經下旨放了範御醫,讓他調理你的身體,你起來吧,我這頭疼的毛病又犯了,過來給我揉揉。”她微笑着看着跪在下面眼睛睜的大大的泛着喜悅重顏。
重顏應了一聲,立刻起身,不料因爲跪的時間稍稍長了一點,膝蓋發麻,腳下一軟,一個踉蹌又再次跪到了地上,疼得嘴都咧了起來。
四周的宮女立刻跑了過來,女皇也嚇了一跳,出了一層冷汗:“冬顏,可傷着了?”
重顏忍着劇痛,強笑着,任宮女將自己夾起來,一邊身子斜斜靠在其中一人身上:“母親,重顏沒事,只是跪的時間有點長,腿麻了。”
女皇立刻着月清將重顏扶到自己身邊,挪出來一點點龍椅讓她坐。
重顏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母親,使不得!”
女皇微蹙娥眉:“什麼使不得的,過來讓我看看,傷的重不重啊!”
重顏還是堅持不肯坐下:“臥榻豈容他人鼾睡,冬顏雖是母親的女兒,可是冬顏也知道母親是離國的女皇,皇位只有一個,也僅容一個人垂坐,冬顏是萬萬不會去坐的!”
看到冬顏如此堅持,女皇也沒有辦法,只得差人將冬顏揹回她的寢宮裡,細細查看。
剛纔冬顏的表現令她十分的滿意。冬顏並未因可以坐一下龍椅而顯得興高采烈,而是不肯坐下,口中也明明白白說道一定不會去坐。
可見這個孩子,雖然年齡是最小的,爲人處事卻是最機敏的,一如當年她的父親……可惜了……
這個孩子的父親,並非官家也非甲冑,若是長大總是才華橫溢,也必然無法登上皇位,可惜了這爲人處事的好本領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