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我警惕的目光望向周圍,宇文英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顏小姐可以放心,若謝烽真的來了,我還是可以護你周全。”
被他看穿了心思,我尷尬的笑了笑,又說道:“我擔心的當然也不只是我自己。”
“……”
“妙言,還有貴妃,他們每一個,我都不希望再受到傷害。”
“……”
宇文英挑了挑眉毛,像是有些意外的說道:“原來,顏小姐和貴妃娘娘的感情這麼好?我還以爲你們倆——”
他這話沒有說完,但我大概也明白是什麼意思,畢竟都是曾經在後宮裡打過滾的人,就算宇文英全然不關心裴元灝的後宮裡發生過什麼,有一點常識的人也一定都明白,後宮裡的女人很難有深厚的情誼,我現在,更是把南宮離珠和妙言相提並論。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遇見他們之前,若不是南宮離珠照顧了妙言,在這樣的戈壁灘上會發生什麼,我都難以想象;更何況——
南宮離珠,還是給輕寒解毒的一個關鍵人物。
不過這話我也沒有必要跟他細說,只淡淡的笑了一下,笑容中透出了一點尷尬來。
宇文英看着我,似乎想要看出個所以然來,我岔開的話題,說道:“我總覺得謝烽這個人不簡單,他的目的更不簡單,對付他,可能要多花一點心思。”
宇文英轉頭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道:“那是當然。”
夜色中,他的眼睛也熠熠生輝。
我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其實我還是希望能早一點離開這裡,畢竟在這片戈壁灘上天氣無常,變數太大,對我們不利,若能早一點回到中原,對付他,也能從長計議。”
宇文英也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我們不會停留太久的。”
我微笑了一下:“那我就放心了。”
他說道:“天色也不早了,顏小姐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我還想再在這裡待一會兒。”
“那好。”
我轉身回到了妙言身邊,這丫頭把整張毯子都裹到了身上,我苦笑着只能拎出一角來勉強蓋住了自己的後背,纔在地面尚有餘溫的時候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宇文英起身之後,就開始讓大家準備,他要在湖邊祭祀。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這一次到西北來的目的,就是爲了祭奠隴西軍,所以大家都開始忙碌了起來,因爲也知道,只要祭奠了隴西軍之後,他就會離開這裡,大家也早就想要離開這個寸草不生、環境惡劣的戈壁灘了。
不過,祭奠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從早上開始,宇文英便已經不再吃他們從湖邊獵取的來河水的那些野獸的肉了,只喝一些清水,吃一點簡單的幹餅,我以爲齋戒就完了,可是到了中午,太陽升到了天頂正中的時候,他拿出羅盤,在湖邊開始慢慢的踱步。
妙言對那個羅盤非常的感興趣,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宇文叔叔,你這是在幹什麼?”
宇文英看也不看她,只認真的盯着自己的羅盤:“我在找一個方位。”
“找方位幹什麼?”
“祭祀。”
“祭祀還要尋找方位嗎?”
宇文英回頭看了她一眼,我急忙拉了妙言一把,說道:“宇文先生當然有自己的打算。”
宇文英微笑了一下,說道:“公主對這個這麼感興趣?其實也沒什麼,因爲我要找到——最接近隴西軍的葬身之處的地方,這樣的祭祀,纔是虔誠的。”
“哦……!”
妙言聽他這麼說,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宇文英又開始繼續自己的工作,我和妙言跟了他一段時間,但再走遠一點,我們兩的體力就不支了,加上熾熱的太陽曬得人全身的皮開肉綻一般,我們也只能退回到休息的地方,躲在砂岩的背陰處,南宮離珠拿着自己的手帕潤溼了湖水,輕輕的給妙言擦臉。
妙言說:“謝謝貴妃娘娘。”
南宮離珠只是溫柔的笑了一下。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宇文英才回到原地。
大家都一直等着他的消息,這個時候急忙上前問道:“宇文先生,找到方位了嗎?”
“嗯,你們準備好了嗎?”
“蠟燭和紙錢都是之前一直隨身帶着的,全都準備好了。”
看來,宇文英對這一次祭奠隴西軍也非常的看重,除了水和食物隨身攜帶,他還特地帶來了祭奠所用的蠟燭和紙錢,不僅是心意到了,連儀式也到了。
不過,面對大家準備好的東西,他似乎仍是不盡滿意,搖搖頭,又走到了自己的那匹馬身邊,從上面拿下來了一個巨大的包袱。
看得出來,那個包袱有些分量,他一隻手拎着走過來,說道:“有了這個,一切才齊全,我讓你們準備的木板準備好了嗎?”
那些人也準備了,還是特地到比較遠的地方找到的一根巨大的枯木,慢慢劈成木板的。
看到這一切,宇文英這才滿意的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他說道:“那,走吧。”
於是,大家拿起火把,撲滅了火堆,跟着他一起沿着湖邊慢慢的往前走去。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太陽都已經快要落山了,周圍也能聽到一些動物的嚎叫聲,我們終於看到前方湖邊立着一根枯木,顯然是宇文英事先插到那裡的標識。
我問道:“宇文先生,就是在這裡?”
“不錯。”
他帶着我們走過去,讓大家分別在岸上做好了準備,我過去之後,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裡還是和我們之前休息的地方差不多,周圍是一片茫茫無際的戈壁灘,遠處錯落的有幾個砂岩,有一些侍衛已經去那邊生活安營了。而腳下的湖岸卻有些特別,大概這個地方在被湖水淹沒之前的地勢比較高,有一條長長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了湖面上較深的地方,但是走過去一看,下面深不見底,甚至要比別的地方的淺灘還要更深一些。
這樣看來,這個地方在被湖水淹沒之前,應該是一處很高,很巨大的砂岩。
我問宇文英:“就在這裡嗎?”
他搖了搖頭:“在湖心。”
“那,現在就要開始祭奠了嗎?”
“不,還差犧牲。”
他說完,便回到岸邊,拿出了自己的馬刀便走了。
不一會兒,遠遠的只聽見戈壁灘上傳來了一些動物嗚咽的聲音,不一會兒,宇文英就回來,手裡提着三隻狼頭,血淋淋的,連他的刀尖都一路滴着血,妙言和南宮離珠一看,立刻驚恐的閉上眼睛捂着臉。
但宇文英卻一點都不在意,將那狼血圍着湖邊滴了一圈之後,才慢慢的走到了湖岸中央,將三顆狼頭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最前面。
然後,香燭一一敬上。
我走過去,問道:“宇文先生,這就是你的‘犧牲’。”
“不錯。”
“犧牲……不應該是豬牛羊的頭嗎?”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尋常人家的祭祀的確是用豬牛羊的頭,因爲他們要祈求的是富足,可是,軍中的人要的不是富足,他們要的,是這一方的平安。”
“……”
雖然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深深的震撼着我的心靈,我似乎也能體會到那些曾經在這裡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的心情了。
我點了點頭,站在他的身後,等他灑酒祭奠完畢之後,我問道:“宇文先生,我也能進一炷香嗎?”
宇文英回頭看了我一眼,點頭道:“當然。”
說完,他將三支點燃了的香遞給我,我接過來,拜了三拜,將香插到了地上,然後鄭重的對着前方的湖心做了三個深深的揖禮。
就是在平時,對這樣守護邊疆的將士們,我的心裡也充滿着敬意和感激,也一定會在這個時候爲他們燒香祝禱,而現在,我的心情比起平時又更多了幾分凝重,因爲我真的沒有想到,原來這隻隴西軍竟然會是我的先祖的一支,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們在一夜之間覆滅,但我想,在他們守衛隴西的時候,這裡一定是海清晏平。
是他們用自己的鮮血和忠勇,維護了這一方的平靜。
等到我祝禱完畢,轉過身的時候,宇文英看着我:“你在想什麼?”
“我?”我笑了笑:“我希望,他們葬身於此的秘密可以早一點重見天日,就和這片湖底的真相一樣,能早日水落石出。”
宇文英淡淡的說道:“也許,秘密可以早一點重見天日,但湖底的真相,卻很難水落石出的。”
“……”
“每一次水落,湖底的一切都消失了。”
“……”
“也許,他們被帶到另一個世界,跟那些已經埋葬在這裡的人一樣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傷感,不像平常的他那麼冷靜且理智,我正奇怪的,一低頭,就看見他手裡拎着那個沉甸甸的包袱。
我的眉心一蹙:“這是什麼?”
他也低頭看了一眼,只說到:“這是我給他們帶來的,最後一件‘犧牲’。”
最後一件“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