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兵?”他俊逸的眉間微微蹙起:“是誰要借?”
“是裴元——是顏輕塵。”
他看了我一眼。
我雙手交握放在桌上,說道:“黃爺,有一些事我一直瞞着你,很抱歉。不過我不是成心的,只是——”
“顏大小姐。”他突然說出了這四個字。
我微微睜大眼睛看着他:“你——你知道了?!”
“之前在西川,你的消息是完全被封鎖的。不過,顏——你的父親過世之後,很多消息也瞞不住了,我得到的不多,但前後聯繫起來想一想,也不難得出你的身份。”
他平靜的看着我,眼中透着清澈和了然:“難怪當初在吉祥村,西山書院的那個學生看到你之後,就不敢再動手。之前我以爲以爲他是顧忌你懷有身孕才收手,後來才知道,他顧忌的,是你的身份。”
我垂下了眼瞼。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道:“這一次我回了西川,原本只是打算辦一些事,但沒想到東察合部的人竟然在年寶玉則屯兵二十萬,這一場仗如果打起來,對整個中原的影響都很大。”
“所以顏輕塵讓你們來問洛什借兵?”
“嗯。其實來這裡之前,劉輕寒已經去了隴南,問屠舒瀚借兵了。”
“朝廷的軍隊?他們答應了嗎?”
“他們拒絕了。”說完這句話,我又回想起臨出城前劉輕寒說的那些話,和屠舒瀚的神情,又道:“不過,也許事情還會有轉寰的餘地。”
黃天霸微微蹙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顏輕塵是知道,他們不一定會出兵,所以讓裴元修來這裡找洛什?”
“是的。”
“你覺得,洛什會借兵?”
“我倒寧願,他不出一兵一卒。”
黃天霸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兩個人都沒說話,但我知道,我的意思,他全都懂。
洛什是個戰爭狂人,連千里之外的顏輕塵都知道,可見他的好戰到了什麼程度,當初東州城一役,也足見他的實力。這樣的人,整整七年,沒有南下,黃天霸已經完全做到了當初在天子峰上對我的承諾。
可是,誰能保證,一輩子拴住洛什?
一次出兵,或者說借兵,也許只是一點小小的火星,可萬一將洛什這個火藥桶點燃,那一切都會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我突然有一點回過神來了。
如果洛什真的不再受控制,跟天朝動起手,那對於西川來說絕對是個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原來顏輕塵,打的是這個主意。
黃天霸聽了我的分析,沉吟了一番,然後曼聲道:“既然如此,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洛什他——”
“你可以放心。”他的眸子又深又黑:“他,我還製得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多少有些咬牙切齒,不過,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卻像是又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看着我:“那現在西川守在年寶玉則的人,是誰?”
“……”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明顯的慌亂了一下。
黃天霸立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擡起頭來看着我:“嗯?”
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就算看不見,也知道自己的臉色這一刻一定變得有些難看。我說道:“是裴元豐。”
黃天霸的目光閃了一下。
我的心跳越來越亂,再擡起頭的時候,才發現雨已經越來越下,只剩下一些細密的雨絲在空中飄落,可天色卻仍舊是陰沉沉的,密佈的烏雲沒有散去,反而像一隻黑手壓在頭頂,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而黃天霸,彷彿真的已經失去了氣息一般,木然的坐在那裡,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只覺得一陣心亂,站起身來說道:“黃爺,我有點不放心——我去看看元修那邊。”
“……”
“別的事,我們晚點再說吧。”
說完,我已經迫不及待的轉身要走,可剛剛走到臺階口,就聽見黃天霸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青嬰。”
我的腳步滯了一下,但立刻咬咬牙,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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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從高亭上衝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這麼做,黃天霸沒有再叫我第二聲,但我卻害怕他會叫,害怕自己會聽到,頭也不回的往前胡亂衝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等停下來的時候,腳都發軟了。
其實我也知道,有些事,瞞不了的。
或者,告訴了他也好,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可是,一想到今天他纔剛剛知道了那麼多的往事,包括太后的死,再要他接受另一個打擊,會不會壓垮他?
老天對他已經夠殘忍了,我又怎麼忍心,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把這一刀扎進他的心裡?
想到這裡,我也只能輕嘆了口氣。
再擡起頭來的是,才發現自己走到了庭院裡,經過剛剛那場大雨,空氣裡滿是雨水的生腥味,還有不少的花瓣綠葉被摧落在地上,一路走過去,踩在上面都是軟軟的。
我正想找人問問,裴元修和洛什談完了沒有,可才一擡步,就聽見前面一道拱門的裡面傳來了一陣爭吵的聲音,似乎還有些熟悉。
我走過去,纔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離兒不耐煩的聲音大聲道:“別揪我頭髮!”
“……”
“叫你別揪!”
她在跟誰說話?
我急忙走過前面那道門,入目是一個還算雅緻的庭院,寬大的院落和外面一樣,也種了不少花草,約有一人多高,顯得十分繁茂。而在那繁花茂葉後,我看到一個十來歲,身量顯得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正跟在離兒的身後,笑嘻嘻的伸手去撥弄她的髮髻,扯她的髮帶。離兒手裡原本捧着什麼東西,一心一意的往前走着,但被這個男孩子不停的“騷擾”,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情,這個時候轉過身去大聲道:“再揪我揍你了哦!”
那個男孩子被她兇了這麼一下,急忙縮回手去,撅了撅嘴:“小氣吧啦的。沒看過,看看都不行嗎?有什麼了不起!”
離兒哼了一聲,轉身便走,走了一步,又回過頭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走了。
那男孩子站在原地,也高傲的用鼻子哼了一聲,可是一等到離兒走開,他卻又好像不甘心似得,又攆上去幾步:“哎,你是誰啊?哪兒來的啊?”
“……”
“我怎麼沒見過你?”
“……”
“你的衣服,你的頭髮,都不是我們這裡的。”
“……”
“你是中原的人,對不對?”
“……”
“喂!你幹嘛不理我!你敢不理我?!”
“……”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離兒已經走到了屋檐下,回過頭去看着他,一臉生動的鄙夷表情:“原來你這麼笨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還到處問。”
“呃——?”
那男孩子愣了一下,一張還帶着稚氣的臉上表情萬變,煞是精彩,離兒已經又用鼻子哼了一聲,轉頭進了屋子。
我原本想要叫住她,可看到那個男孩子頓了一會兒之後,轉身要走,又好像不甘心似得停下來,小小的身子轉來轉去轉了半天,終於還是又跟了進去,於是我也慢慢的走過去,不聲不響的站在院子裡,遠遠的看着裡面。
這裡,應該是洛什的人安排的我們的居所,因爲一進門,就可以看到劉輕寒正坐在一張矮榻上。
他的肩膀上纏着厚厚的繃帶,顯然已經有人來給他處理過傷口,只是衣衫還還沒來得及穿好。他一看見離兒走進來,急忙伸手將肩膀上的衣衫往上拉了一下,離兒已經高興的跑了過去:“三叔,熱水!”
劉輕寒微笑着接過來:“離兒真能幹。”
“咯咯,咯咯咯咯。”
這丫頭立刻得意的笑了起來。
不過,劉輕寒剛剛端着杯子,就看到跟在她身後進去的那個男孩子。
“你是誰?”
“你是誰?”
兩個人同時問出口,劉輕寒愣了一下,才微笑着說道:“我是來做客的。你呢,你是誰?”
離兒回頭一看,立刻嘟着嘴走到劉輕寒身邊,指着他道:“三叔,這是個壞傢伙,剛剛他一直揪我的頭髮!”
“哦?”劉輕寒看了看她,然後轉頭看向那個男孩,嘴角含着微笑:“你是男孩子,怎麼還欺負小姑娘?”
“誰欺負她啦?!”那男孩立刻紅了臉,嚷嚷了起來:“我都說了,我沒看過,看看怎麼了?”
“……”
“你們中原人就是小氣!”
劉輕寒原本笑眯眯的,這個時候倒是怔了一下,看着那男孩子:“你是——”
這孩子見終於有人對自己的身份感興趣了,可算戳到了他的癢癢肉,立刻得意洋洋的揚起小腦袋:“我是央初王子!”
我的心裡微微動了一下。
央初王子!
當年在勝京,那個肉團兒一樣的小王子,又刁鑽又任性,還有些傻乎乎的,十分惹人疼愛,雖然我和他只相處了很短的時間,可對這個孩子卻是印象深刻,也格外的喜歡他。
七年不見,他長高了,只是也變瘦了,那張輪廓分明的黝黑的臉也不像過去那樣肉呼呼的,瘦下來了之後便隱隱現出了一些少年人的清朗俊逸,尤其眼睛特別的大,又黑又亮。只是稚氣未脫,還帶着幾分小時候的可愛。
讓人想要去惹得他炸毛亂跳。
劉輕寒一聽到他的名字,也愣了一會兒,說道:“你是——草原的王子?”
“當然!”央初王子這下更耀武揚威,鼻子都快揚到天上了:“我爹可就是鼎鼎大名的鐵騎王!嘿嘿,怕了吧!”
別人猶可,離兒看了他一眼,癟癟嘴:“原來王子就是這樣的哦!”
“……”
“像個傻瓜!”
央初原本得意洋洋的,一聽她的“評價”,頓時傻眼了,看着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