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人站起身,朝着裴元灝一拜道:“殿下,這災民進城糧食不夠吃,年年如此,咱們就算是把手伸到田裡頭,也挖不出這麼多米。”
“是啊!”
“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哇!”
“況且,”那人又說道:“在商言商,咱們的糧食也不是大水衝來的,是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還等着賣糧的錢圖個溫飽呢。”
下面的人紛紛附和,裴元灝只是看着他,沒有說話,那人大着膽子又道:“不過既然殿下開了口要籌糧,咱們也該爲朝廷做些事……”
我一聽,心中大喜,只要這些商人肯出手,災民的事就不成問題了。
“……這一次籌糧,我冠升行出一千石米!”
我聽得心裡頓時沉了下去,一千石米,這連外面的粥廠一天的供給都不夠!
下面的人一聽,有的人甚至偷偷的掩口笑了起來,立刻有人接口道:“既然是這樣,我們也出一千石!”
“我們高升行鋪子小,可趕不上劉大老闆,就出八百石吧!”
“我出六百……”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耳邊響着,這些人口中說的再是天花亂墜,可那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記得曾經有人說過,揚州的米糧商是富比藩王,黑道上還有粗話說這些人打個屁都油褲襠,可現在賑濟災民,拿出的卻只是一些壓艙底的東西。
我氣的咬牙,低聲道:“這些人真是不怕死!”
聽了這句話,一直站在我身邊的楊雲暉臉色卻有些奇怪,用一種怪異的腔調道:“怕死還做什麼?”
我這纔想起來,他的父親楊萬雲就是皇商,在商言商,只怕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會大方到哪裡去。
看來籌糧真的不容易,我嘆了口氣,轉身便走。
可剛剛走了兩步,就聽見楊雲暉的在身後道:“你不幫三哥想想辦法?”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
“好歹也是幾萬條性命啊,”他笑着道:“嶽姑娘你是個心慈的人,連刺客都不忍心去傷,更何況那些災民呢,千里餓殍浮屍遍野,可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我看着他,終究沒說什麼,還是轉身回去了。
這一天裴元灝都沒有再回過內院,外面一直很安靜,甚至能聽到落雪撲簌簌的聲音。
一直到很晚,屋裡慢慢陰暗下來,守着一盞燭火的我才聽到一個腳步聲踩着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慢慢從遠處走來。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即使天色那麼晚,我依舊第一時間從他的眼中看出了那種近乎壓抑不住的煞氣,可那些煞氣在進屋的一瞬間,又似乎消散了不少。
也許是因爲屋子裡早就點燃了凝神的香,也許是因爲桌上的茶點散發着淡淡的熱氣,裴元灝看着的時候也愣了一下,然後看向我,我走上前去接過他脫下來的外袍,撣了撣雪:“殿下,您今天一定沒怎麼吃東西,先吃些茶點吧。”
他又看了我一眼,慢慢的走到桌邊坐下,我掛好衣服便走過來,將熱茶遞給他。
就在伸手接茶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道:“昨晚睡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