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李屠戶的身高測算出他的步間距,紀青靈取下氣死風燈拎在手上,嚴謹地數着步子,按照那條必經之路來到豬圈前,舉着氣死風燈,她仔細地查看着豬圈土坯外牆的牆體。
沒費多大功夫,她便在牆頭上發現了兩塊明顯的踩踏痕跡。
痕跡很新鮮,看得出來是這幾日才留下的。
保險起見,紀青靈又圍着整個外牆走了一圈。
結果和想象中完全一致,整個豬圈外牆,只有那一處被人踩踏過。
也就是說,有人曾從那裡爬進了豬圈。
豬圈有門,門栓在外面,想要進去直接拉開門栓便可,此人爲何非要翻牆而入卻不走門?
這個人是誰?是李氏還是李屠戶?或者,是其他未知的人?
不,不是李氏,以李氏的身高和體力,想要翻越一米五的豬圈外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便是給豬餵食,李氏也絕不會先端着豬食盆放在一米五高的外牆上,再將豬食倒入豬食槽子,那樣實在太耗費體力了。
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因爲整溜外牆上,只有那一處踩踏痕跡,地上沒有拖痕。
這說明,李屠戶不是被人打昏後擡、或者拖進豬圈的。
那麼,難道真的是像六扇門判斷的那樣,李屠戶是自己爬進豬圈,才被豬咬死的?
李屠戶當晚喝醉了酒,在翻牆這樣劇烈的運動下,他會嘔吐。
嘔吐物中濃郁的發酵味道會吸引豬來拱食這很正常,鼻子和嘴未能倖免於難也說得過去。
甚至,被咬痛了,李屠戶翻身趴在地上以求自保都能讓人理解。
唯一讓紀青靈想不通的是,李屠戶爲什麼要爬進豬圈?
他爬進去,到底想幹什麼?
此時,豬圈裡空空蕩蕩,沒有了豬羣,也沒有那個豬一般的男人。
唯獨幾個豬食槽子大喇喇地在散落在豬圈最中間,皆倒扣在地,大半截都陷進了爛泥裡。
等等,豬食槽子倒扣在地可以理解。
豬羣搶食,瘋狂踩踏,難免會將豬食槽子踩翻。
可是,爲什麼每一個都踩翻?
最重要的是,爲什麼所有的豬食槽子都會在豬圈最中間?
按照李氏在六扇門的口供,平日都是她在餵豬。
以她的體力,一定會選擇門上那個小窗口,用一柄長把大勺將豬食和水舀進豬食槽子裡去。
也就是說,豬食槽子應該挨着門,並且都靠在牆邊纔對。
那麼,這些豬食槽子是怎麼跑到豬圈中間去的?
難道是豬自己拖過去的?
如果,有人故意將豬食槽子拖到豬圈最中間,還倒扣在爛泥裡,豬羣吃不上食,餓瘋了之後,會不會襲擊人?
如果,本來就餓極了的豬羣,再喝一點加了東西的水,會不會變得更加瘋狂,甚至吃人?
水?給豬喝的水?
紀青靈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好端端停放在牆根的兩個水槽上。
兩個水槽都空了,和滿圈亂七八糟的豬食槽子相比,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突。
就像在一羣乞丐中間,突然出現了兩個文質彬彬的紳士。
豬不是人,不會選擇,如果踩翻了所有的豬食槽子,沒理由會放過這兩個乾涸的水槽。
所以,打翻豬食槽,讓飢餓難耐的豬瘋狂地喝水,喝光這些下過藥的水。
然後,再讓這些更瘋狂的豬,去襲擊送上門來的李屠戶。
李氏?這就是你天衣無縫的殺人計劃嗎?
倘若這個就是事實,紀青靈不得不佩服李氏的智商。
但是,這裡面存在着一個悖論。
李屠戶爲什麼要配合李氏的殺人計劃?他爲什麼會心甘情願自己翻進豬圈裡讓豬咬?
還有,爲什麼鼻子和嘴脣都被豬咬掉了,李屠戶也不呼救?
難道他不知道疼嗎?難道他是啞巴嗎?
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倒扣着的豬食槽子,紀青靈有點喘不上氣。
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她想要的答案就藏在那下面,藏在那些爛泥裡。
腦子裡有什麼呼之欲出,讓她一分鐘都等不下去。
將氣死風燈放在圍牆上,按照李屠戶的爬牆路線,紀青靈爬上牆頭。
站在這上面,視野明顯比站在豬圈外面的視野要開闊,環視一圈,紀青靈的視線落在豬圈外牆的一棵歪脖樹上。
那棵樹伸進豬圈不少,有幾根樹枝恰好在豬圈中間的上空。
不知是不是被豬啃咬過,樹梢顯得有些亂七八糟。
紀青靈的目光順着樹梢漸漸下移,終於停留在一個點上。
緊鎖着那個點,她跳了下去。
撲哧一聲,雙腳陷進了爛泥裡,幾乎沒過小腿肚子。
好深的爛泥,都快趕上淹死女孩的小池塘了。
吸了口氣,紀青靈艱難地向豬圈中央走去,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敢離開那個點。
她想,就在這裡了,那件吸引李屠戶爬進來的東西,應該就在這裡。
終於到了,想了想,她將長髮盤好,將廣袖卷至肩膀上,這才伸出雙手,緩緩探進又黑又臭的爛泥裡。
濃郁的豬糞味兒刺激着她的神經,雙手在爛泥中摸索,她的下巴幾乎蹭到泥面。
強迫自己擡起頭儘量離爛泥遠一點,紀青靈儘可能屏住氣息,不要讓自己被臭氣薰暈。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她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
不,一定有東西,一定有什麼讓李屠戶不惜翻越外牆趟着爛泥走過來,也要得到的東西。
是什麼?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