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近兩裡地,蘇夏錦才追上歐陽宇凌,見他臉色越發黯然,她默然地把還熱着的烤雞遞過去,輕聲道:“吃一點吧,吃飽了纔有體力繼續找。”
歐陽宇凌也不矯情,撕了一半,放在嘴裡嚼着,眼睛卻沒有離開河面,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河灘角落,甚至極目對岸,不要說一個人在水中,就算是一條小魚在水中,也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這麼一找,就是整整三天時間。
這三天裡,他們都是打來野味吃,白天一刻也不停地尋找。蘇夏錦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歐陽宇凌的身體上,路上看見能對他病體有用的藥材,必然採來,然後叫他吃下去。
不管是苦澀無比的,還是難吃至極的藥,蘇夏錦遞給他,他便看也不看地丟進嘴裡,眼也不眨地吃下去,連蘇夏錦看的人都替他覺得苦,可是歐陽宇凌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初時,蘇夏錦以爲他這是爲了讓病體快好,已經不畏任何苦藥。
後來,她才知道,歐陽宇凌不是不覺得苦,而是他全副的心神,整個的心思,都放在尋找習語身上,他的心思不在這裡,他的神屬不在這裡,所以不論是吃什麼,他都沒有感覺。
他只是爲了保持體力能繼續找下去,所以吃那些淡而無味的肉。他也是爲了讓身體早一點好,能更快找到他想找的人,而毫不猶豫地吃那些苦澀難嚥的藥。
這份堅毅,讓蘇夏錦一再動容。她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誠心向上天祈禱,希望習語還活着。
就算只是因爲這個男人,習語也應該活着。
這樣的深情,難道不夠感天動地嗎?難道不夠讓閻王心軟嗎?
一直走了六天,他們又回到了原點,合歡河的任何一處灘,任何一個彎,任何一條分岔,任何一個岸邊的水窪,他都找過了,沒有,沒有習語。
真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找了這麼多天,歐陽宇凌的氣息越來越沉鬱,他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若不是蘇夏錦於他有恩,而且她又是真心爲他着想,他大概一天也說不到一句話。
此時,他站在河邊,看着翻騰的河水,眼底一片深幽,深幽之中,似乎有什麼在翻騰。他的髮髻也散了,胡茬生長起來,像一片亂草。看起來好像突然就落拓得像個乞丐。
即使沒有見過他丰神如玉,風姿如仙的樣子,但看到這時候的他,蘇夏錦的心中也不由得涌上一絲心疼。
那麼堅毅果決的一個人,那麼深情似海的一個人,彷彿被那個壞消息打垮了一般。
蘇夏錦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她更擔心的是,他會突然之間跳進那片河裡去,去追尋習語的腳步。
她擔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河風吹起他的衣襟,他的衣衫獵獵作響,他的人卻無比沉靜。
衣袂在風中飄舞,長髮在風中飄舞,可他的人,卻不動如山。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河水,好像要看透那河底到底是什麼東西,吞噬了他心中的那個人。
他站在那裡,幾乎把自己站成一尊雕像,他就那麼站着,不動,不語,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一夜過去,他連姿勢也沒有變動一下。
蘇夏錦怕他會暈倒下去,可他始終站得筆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一個低啞的聲音:“有解藥嗎?”
蘇夏錦一怔,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她道:“啊?”
歐陽宇凌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他道:“這河水,有解藥嗎?”
蘇夏錦一怔,眼光閃爍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他問解藥幹什麼?難道他真的想下河去?
歐陽宇凌側頭看她一眼,淡淡地篤定地道:“你有!!”
蘇夏錦無言以對。這條河裡面的媚毒之水,是東方慕卿所種,他既然能下這種毒,自然就能解這種毒。
只是,這解藥,他不會輕易給人而已。
但是,他的寶貝徒弟,蘇夏錦,卻是有的。她經常出門採藥,又是個女子,若是中毒比別人多幾分兇險,他怎麼能不給一份?
歐陽宇凌道:“給我!”
“你想幹什麼?”蘇夏錦也知道瞞不了他,他的眼神之中帶着把人看透般的犀利,如果不是之前中瘴毒太深,後來身體沒有恢復,又哪裡需要她來助他?自己剛纔只是極短暫的遲疑,他便斷定自己是有解藥的。
歐陽宇凌看着河水,聲音平靜無波地道:“既然沿岸沒有,她自然是沉入了湖底,我要把她帶上來!”
蘇夏錦一臉震動地看着他,驚聲道:“你瘋了?這河水不光有毒,水底下暗流洶涌,漩渦處處,是極兇險的!”
歐陽宇凌面無表情地道:“所以,她真的有可能被漩渦捲到了河底。她一個人在那裡該是多麼害怕?我不能讓她孤零零地躺在河底吧?我要帶她回家!”
蘇夏錦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她淚眼朦朧地看着他,覺得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而她喉中梗堵,竟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道:“這裡是十顆解藥,一顆解藥可以保一天,但是,我的解藥,很貴!”
歐陽宇凌點了點頭,道:“你說吧,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蘇夏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十顆解藥,一條命!”
歐陽宇凌毫不猶豫地道:“行,你要殺誰?我先替你去殺!然後我去找人!”
蘇夏錦道:“我並不是要你去殺人,而是要你的命!”
歐陽宇凌看了她一眼,仍是沒有猶豫地點頭:“好,容我十日,待我找到小汐汐,我這條命再給你!”
蘇夏錦搖頭:“你錯了,我的藥給你的時候,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便不能死。答應我,這藥便是你的!”
歐陽宇凌轉頭就走。
蘇夏錦急了,道:“喂,你不要藥了?”
歐陽宇凌淡淡地道:“我的命,屬於我自己,屬於小汐汐,我想死,誰也攔不住,我想活,誰也不能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