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闌干,更深露凝;此間古宅,燭火星星;風息妖寐,唯人未央。
水寒躺在厚實寬大的褥子上,房間裡很暖和,但是他卻睡不着,他很緊張,因爲就在剛剛,他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確信的推論,而這個推論的正確與否,即將就要被驗證。
此刻,夜半三更,距離他們前去尋找那小乞丐,還有一個半時辰的時間,這一個半時辰,是留給地藏恢復通訊以及製作新白童子的時間,同時,也是留給其他人休息的時間。
水寒心裡十分清楚這休息時間的寶貴,但,越是清楚,便越是無法入睡。
然,一盞香爐燃於屋中,不覺睡意漸濃。
天幕黑沉,愁雲慘淡。
同樣的香爐在另一個房間也有一個。
這個房間是小舞和日初的。
小舞慢慢睜開眼,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顯得光鮮而又隱秘,就像是一顆剛剛打磨而成的黑色寶石。
她慢慢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身邊已然熟睡的日初,輕嘆一聲,緩緩推門而出。
“但願這龍鬚絲能讓你們睡個好覺吧,畢竟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小舞舉頭望天,口中喃喃。
“小姐可真是個好姑娘啊。”
遠處走廊上掛着的紅紅張望着小舞所在的方向,兩隻大得誇張的眼睛早已經星光閃爍。
“我要是能修成人,一定把小姐娶回來做媳婦兒。”
“得了吧,小姐能看上你?”
一旁的火火看着一臉花癡的紅紅,一臉不屑。當然,用它這極其簡單而又誇張的面部結構擺出來的不屑表情,也是着實滑稽。
“臭火火,看不上我難道能看上你嗎?”
“那可不好說。”
“那我就要那個新來的小姐姐。”
“人家可是神女,怎麼可能和你這個小妖怪在一起。”
“那我將就一下,和地藏一起過算了。”
“你敢,看宅爺爺不扒了你的燈籠皮。”
……
院內,喋喋不休。
轉念。
天,蔚藍;風,輕揚。
“你的分析很不錯嘛,居然可以把白童子的缺角和那個小乞丐聯繫起來。”
織舞的語聲俏皮,劍眉也微微上揚,很有意味地看着身下眉頭緊鎖的水寒。
“怎麼了?你現在可不該是這樣的表情。”
“不知道,總覺得胸口有些沉悶。也許是第一次做這樣重要的判斷吧,我果然,還是不太擅長做這種事呢。”
水寒蹲在草地上,語聲低緩,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眼神卻是越發消沉。他隨手撿起一塊小碎石扔向前方,碎石掉落草叢,很快便沒了動靜。
“你,是在擔心吧。”
聽了這話,水寒微微低下了頭,自己的心思一下子便被織舞猜透,看來果然還是太嫩了呢。
“是啊,萬一我的判斷是錯的,那鬼蠱他……”
一雙深邃帶有異域風情的大眼睛倏地貼在了水寒的面前,水寒猝不及防,不自覺地便被嚇坐在地上,看着織舞那張英氣十足的臉,那張臉上淨是不滿的神情。
再看她的身姿,一雙幹練的手插在腰間,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水寒着實被織舞嚇了一跳,嘴巴大張大合,微微抖動,說起話來都有些不利索。
“你……你幹嘛突然湊這麼近?”
織舞用一種極爲不滿的眼神盯了水寒良久,然後放下雙手,又用一種極爲深沉的語氣說道:
“你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根本不是這個決定的正確與否,而是把它當做唯一可行的方案,然後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達成它,不是嗎?”
溫暖的手撫上了水寒的臉頰,織舞輕嘆一聲,語聲漸漸緩和,一雙眼似乎是要看透水寒的靈魂。
“居然會對自己的決定產生懷疑,雖然很符合你優柔寡斷的氣質,但,這可,真不像是你啊。”
四周,忽然便無聲無息,織舞的話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這陡然平靜的,究竟是這環境,還是某人的心?
良久,其實也並沒有很久。
“真是不好意思啊舞兒,剛剛好像稍微有些犯渾,讓你擔心了呢。”
水寒站起身來,目視遠方,臉上重新恢復了光彩。
是啊,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爲一個半時辰過後的行動做好充足的準備,明明已經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判斷並且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事到臨頭居然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想來,還真是差勁呢。
水寒深呼吸一口,道:
“舞兒,現在還有時間,我們繼續上次的訓練吧。”
看着眼前這個一臉自信的少年,織舞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纔像個樣子嘛。
響指清脆,天邊,百獸奔騰,一片譁然。
“經過上次的訓練,你的練體境界已經直接突破了煅體期,也因此可以欺騙過法力保護機制而強行修煉雷公賦。
但是突破煅體期,僅僅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離金身不滅還有些距離。
想必在與唐衍和鬼蠱的交手之時你也已經發現了,你對強襲的把握還是有很大欠缺的,而這,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練體基礎不牢。”
“是啊,我現在就算拼盡全力,也只能發揮出強襲的小部分威力,而就是這樣不完全的強襲,我在使用第三次的時候身體便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
除此之外,力道,準確度,出招時機等等,我都能深切地感覺的到,我與他們之間所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水寒抽出鉅子,擺好架勢,眼神陡然銳利,嘴中默唸:
“這一次,絕對不可以向上次那樣亂砍一通,一定要看好出手的時機,還有節約體能……”
這番碎碎念,織舞聽的分明,聽了這些話,她倒是有些驚訝,僅僅實戰過一次,便可以清楚地瞭解到自身的不足,並且很快發現自己需要着重加強修煉的地方,這種程度的覺悟,倒還真可以說是一種天賦呢。
織舞從懷中掏出玉片,丟向水寒。
“喏,老規矩,不行了就捏碎。”
水寒接住玉片,打量了片刻,握緊,揹着身向織舞揮了揮拳頭。
“喔,我會守護好它的。”
“傻瓜,誰讓你守護了啊。”
織舞嗤笑。
大地震動,塵土滿天,獸羣,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