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查比興吩咐下去之後大概半個多時辰,下面就傳來了消息,果然有一個刺客在被帶出柴房,要押送到別的地方去單獨詢問的時候,掙脫了繩索,趁機逃走了。
不出所料的是,這個人並沒有衝到前面藏書閣去傷人,而是飛快的下山離開了這裡。
衛陽自然也暗中跟了上去。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是既鬆了口氣,又緊張了起來,計劃是順利進行了,但我不知道衛陽會不會因此遭遇到什麼危險,我更不知道,他會跟着那個人去挖出什麼樣的真相來。
有的時候,危險並不比未知的真相恐怖。
衛陽這一走,就走了一個多時辰,中午的時候輕寒陪着我吃午飯,我心裡也一直掛着他,飯都沒吃下多少,不過,就在未時三刻,衛陽終於回來了。
一看到他平安,我當然是大大的鬆了口氣,但也心疼他這一路顛簸,原本乾淨整齊的衣服都沾了不少的泥土草屑,不過他自己倒是很高興的樣子,一回來先連喝了三杯茶,然後笑着對我說道:“表姐,衛陽不辱使命。”
我急忙問道:“怎麼樣,那個人的幕後主使者是誰?是五叔公他們嗎?”
他搖了搖頭:“不是。”
真的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樣的答案對我來說既好,也不好,我急忙追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人?”
衛陽說道:“我一路追蹤他,他的蹤跡一直到了一個很深的山莊後面才消失的。”
“山莊?!”
我和輕寒都吃了一驚,兩個人詫異的對視了一眼。
雖然對這個幕後主使,我曾經猜測是五叔公,也懷疑過有別的人馬,但總的來說,我們都覺得那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所以衛陽追查過去,我腦海裡下意識浮現的都是些幽都邪窟,那些話本里出現的妖怪住的地方,可我沒想到的是,他追蹤的終點,竟然是一個山莊?
我急忙問道:“那裡面是什麼人?是不是五叔公他們?”
衛陽道:“我只略問了一下,確認那裡不是五叔公他們的產業;不過,我也沒有多問,擔心自己問得太多,反倒會讓人生疑。”
輕寒立刻點頭道:“你想的真周到。”
說完,他轉頭看向我:“那我們——”
我立刻站起身來說道:“事不宜遲,既然已經找到了那個幕後主使的下落,那我們馬上就去吧。”
輕寒沒有我這麼衝動,他想了一下說道:“先不要急,我叫讓我的人也準備一下,一起去。”
我回頭看着他,他說道:“畢竟是派人潛入西山書院,雖然那些黑衣人沒有帶刀,但這個世上要害人也未必一定要用刀,他們還是有危險的,誰也不知道那個山莊裡住的是誰。”
我想了想,他的擔憂的確有道理。
衛陽說道:“其實,我看那個山莊樣子很樸素,不像是什麼有危險的地方,但劉公子的話也對,有備無患。”
於是,輕寒的人跟着我們一起出發,很快就下了西山。
衛陽帶着我們沿着他追蹤的路一路策馬飛馳過去,因爲前一天下了雨的關係,路面很溼,即使今天豔陽高照也沒能完全曬乾,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我們眼前出現了一條較爲寬闊的道路,前方橫着一條河,河水似乎不深,幾個小孩子和一個老人家就挽着褲腳站在河水裡抓魚玩耍的;在河的那一邊,是幾座大山,隱隱能看到一些農人在山腳下耕種,還能看到牛羊散落在大地上的身影。
真是好美的田園風光。
若不是心裡記掛着那些黑衣人的幕後主使,我倒真想留下來欣賞一番,甚至,能住在這樣的地方也不錯。
衛陽指着前面:“那個山莊,就在那後面,過了河就到了。”
我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地方真的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平和,甚至風景都那麼好,讓人流連忘返,可是,越是這樣,我心裡反倒越不安了起來,什麼樣的人住在這裡,卻往西山書院派人,甚至要潛入南振衣的居所。
也許,這所有看似平和的美景,下面深埋的,都是最可怕的危險。
想到這裡,我輕聲說道:“我們還是要小心一點。”
輕寒點了點頭,大家策馬慢慢的往前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了河邊。這條河果然又清又淺,大概只有人膝蓋那麼深,幾乎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和嬉戲的小魚,幾個小孩子抓着一條魚,追來追去的,那個老人家揹着手看着他們,只看背影也是滿滿的快樂。
不過,就在我幾乎要被這美景迷醉的時候,一陣難聞的惡臭突然傳來。
“唔——!”
我急忙捂住了鼻子,旁邊的輕寒也皺着眉頭捂着口鼻,回頭一看,是一個挑着糞桶的人從我們背後走了過去,那刺鼻的味道立刻彌散開來,臭得我幾乎作嘔。可那人卻是聞慣了一點感覺都沒有,擔着兩桶糞水平平穩穩的就上了橋。
我們這一隊人都被臭得說不出話來,輕寒捂着嘴輕聲道:“等他過了我們再上橋吧。”
我急忙點頭,那味道,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散呢。
不過,就在這時,橋的另一頭來了一個年輕人,肩上也挑着擔子,不過卻是紅豔豔的,看來是專門給人家結婚送喜餅的。
兩個人在橋中央就對上了。
那個挑喜餅的人原本一臉喜氣,但一聞到那味道立刻就皺起了眉頭,再看那人擔着糞桶攔在面前,臉色就不好看了:“讓讓。”
那擔着糞桶的中年人不滿的說道:“你爲什麼不讓?”
“你看見我挑的是什麼了嗎?喜餅!我姐姐今天嫁人,我是送喜餅的!”
“你姐姐嫁人又不是我姐姐嫁人?”
“哎,你這人怎麼不長眼啊,這喜事能耽誤嗎?耽誤了時辰算誰的?你讓我一下我不就過去了嗎?”
“年輕人,說話留點神,別閃了舌頭?你的喜事不能耽誤,也不是要耽誤的,你要是讓一下讓我先過去了,你不也能馬上過去嗎?”
“開玩笑吧你,我擔着喜餅,讓你一個擔着糞水的?”
“糞水怎麼了?不是從你身上來的?”
“你——!”
“你什麼你?年輕人好好說話!”
“好,我不跟你計較,你到底讓不讓!”
“我不讓,要讓也是你讓我!”
……
沒想到,好好的一副田園山水畫裡,出了一陣難聞的惡臭,現在竟然又響起了這樣的不諧之音,兩個人就站在橋上吵了起來。
我皺着眉頭:“那年輕人也真是的,讓一讓也沒什麼啊。”
衛陽道:“這是這個地方的風俗,擔着喜餅是不能讓道的。”
“哦?”我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前方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道:“那現在怎麼辦?誰都不肯讓,難不成吵到晚上?”
衛陽擡頭看了一眼:“還要過一會兒太陽才落山,喜事一般是在黃昏的時候辦,看他們兩這下怎麼了。”
兩個人說起來都着急,但一爭執起來就什麼都不顧了,只顧着置氣,誰都不肯相讓,就這麼在橋中央僵持下來。
他們吵得那麼熱火朝天的,連那幾個站在河裡的小孩子和那個老人都停止了玩耍,轉頭看着他們。
“你到底讓不讓?”
“不讓!要讓也是你讓!”
話就跟車軲轆似得來回那麼兩句,我聽得苦笑不已,轉頭看着輕寒:“這可怎麼辦,難不成我們也要等他們爭出個輸贏來才能過河嗎?”
輕寒騎在馬上看着前方,說道:“這種時候,非得有一個人肯讓才行。”
“但我看他們的樣子,怕是等到晚飯也不會讓的。”
就在這時,之前那個一直揹着手,看着那些孩子玩鬧嬉戲的老人慢慢的走了過去,一直走到橋邊,我這才發現那老人身材格外高大,雖然站在河裡,但也比那兩個站在橋上的人矮不了多少,身形也格外魁梧,他頭上戴着一頂草帽,遮住了他的臉,只看見他對着那兩個人看了看,然後開口道:“兩位這樣相爭不下,也不是個辦法,不如,老夫來幫你們如何?”
他這一開口,我的心都猛地跳了一下。
這個聲音——!
感覺到我全身一震,輕寒回頭看着我:“怎麼了?”
我沒說話,只睜大眼睛看着那個老人的背影,他說道:“年輕人,你的喜餅不能給人讓道,那你就站着別動,這位,你把你的擔子給我,老夫幫你擔着,你下河來繞到那年輕人身後去,老夫再把擔子給你。這樣,你們誰也沒有給誰讓道,但是都能走開,如何呀?”
大家一聽這話,果然有道理!
那兩個爭執的人原本都有些混不吝,但這個老人走過去,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氣勢,一開口,他們兩就像是聽話的綿羊似得,那中年人把擔子給了他,自己下橋繞到了年輕人的身後,然後再從他的手裡接過了擔子。
那老人笑着一拍手:“好了,你們走吧。”
那兩個人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似得,神情複雜的各自走開了。
而我的目光,從那個老人家一開口,就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這一刻,他將草帽從頭頂上拿下來,輕輕的給自己扇風。
常言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