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成的房子在三樓,三室兩廳的格局。現在蕭雨等人,就在杜老單獨的臥室裡面。
家屬樓總共也不過六層,這樣的建築在充滿高層的帝京來說,已經是少之又少了。
蕭雨剛剛說出那一句“死就死吧”的時候,不單單是杜老,連杜天成的面色都是一變。
杜老還準備做手術多活幾年呢,這不是擺明了咒杜老趕緊早死麼?
見過操|蛋的醫生,還真沒有這麼又直白又操|蛋的。
良久的沉默之後,杜老嘆了一口氣說道:“對。其實你說的對。我都這個年紀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了,兒子女兒的又都很爭氣,小孫子在幼兒園也很聽話,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死就死吧,我……我也有些想我的老伴了。到了下面,我會把我多活的這些年的事情,好好的跟她嘮叨嘮叨。讓她也知道,我們的兒子爭氣了,有本事了……”
“爸……您千萬別這麼說,蕭雨這是和你鬧着玩呢。”杜天成差一點就急紅了眼,趴在杜老腿邊抱着杜老的兩條腿,似乎只要自己一鬆手,杜老就會不在了似的。
杜天成不斷的給蕭雨使眼色,示意他趕緊的順着自己的意思說話。
人在病重的時候,最要緊的就是自己那一點生機,如果連這個都沒有了,那不等做手術,指定是必死無疑了。
蕭雨撓撓腦袋:“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沒有吧。杜老提醒了我,就是那句話——死就死吧。”
說完之後,蕭雨也感覺到了這句話裡面的歧義,連忙打了個哈哈說道:“不不,我想你們都誤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說讓杜老死就死吧,而是說……”
蕭雨的話還沒有說完,叮咚一聲,傳來門鈴聲響。
杜天成疑惑的皺了皺眉,扶着杜老的躺椅站了起來,再次給蕭雨使了一個眼色,示意蕭雨一定不要亂說話。
蕭雨笑着,頜首表示知道了。
剛剛的卻是自己說錯了話,表達的意思出現了故障——自己本不是這麼個意思,就算是這麼個意思,哪有直接當着病人的面說出來的道理?
蕭雨再次撓了撓腦袋,自從自己來到帝京之後,接的第一臺手術孫文靜的手術的時候,聽到孫文靜那天籟一般的聲音的時候,語言乾巴巴的只說了一個詞“好聽”。那個時候蕭雨就發誓要把辭海背誦一遍,只可惜忙的跟個傻×似的,一直沒有機會。這次果不其然,又因爲自己蒼白的詞彙出了一次醜。
“我去看看是什麼客人來了。”杜天成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說道。
杜老躺在躺椅上面,悠悠的說道:“如果是他來了的話,不見。”
“是的爸,我知道的。”杜天成應了一聲,對蕭雨報以一個歉意的笑容,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從杜老爺子的口吻裡面,蕭雨判斷,杜老爺子一定是有一個十分不想見到的客人。這才吩咐自己的兒子,如果是他來了的話,不見。
至於那個他究竟是誰,蕭雨開始有些好奇——這好奇只持續了很短暫的時間,畢竟這是人家的,蕭雨也不方便打探。杜老爺子已經記恨的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說出來了,可見杜老爺子心中的恨意,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蕭雨正要和杜老爺子解釋一下剛纔自己說話裡面出現的容易被人誤解的內容,猛聽得外面門打開的聲音,緊接着聽到杜天成的聲音說道:“怎麼又是你?老爺子休息了,身體很不好。你不要來打擾他了。”
聽這口氣,果然是老爺子記恨的那個他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下一刻,蕭雨就知道是男是女了。因爲他聽到了來人的聲音。
是個男的。
“我來拜訪一下恩師。”那男人語氣恭敬的說道:“給老師買了幾盒初元,還帶來了一支有五十年份的老山參——絕對是野生的品種,不是催熟的。”
蕭雨聽到這個聲音,當時就震驚了一下。五十年份的老山參,現在市面的價格已經可以賣到幾十萬了。
究竟是什麼人,會讓杜老爺子如此記恨,卻又讓那個男人對杜老爺子這般尊敬?
只聽杜天成說道:“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和我父親經受不起,老爺子累了,正在淺睡。他吩咐過,誰也不能打擾他。”
那男人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尊敬的說道:“那好吧。你告訴老師一聲,我下次再來看他。”
雖然語氣比較尊敬,但蕭雨還是從這聲音裡面,依稀聽到了一陣公鴨嗓的味道。
這絕對是一個自己曾經認識的人!
“哎!”那個來訪的男人落寞的嘆了一口氣,蕭雨神情一動,正要出去看個究竟,杜老爺子已經發現了蕭雨的神色異常,開口說道:“不要理他,一個敗類。”
敗類這兩個很是不好的字眼,從杜老爺子的嘴裡說出來,一切卻顯得那麼平淡至極。
好像那個男人除了敗類這個稱呼,已經沒有更合適的語言來形容他了。
“他是誰?”蕭雨試探着問道。
“我以前的一個學生。”杜老爺子終於沒有說出他的名字,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就在這時候,蕭雨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
從他來拜訪杜老爺子的舉動,以及被杜天成一句“老爺子已經休息不見客”的說辭便主動退出去——沒有呼喝。沒有臉紅脖子粗的叫喊,蕭雨判斷要麼這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君子,是杜老爺子對他產生了偏見;要麼就是一個杜老爺子嘴裡的“敗類”,已經羞愧到面對杜老爺子的時候無地自容的地步了。
這個公鴨嗓的聲音這般熟悉,究竟會是誰?
杜天成已經罵罵咧咧的走了回來。“說了多少遍了,不讓他來,不讓他來。偏偏要隔一天來一趟。這人怎麼就這麼賤!”
蕭雨愕然,似乎這種罵罵咧咧的語氣,並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局長秘書的嘴裡面。
可是畢竟從他嘴裡說了出來。看起來,那個來訪的客人,的確是不怎麼招人待見。
“算了,不提他——提起來就讓人覺得噁心。”杜天成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招呼蕭雨說道:“來,喝茶……”
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杜天成苦笑一下說道:“你看看,都是被這傢伙鬧的,茶都涼了。蕭雨你稍等,我換一些熱水來。”
說着,杜天成端起茶杯,扭身走了出去。
咣的一下,杜天成撞在茶几的角上,疼的一陣直咧嘴。
看起來,這個來訪者不但氣到了杜老爺子,連杜天成也氣的不輕。
蕭雨就更加納悶了——究竟是什麼人,能把這父子倆氣成這個樣子?
“我原先是崇明中學高中部的老師。”杜老爺子說道:“曾經教了一個很出色的學生,他的綜合成績,上水木大學最熱門的院系,也是綽綽有餘。可惜在高三那一年,他墮落了,去學人家喝酒打架,在街上和小混混一起砍人……我的學生們在高考考場的時候,他正在看守所裡接受勞動教育——挺好的一個苗子,就這麼毀了。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是我最生氣的一件事。他現在是活的比較出彩了,可是我一樣一輩子看不起他。這個敗類,別說是我教出來的學生!”
“他叫什麼名字?”蕭雨再次很八卦的問道。
“……我不想提起他的名字。”杜老爺子說道:“想起來都覺得生氣。咱們剛纔說到哪兒了?繼續繼續。你說老頭子我這個病,怎麼就死了就死了吧?”
“……”
蕭雨心道,還是白說。問了好幾遍,這老爺子還是不鬆口。
那個熟悉的公鴨嗓,蕭雨總覺的是自己曾經見過面的比較熟悉的人。
杜天成換了茶水過來,給蕭雨續上了茶水。
蕭雨淺抿了一口,說道:“好茶。”
上好的大紅袍,即便不是御前供品,至少也是省一級的大佬才能享受的好茶了。
“老爺子一直捨不得喝的,每年只有半斤的供應量。是老爺子的一個學生送來的。”杜天成笑着解釋說道。
蕭雨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那個來訪者的消息,轉而說道:“我剛纔說的,死了就死了吧這句話,不是針對老爺子說的——是針對老爺子的病說的。我想,我應該有辦法能夠殺死那些癌細胞,至少,也能讓癌腫變得收縮減小一些。有沒有老爺子原先做過的B超或者CT的片子可以參考一下?”
杜老爺子眼睛一亮,杜天成一臉的不相信的表情,不過還是說道:“有有有——老爺子檢查的單據病例,在醫院的**病房裡都有備案,我拿來複印一份就是了。原先複印過一份,送到劉若鷹老醫生那邊去了。”
“劉老醫生怎麼說?”蕭雨問道:“你還記的檢查的單據裡面,癌細胞的範圍究竟有多大麼?”
杜天成想了想,皺着眉搖搖頭。
他是專業管理醫生的,不是專業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