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帝剛走出營帳不足半里地,就發現身後的隊伍走不動了。
開玩笑,他們是趁夜去羌榮大營偷襲的,不是出來散步的。
這些懶惰的士兵,到底想做甚?
於是,怒罵、驅趕聲乍然響起。
原以爲聖怒之下,隊伍一定會一鼓作氣加快速度。
沒料到,不罵還好,一罵,竟有士兵被他罵暈過去,直接趴在了地上。
樑帝一看,哎呀媽呀!這些娃兒也太精貴了些,怎麼比剛嫁人的小媳婦還要嬌氣涅?
跳下馬就往身後一個倒地的士兵身上踹,可一連踹了十幾下,那士兵竟一動不動,還是趴在地上裝死。
藐視皇權?是可忍孰不可忍。
樑帝屈尊降貴,一彎腰,便將這名士兵從地上拎了起來。
待看清楚士兵的臉,他只覺腿肚子抽筋,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士兵已經死了,七竅流血,口眼烏黑,死狀異常猙獰。
“他……他……”
話還沒說完,突然想起別的士兵,樑帝衝上前,一連踹翻了十幾個倒地“裝死”的士兵。
士兵們的臉一個個轉過來,每一個都和之前的那名士兵一樣,七竅流血,口眼烏黑。
“是誰?”樑帝大怒:“是誰將他們毒死的?”
有名副將還沒死,撐着一口氣道:“皇上……沒有人……沒有人給我們下毒……”
話音未落,副將也趴倒在地,再也沒動彈一下。
緊接着,如同多米諾骨牌,士兵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去,那速度之迅速,比割韭菜還要麻溜過癮。
到底是百萬大軍,就算被毒死,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全部毒完的。
樑帝見多識廣,慌亂下也想到了會不會是這一帶地理環境詭異所致。
顧不上深究,趕緊又帶着大軍灰溜溜地回到了大營。
情況並沒有因爲他們回到大營就變得好轉,如同瘟疫突然爆發一般,士兵大批大批地倒下,每一個都是急性中毒的症狀。
隨軍醫官們起先還能跑前跑後地忙碌向樑帝報告情況,等到黎明前,連醫官都死了一大半。
樑帝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了,在最後幾名醫官倒下去,百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前,他終於帶着五千名武功高強的近衛軍,丟下還沒有死透的將士們,悄悄離開了大營……
紀青靈是在辰時趕到的,隨她而來的,除了沈墨白、肖慕和百名機動團戰士外,還有卓雲騰率領的五十萬羌榮大軍。
來之前,紀青靈專門讓所有人都穿上隔離衣,戴上了防毒口罩。
她之前在安澤屋內的地下密道中吃夠了屍甕的虧,到現在眼睛都有些不舒服,儘管卓雲騰對這種全副武裝的造型極度不滿,她還是寸毫不讓地強制性給卓雲騰穿上了。
卓雲騰起先覺得她太大驚小怪,待親眼瞧見西京大營中屍橫遍野,死去的士兵猙獰痛苦的模樣,他才知道,青靈讓他們這般全副武裝多麼重要。
極個別西京士兵沒有死透,但吸入瘴氣太多,已陷入深度昏迷。
紀青靈給他們服下解毒丹後,命人將他們先擡回了羌榮大營。
這些人不足五萬,大半都不會再醒過來了,終此一生,他們都會在病榻上度過,就像阿文那樣。
剩下身體底子過硬武功高強的小部分可能會醒,但醒過來,估計也會智力受損,再不可能窮兇惡及地掠奪別人的生命了。
換句話說,等他們醒過來,大概都會變成傻子癡兒。
當日,樑帝一場火攻,讓卓雲騰眼睜睜看着二十萬大軍葬身火海。
今日,她一場人工降雨,讓樑帝眼睜睜地看着百萬雄師死於瘴氣。
她兌現了她對卓雲騰的承諾,讓樑帝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可是,這種代價,卻建立在無數人的生命基礎上,何等殘忍,何等血腥?
肖慕站在紀青靈身邊,已經深深凝視了她許久,眸中帶着化不開的憐惜和心疼。
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這些屍體,還有那些苟延殘喘的士兵?”
“屍體……”遲疑一下,紀青靈道:“全部澆上桐油燒掉,一定要焚燒乾淨,不能再造成二次污染。
燒完之後,要大規模地在這片區域內消殺,預防瘟疫真的暴發流行。
至於那些還活着的士兵,都送去雲城吧!”
“送去雲城?難道你還要養這些活死人?”卓雲騰皺眉:“那要花多少銀子啊?”
“是我把他們害成這樣子的,我不養他們,誰養他們?”輕嘆一聲:“紀青靈道,“我從樑帝那裡弄來的黃金,稍微勻出來一點點,就足夠養他們一輩子了……”
“話是沒錯,可是……”
只要一想起來自己慘死火海的二十萬兄弟,卓雲騰就恨得咬牙切齒,讓他看來,還燒什麼屍體,全部都丟在這裡暴屍荒野就得了。
不過,瘟疫的厲害他還是知道的。
爲了一羣西京人的屍體,污染自己國家的領土,太不值當。
爲了自家門前乾淨,這百萬屍首燒了就燒了,桐油錢他只當喂狗了。
但爲毛還要養這些活死人?一併燒了多省事兒啊?
最關鍵的是,索亞人狼子野心,萬一青靈將這些人弄去雲城,他們會不會以後再出點幺蛾子?
“放心吧,雲騰!”知道他在擔心自己,紀青靈苦笑一下,“他們傻的傻,沉睡的沉睡,再也不可能爬起來侵略其他國家屠殺別國百姓了……”
將現場的善後工作交給肖慕和卓雲騰,紀青靈先一步離開了鬼氣森森的西京大營。
才走出瘴氣帶,便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不用回頭,紀青靈都知道是沈墨白來了。
果然,下一秒,一隻大手已緊緊地握住了她。
雖隔着手套,但沈墨白的大手卻與她的掌心相對,十指相扣。
“不開心?”
“花本無罪,懷璧自罪,死去的這些,到底都是無辜的百姓……”
“無辜?”沈墨白嗤之以鼻:“青兒抵達黑山城之前在宛京城內停留過,難道現在的西京是什麼情況,你不知嗎?”
“我知道!”輕輕一嘆,紀青靈道:“西京人是瘋了,但人之初性本善。
若不是樑帝搞個人崇拜,利用宗教和愚民政策鼓吹聖戰,他們怎麼可能會被洗腦,變成好戰分子?”
“此言差矣!”沈墨白搖頭:“最早的索亞後裔爲什麼離開索亞古城建國西京?你難道忘記他們的初衷了嗎?
他們本就爲戰爭而生,以侵略別國,剝奪其他人的性命爲最大樂趣。
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民族,是不配存活於世的。”
“話雖如此,但是……”掙開沈墨白的手,紀青靈將雙手攤開,雪白的手套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
“你看,我這雙手,已經沾染了太多鮮血,它看起來是白的,其實,已經沒有顏色了。
墨白?就算是好戰分子,也沒有人有資格隨意剝奪他的生命。
因爲,生命是用來尊重的,不是用來毀滅的。”
因爲,生命是用來尊重的,不是用來毀滅的。
沈墨白愣住了,半響,他才伸手重新握住他的小女人。
另一隻手,則落在她的腰際,將她霸道地攬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