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翹看着我這個樣子,一時沒有說話,只是氣氛沉悶了不少,孫靖飛走到她的身邊,低聲說道:“你,你沒事吧。”
楊金翹淡淡的道:“沒事。”
雖然這個時候大家的情緒都不好,但她這樣有些冷淡的話語還是讓人忍不住有些瑟縮,孫靖飛只看了她一眼,便低着頭後退了兩步,又四下看了看他帶領的那些人,立刻說道:“快,我們要護送皇上和寧妃娘娘去集賢殿!”
“集賢殿?”
楊金翹微微蹙眉,轉頭看着我:“去那裡幹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一個微微喘息的聲音說道:“她認爲,那是宮裡剩下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回頭一看,是南宮離珠,正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
她手被剛剛那個人的刀砍中,血流如注,我剛剛差點以爲她的手都保不住了,這個時候一看,手背上被砍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用另一隻手用力的捂着,但血還是不停的從指縫淌出來,沿着指尖往下低落。
她臉色蒼白的看着我們:“是嗎?”
我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邊一身血跡的裴元灝,沒說話,只回頭對楊金翹說道:“先去那裡再說。”
楊金翹從午門被人堵了回來,大概此刻也是無處可去了,便點點頭:“好。”
我們大家來不及休整又重新上路,我看到南宮離珠痛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只邁出一步,就踉蹌着跪倒在地,我嚇了一跳,以爲她要不行了,正要上前去扶她,卻見她又咬着牙,撐着自己站了起來。
我看到她從地上的屍體身上摸到了一把短刀,一直捏在手裡,緊緊不放。
我沒有說什麼,只和他們一起繼續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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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到了集賢殿的時候,這支隊伍已經從三四十個人到了一百多人。
這一路上,那些驚慌失措,四散奔逃的宮女太監看到了我們,尤其看到了裴元灝身上那件明黃色的長衫,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把希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雖然這個時候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本人,此刻也是昏迷不醒,毫無自保能力的。
但他們還是往常一樣,甚至有些人聚集到了裴元灝的那張軟椅下面,簇擁着他走上了集賢殿前的那高高的臺階。
上去之後,纔看到這裡面竟然空無一人!
孫靖飛一進去,對着那空曠的院子就呆住了:“這裡的人呢?”
那些宮女太監也慌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
“他們不會都跑了吧?”
“現在,還能跑到哪裡去啊?”
看着他們越來越慌亂的樣子,楊金翹眉頭一擰,上前一步道:“你們慌什麼?皇上和本宮,還有衆位娘娘都在這裡,輪得到你們信口胡說的?!”
她義正詞嚴,倒是一下子就把那些人鎮住,不敢再開口亂說了。
我轉頭看向她,又看向這一路上跟着我們而來的順妃聞絲絲,劉漓,還有葉雲霜他們,全都跟南宮離珠一起聚在了裴元灝的身邊,宮中大亂,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嬌豔無比的妃子比任何人都更緊張。
一旦叛軍真的找到了這裡,那麼他們的下場會比任何一個宮女太監都更慘。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們不要怕,車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這裡,就先把皇帝陛下安頓好。如果叛軍真的來了——這裡地勢高,他們沒那麼容易打上來。”
說着,孫靖飛看了我一眼。
周圍的人都是些女流和太監,自然很好糊弄,可他和那些禁衛軍,跟這些人不一樣,集賢殿雖然地勢高,但根本沒有可以據此而守的堡壘,他手下的兵士也不過幾十人,那些叛軍能攻進玄武門,光是剛剛路上遇到的,就不止百人,可見數量不少。
我也看向他,暗暗使了個眼色,然後說道:“我們往裡去看看。”
“是。”
那些人便跟着我們,也擡着裴元灝的軟椅往裡面的大殿走去,孫靖飛已經留在外面,指揮一些人關上了集賢殿外的大門,固守在那裡。
我走在最前面,帶着那些人走過中間的院子,剛剛走上前面那大殿外的臺階,突然,一個東西忽的一下飛了過來,我嚇得驚叫一聲,整個人都縮了一下。
就聽嗖的一聲,一道寒光擦過我的耳朵飛過去,奪的釘在了我身後的樑柱上。
我心有餘悸,回頭一看,竟然是一支箭!
那是——
不等我開口,跟在我後面那些人已經嚇得尖叫了起來:“有叛軍!”
“快逃啊!”
這一喊,他們立刻就要四散逃開,我一伸手:“等一下!”
那些人回過頭來看着我,我卻沒有看他們,而是對着那臺階上,緊閉的大門,門後彷彿有一個人影閃過。
我大聲說道:“我是顏輕盈!”
頓時,周圍都安靜了一下。
然後,就看到大門慢慢的打開,一個人從門後走了出來,竟然是一個集賢殿的學子,平日裡的廣袖寬袍被他用幾條布帶繫緊在手腕和腳踝上,顯得格外的利落,手裡握着弓箭,謹慎的看着我們:“是顏師姐嗎?”
“是我!”
那人似乎也鬆了口氣,急忙對着伸手招了招手,然後下了臺階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招呼着身後的人不要亂動,再一看,臺階上那幾道大門紛紛打開,十幾個學子從裡面走了出來,都和他一般裝扮,領頭的那個走到我面前來,是個極清俊,臉上還帶着稚氣的年輕人,額頭上也滿是冷汗,一見我就對着我點頭行禮:“顏師姐。”
“傅大人呢?”
“老師在後面的藏書閣裡,讓我們在外面守着。”
“守着?”
我往前面不遠處的藏書閣看了一眼,這裡離藏書閣的距離不遠,但中間有大殿,有後殿,還有周圍蜿蜒的小路和數不清的草木叢,看起來倒也顯得格外的幽深,我立刻明白過來:“他讓你們保護藏書閣?”
“對,”那學生點頭道:“老師說了,別的東西都能丟,藏書閣裡的東西不能丟。”
我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一下。
這位老先生,他所看重的,和世人所看重的,終究還是不同。
不過,還好的是,這裡的人都還在,而且據我所知,他的傳道授業並不僅限於書本上,儒門六藝中的“射”就是此刻我們最需要的,從剛剛那學生射我的一箭就可見一斑。我急忙說道:“你們這裡有多少人?”
那學生道:“近百人。”
“都在周圍嗎?”
“是。”
“那就好,你把他們都叫出來,在前門聽命。”
“什麼?”
那學生愣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師兄弟們,這些人也都有些遲疑:“可是,老師是讓我們保護藏書閣啊。”
我怒道:“能守住集賢殿,難道還護不住藏書閣嗎?如果被那些人進來,放一把火,你覺得藏書閣能獨善其身?”
那學生一見我生氣,立刻嚇了一跳,大概也想起了當年集賢殿的那把大火,急忙點頭,但又有些猶豫的:“可是老師——”
“他眼睛瞎了,管得到外面嗎?如果真的出了事,讓他來找我!”
那學生聽我這麼說,也不再猶豫,急忙收起弓箭:“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告訴他們。”
說着,他轉身就要往回走,而其他那些學生也就都留在了我的身邊。
我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問道:“對了,査比興呢?”
“查師兄?”那幾個學生面面相覷,都搖搖頭:“沒見他。”
“沒見他?他出去了?”
“不知道,從外面出事一開始,就沒有人見到他了。”
“你見到他了嗎?”
“沒有啊。”
“……”
我略一遲疑——
之前,我將言無慾的道館和集賢殿定爲宮裡最安全的兩個地方,自然是因爲這兩個地方都有兩個“高人”在,言無慾能保住太上皇,而査比興就能護住集賢殿,但我沒想到,査比興竟然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
就在我思緒一亂的時候,旁邊的聞絲絲已經焦慮的看着我:“顏小姐,那我們呢?我們該怎麼辦?”
我回頭看着她,又看着那些驚魂未定的人,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定了定神,然後說道:“你們,都往大殿裡面去,就在前面。”
他們一看,也不管什麼,立刻一窩蜂的朝着那邊走去。
當擡着裴元灝的軟椅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看到南宮離珠還一直跟在他旁邊,她那隻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的手緊握着裴元灝的一隻手,沒有人給她止血,那鮮血就在兩個人的手中不斷的往外涌。
我看得眉頭一皺。
而她,蒼白着臉,就像是沒有感覺,被裴元灝牽着一樣,慢慢的走了進去。
我原本想要叫住她,但又猶豫了一下,而這時,守在大門那邊的禁衛軍有幾個人飛跑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道:“顏小姐,你趕快出去一下。”
我回頭看着他們:“怎麼了?”
“你,快去看看。”
“……”
我心裡疑惑,他們守衛大門,讓我過去幹什麼?
這樣想着,但也沒有遲疑,轉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