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輕輕的說道:“姑娘知道嗎,這兩天,宮裡又出來一個傳言。”
“傳言?”
我有些懶怠的,淡淡的垂下眼瞼。
我在裴元灝的寢宮過了一夜,連貴妃娘娘病重成那樣,整整一夜的時間皇帝都沒有過去,宮裡宮外會出什麼傳言,我也早就想到了。
更懶得去聽。
於是淡淡的說道:“左不過就是那些人嚼舌根罷了。”
吳嬤嬤道:“這,倒不是嚼舌根……”
“我昨夜的確是在皇帝的寢宮裡過了一晚,但並不是——”
“姑娘,”吳嬤嬤憂心忡忡的打斷了我的話:“傳言,並不是說昨夜的事。”
“哦?”這讓我有點意外,擡頭看着她:“那是什麼事?”
吳嬤嬤回頭看了一眼,素素還在小心的服侍着妙言,兩個人都沒有注意我們這邊,於是更壓低了一點聲音,說道:“這兩天,有人在說起一件事——是關於南宮大人的侄兒,就是被刺殺的那位瞿大人的。”
我微微蹙眉:“關於他的事?什麼事?”
吳嬤嬤索性蹲下身來,湊到我耳邊輕輕的說道:“有人說,瞿大人的死,是因爲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蹤。”
“哦?”
回想一下,之前裴元灝的確曾經說過,瞿學義趕往陝西的時候不是大張旗鼓,而是輕裝簡行,這樣都被人刺殺了,必然是動手的人預先知道了他的行程,的確有可能是事先泄露。
不過,我的心突然動了一下,轉頭看着吳嬤嬤:“所以呢?”
“所以,”她的聲音更低了一些:“有人說,是後宮的人,把消息傳出去的。”
“什麼?!”我一驚,瞪眼看着她:“有人這麼說?”
“是的。”
“……”
我頓時周身冷了下來。
瞿學義遠赴陝西的事並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奉皇帝的密召行事,自然朝中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跡,而要說後宮泄露這個消息,難道說——
吳嬤嬤還看着我,額頭上微微有些冷汗:“我看,他們已有所指。”
“……”我抿着嘴,不說話了。
之前這件事就是直指向西川,幸而我跟裴元灝坦誠的談了一次,也告訴了他顏輕塵目前的打算,讓他放下了心來。雖然我也知道,朝中的那些人未必就肯罷休,但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快的時間,他們又鬧了起來。
而且,這種說法,已經不止是指向西川了,分明就是指向居住在景仁宮中的我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呼吸都緊促了些。
回想起這兩天,宮中那些太監宮女們看着我,背地裡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的樣子,那個時候我還在奇怪,現在有些明白過來了;而且早上玉公公送我回景仁宮來,一路上,他也顯得坐立不安。
原來,是爲這件事。
而且,這件事背後顯然是有人在造勢,不然不會傳得那麼快,甚至連一向寧靜淡泊的吳嬤嬤都主動開口說起。
就在我眉心緊蹙,費力思索的時候,吳嬤嬤又輕輕說道:“姑娘,這件事不管明裡暗裡,都是衝着你來了。你可要好好的應對啊。”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這才退下去。
我仍舊坐在那裡沒動,過了一會兒,再把那杯茶端起來,晃盪的茶水裡映着我的目光,有些扭曲,而我的心思也開始百轉千回了起來。
要說朝中的人針對我,這件事指向西川,完全不出人意料,但問題是,這件事在之前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一直都沒有牽扯到從後宮泄露消息這一說,偏偏就在這兩天,開始出現了這樣的說法。
不早不晚,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有什麼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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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過得很快,也很平靜。
大概是因爲後宮裡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玉華宮去,其他的地方就顯得有些寂寥了起來,景仁宮裡竟像是沒了人煙一眼,只有在午飯的時候,御膳房的人剛剛送來了膳食,玉公公就來了。
他一進門就說:“皇上讓老奴來看看姑娘,也看看公主殿下。”
我一愣:“看什麼?”
“就是看看。”
“……”
我有些莫名其妙,然後笑着說道:“我們就在這裡,哪裡也沒去啊。”
玉公公急忙說道:“姑娘誤會了,皇上不是讓老奴來看住姑娘和公主殿下,只是——”
他說到這裡就不往下說了,只笑呵呵的看着我。
然後我就明白過來。
想必裴元灝也就吩咐了一句“你去看看他們”,所以他就來了,但到底怎麼看,看些什麼回去,就有講究的了。
玉公公到底也是這宮裡的老人了,八面玲瓏的,微笑着說道:“貴妃娘娘的病的確來得太急了,現在幾個太醫還在診着,皇上也實在是脫不開身——”
原來,他是替他向我解釋來了。
我在心裡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玉公公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我想了想,還是問道:“貴妃的病情,有好轉嗎?”
玉公公沉默了一下,眼中倒是難得的透出了一絲憂慮,道:“貴妃娘娘這一次的病來得太急了,幸好皇上過去穩住了些,但幾個太醫都看不出癥結來,所以還有些棘手。”
我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公公就快回去服侍吧,我這裡也沒什麼事,公主殿下也好好的。”
玉公公回頭看了一眼,妙言果然是乖乖的坐在那裡,素素盛了一碗飯給她,她乖乖的接過來就自己拿筷子吃了。
“好,那老奴就先走了。”
等到他一走,妙言擡起頭來看着他的背影,捧着碗的樣子,有些眼巴巴的。
我輕輕道:“妙言,怎麼了?”
她急忙搖頭:“沒什麼。”說完,便低頭開始扒飯。
我看了她一會兒,終究也沒說什麼,只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樣安靜的度過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我早早的就讓她上牀睡覺了,這一次行了招魂之法回來,她雖然平時的模樣比之前安靜了很多,但睡覺的時候反而不那麼安穩了,好像總是在做噩夢,經常能看到她皺着眉頭,一臉緊張不安的表情。
不知道,她到底經歷着什麼樣的夢境。
我靠在牀邊看了一會兒書,直到感覺自己有點倦意了,便合上書,準備躺下去睡。
可剛一躺下去,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篤篤篤。
我不由的皺了一下眉頭。
我當然知道這宮裡沒有別的人會大半夜跑來敲我的門,過去倒是有,但那是帶我過去受審的,可這個敲門聲倒是溫和的很,也不像是因爲貴妃病重就要拖我過去問個究竟。
我起身下地,披上了一件衣服,走過去一打開門,就看見裴元灝站在門口。
他的臉上還帶着一絲倦色,但一開門,不知是不是因爲屋子裡的燭光照到了他的臉上,他的眼睛都亮了一下,臉色也亮了一下。
“還沒睡?”
我拉緊了衣裳:“剛要睡。”
“妙言呢?”
“睡了。”
“朕想進去看看她。”
“……”
外面的風吹得很響,只站了這一會兒,就已經凍得我手腳冰涼,可他倒不像之前直接闖進來,還是站在門口,平平靜靜的看着我。
其實,我是有些怔忪的。
貴妃的病還沒起色,至少現在,還沒聽常晴那邊有人過來傳話,我以爲今晚他是會守在那邊的,卻沒想到他居然過來了,倒讓我覺得有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意思。
但,一個父親深夜過來要看女兒,是怎麼樣也不能拒之門外的。
我想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小點聲兒。”
然後往旁邊退了一步。
他的臉上立刻浮起了笑容,急忙走進來,反手關上了門。因爲身上還帶着外面的寒氣,他先走到桌邊伸手籠在燭臺上烤了烤,然後才走到牀邊去,妙言已經睡熟了,對他的到來也毫不知情。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女兒,眼角都笑出了一些皺紋來,輕輕的說道:“她今天怎麼樣?”
“還乖。”
“吃飯吃得多嗎?”
“吃了一碗,還有半碗湯。”
“活動呢?”
“外面冷,沒讓她出去。”
“也是。這幾天的天氣都不好,等再過些天,開春了,朕要行親耕之禮,到時候帶着她出去玩玩,她肯定會開心的。”
說完這句話,他沒聽到我的迴應,便回過頭來看着我:“嗯?”
我淡淡的道:“陛下安排就好。”
看着我淡漠的樣子,他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兩隻手攏在一起,想了想,然後轉過身來對我說道:“貴妃的病是來得急了一點,她那個樣子,朕也不能離開。”
一聽他這話,倒像是白天玉公公言不達意,現在他親自過來解釋。
我說道:“病人爲大,陛下守着貴妃娘娘是應該的。”
說完這句話,我閉上了嘴。
不管出於本心也好,還是敷衍眼前的場面話,這句話都是滴水不漏的了,可裴元灝卻沒見一點喜色,倒也沒有其他的情緒,只是這麼靜靜的看着我。
不知過了多久,他說道:“朕,其實更想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