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判斬立決!”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只覺得耳邊嗡了一聲,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好像有人在人我的胸口重重的打了一拳,而那股一直壓抑着的腥甜味此刻一下子涌了上來,猝不及防,而我也完全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
鮮血噴在了裴元修的胸前,那雪白的衣襟立刻被染紅了。
紅得刺目!
“青嬰!”
他嚇壞了,急忙伸手抱住了我,而我吐出了那口血之後,也幾乎脫力的,頹然倒了下來,被他雙手用力的護住,跌進了他的懷裡。
“青嬰,你怎麼了?怎麼樣了?”
“……”
我說不出話來,耳邊響起了他驚愕的聲音,卻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想要伸手去擦拭嘴邊的血跡,但根本連動一動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這樣無力的靠在他的胸前,而我的耳邊,如同驚雷一般,還在不斷的迴響着剛剛他說的那句話——
斬立決……
斬立決!
他真的,被判斬立決了?
難道,真的要他死?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我一時間感到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混亂,如同洪荒世界一般,一時間又感到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雖然心裡那樣難受,雖然四肢五體好像被肢解一樣的痛楚,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這樣靠在裴元修的懷裡,而他的手在不停的輕撫着我的後背。
一直到我的氣息慢慢的平復下來,他才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微微發紅的眼睛。
他的眼神,也顯得那麼的沉重——
“他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
我有些無力的,擡眼看着他。
他的神情從未如此凝重過,甚至我感到那雙眼睛裡有無數的情緒在衝擊着,像是在交織,又像是在掙扎,總有一些我看不懂的。
或許,是我一直都沒有看懂的。
這時,他又伸出手來,用指尖輕輕的撫摸過我的脣角,血跡立刻沾染到了他的指尖上,鮮紅的一片。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沒有看我,又說道:“你爲了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
這一刻,我也沉默了下來。
那一口血,像是把我身體裡的什麼東西抽走了,這一刻我的虛弱得彷彿一條被掏空了的麻袋,只能靠着他的手心的力量才能勉強的支撐着,我沒有辦法點頭,也沒有辦法搖頭,只是看着他複雜的眼神,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痛的心跳。
過了很久,我纔開口,用幾乎細若蚊喃的聲音道:“他對我,很重要。”
裴元修握着我肩膀的那隻手頓時一陣痙攣,彷彿有些不受控制的掐進了我的肌膚裡,我從來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力氣,幾乎要捏碎我的肩膀一般。
我咬牙,忍着那裡傳來的劇痛,還是看着他驟然漆黑的目光。
“沒有他,我也不會是今天的我。”
“……”
“沒有他,我和你也不可能有今天。”
“……”
“我不知道,我到底能爲他做到哪一步,但——”
“……”
“我不能看着他死。”
“……”
“我不能……”
說到這裡,我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裴元修沉默的看着我,看着我的淚如雨下,看着我頹然無力的樣子,過了很久,他終於長嘆一聲,將我抱進了懷裡。
嘴裡滿滿的血腥味,還有身上那全然被抽空的無力感,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挫敗和絕望當中,尤其當我靠在裴元修的懷裡,看着對面的妙言,若是平日裡,看見這樣的母親,她一定會焦急的跑過來抱住我,安慰我,但現在,她卻仍舊靜靜的坐在那裡,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的女兒,已經失去了她的靈魂,但我什麼都做不了!
什麼都做不了!
我救不了妙言,我也救不了他!
我這一生從未有過如此的挫敗,甚至當年在皇城,被裴元灝硬生生的打碎我可能出宮獲得自由的夢,被他關進冷宮,被南宮離珠百般折磨,但這一切都不及此刻的萬分之一,我看着我的女兒,看着她神魂俱喪,卻什麼都做不到。
甚至,劉輕寒即將伏法被誅,我也什麼都做不了!
這一刻,像是有千萬把鋼刀扎進了我的胸口!
《神效集》,那是妙言的機會,也許,會是唯一的機會,但卻沒有了,我想不起來,我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可是,我能怪誰?
我能怪劉輕寒嗎?但當初的他如何能想到我今日的絕境,他焚燒了集賢殿,爲我打開了一條生路,卻不知道他燒燬的那些珍貴的古籍孤本里,就有一本,關係着現在妙言的清醒,甚至可能也是爲他脫罪的一個機會!
但是,沒有了!
難道,真的如傅八岱所說?
他燒燬了那些書,他毀滅了一種文化,他——不得好死?!
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可是,他做那些事都是爲了我,如果真的要有懲罰,也應該是懲罰我纔對,我更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這樣,含冤不白的死去!
想到這裡,我一下子咬緊了牙關,將所有的痛苦和酸楚都硬生生的嚥了下去,慢慢的從裴元修的懷裡擡起頭來。
似乎也感覺到了我心裡的變化,他低下頭看着我。
我說道:“我要去見裴元灝。”
“……”
“我要去見皇帝!”
裴元修的呼吸一窒:“你要去見他?”
“對,我不能讓劉輕寒含冤不白的死去!”
我的命是他救回來的,而且他救了我兩次,現在他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邊緣,就算他已經前塵盡忘,就算我已經嫁爲人婦,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我也不能放任這一切,看着他死去!
“……”裴元修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他看着我,用一種異樣的聲音說道:“萬一,不是含冤不白呢?”
“……”
“如果,元珍真的是他殺的呢?”
“……!”
我微微一怔,擡起頭來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如果真的是他殺了元珍呢?那天晚上的情景,只有他在新房裡,妙言又被嚇成這樣……”
“……”
“你沒有懷疑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