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路上碰到了葉小姐。”他遲疑了一下，最後才道。白暮雲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彷彿聽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的名字。
“她……很關心您。”他道，始終垂眸。白暮雲喝了一口茶，而後將杯子放在了茶几上，懶懶地將身體壓下去，出聲道：“明天去各大報社發個聲明，告訴他們我和葉瀾兒什麼關係都沒有。”
“少爺……”古清低呼了一聲，最後息音。他知道無法說服白暮雲，只能將更復雜的目光投在他身上。片刻，再度垂眸，掏出了文件一一攤開，低聲彙報起公司的情況來。
白暮雲始終閉眼，沒有任何表態，直到他念完才睜眼，針對存在的問題提出自己的意見。他雖然沒有去公司，只是簡單地聽古清的彙報，卻能精準地抓住問題，提出最爲妥當的解決辦法。
這就是白暮雲，一個不折不扣的商業奇材，他，真的就要殞落了嗎？
古清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衝動，他不願意失去這麼一個老闆、天才和朋友。
“少爺，金醫生說您的身體狀況很不理想。”最後，話題轉到了他的身體上。
白暮雲閉了閉眼，不置可否。他的臉上一片淡然，彷彿生死與他全無關係，更似死就像一場約會，古清甚至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期待。
他的心底涌出一股恐懼，從來沒有過的恐懼。
身體一滑，他蹲在了白暮雲身前，握住了他的臂：“少爺，如果您真覺得活得很累，不如接受金醫生的建議，進行活體冷凍，就當休息幾年。”
“幾年？”淡淡地重複，他的目光輕輕地打在了古清的身上，“幾年後怎麼辦？”
古清一急，抓握的手更緊：“幾年後針對您的病的藥就研發出來了，你的身體就可以恢復。少爺，相信我，金醫生他們正在組織專家進行研究，頂多幾年，您就可以恢復健康的。”
“幾年後，黛兒會怎麼樣？”沒有接他的話，白暮雲突然問。古清的身體慢慢軟下，已然無言。幾年後，林洛黛當然是和馮紹華一起，結婚生子，與他，再無瓜葛。
“黛兒現在是安吉爾，就算幾年後我活下來，她依然是安吉爾，記憶裡連我的影子都不會有。”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蒼涼。古清暗自抹去眼淚，垂首不語，依然恭敬。
白暮雲的全身透滿了無奈。這本是最好的結果，現在卻成了他活下去的最大阻礙。
他當時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能撐過半年，更沒有想到世界上還存在一種叫做活體冷凍術的醫學手段。現在後悔已然太晚，林洛黛早已成了安吉爾，失去了所有屬於林洛黛的記憶。
活下去還有什麼掛念？他已然想不起來。白楊美華雖然會爲他的離去而擔心，她年事已高，走到那一天只是遲早的事。公司現在古清管理得非常好，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林洛黛以安吉爾的身份活在馮紹華身邊，快樂無憂。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已經完全多餘。既然這樣，又何必搞什麼活體冷凍術？
他搖了搖頭：“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以後再說吧。”
“少爺……”古清低呼，滿面痛楚，伏倒在他面前。看來，葉瀾兒說得沒錯，除了林洛黛，沒有人能喚起他活下去的慾望。或許，他真的應該爲他們的再次見面做些什麼。
好久，他才慢慢爬起來，抹了一把淚，輕聲道：“ben公司的代表團明天會過來，就投產的事和我們進行協商。這件事是少爺您一手促成的，明天是不是……”
“你去吧，有什麼事情看着辦就好。”白暮雲的眉頭拉了拉，雖然只是一個極微小的動作，還是被古清捕捉到。就連提到跟少夫人有關的ben公司他都有反應，這足以說明他對少夫人的感情。
上次他選擇將少夫人留在酒店，趁她未醒來就離去，那情景，簡直就像一次逃亡。他的人逃了，心，終究逃不掉。
古清不露聲色，面上卻顯出了難色：“股東們都盯着這件事，如果您不出面的話，他們一定會起疑的。”
白暮雲這才拉直身體，看着古清想了一陣，點頭，隨後道：“把他們的計劃和隨行人員的名單給我。”
“……”古清的面色一喜，迅速低頭道，“我一時疏忽忘了打印出來帶回來，我現在就用郵件給您發過去。”
白暮雲點頭，古清迅速走到電腦前打開了對方發來的郵件，將上面的“安吉爾”刪掉，這才發到白暮雲的郵箱去。
“好了。”他站起來，低頭垂眸，眼光有些凌亂。跟在白暮雲身邊，他從來沒有撒過謊，第一次做這種事，有些不自然。好在白暮雲並不注意他的表情，而是站起來進書房查看郵件。
接到許久不曾見到的白暮雲來公司的消息，公司的上下一時間沸騰起來，尤其是未婚女性。白暮雲的俊美早就引得公司內外的女性花癡不已，以前只因爲他身邊有個林洛黛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後來他和林洛黛離了婚，又聽說不知道爲了什麼，林洛黛去了國外定居，女孩子們一時看到了希望，個個恨不能往他身上沾。
雖然說做他女人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能得到他的一個眼神，也是最大的獎賞。洗手間、茶水間裡，女人們紛紛掏出鏡子打扮起來，力求要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在白暮雲面前。
白暮雲大半年都不露臉，這可算是難得的機會。
所以，當白暮雲走入大廳時，長長的一溜歡迎的隊伍簡直就是一個比美場，女人們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妖野，而男人們因爲擁有這樣的老闆自然不能表現得太差，個個也都神采奕奕，精神抖擻。
白暮雲穿着一身白衣走進來，乾淨的臉龐上浮着淡淡的表情，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明星。他的身後跟着古清和各層高管，他們習慣性地彎腰，像是擁着一位至高無上的帝王。
白暮雲的目光淡淡的，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一路朝裡，進了電梯。背後，發出一聲聲驚歎，女孩子們幾乎被迷死。
“真是太帥了。”
“好像瘦了好多，卻還是那麼好看。”
“哇，我覺得公司的福利再好都比不上看到老闆來得喜悅。”
“……”
歡迎的隊伍散開後，另一隊人走了進來，到來的正是ben公司的總裁和安吉爾一行人。安吉爾一頭捲髮綁成了馬尾，穿着職業裝，乾淨而妥貼。她站在長長的一溜隨人行員裡面，因爲刻意壓低了頭而並不那麼顯眼。
不知道爲什麼，一走進這裡，她就涌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覺，好像以前常來。她明明才第一次來m＆e公司啊。
甩甩頭，不想讓自己想太多。負責接待的人員已經領着他們走向電梯，沒多久，一行人停在了一間大會議室門口。
“請各位在裡面稍等，我這就去通知總裁。”接待人員將他們讓進了會議室，如是道。ben公司的老總裁滿面笑容，目光落在了安吉爾身上，含意深刻。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接到了電話，說是m＆e總裁會親自接見他們。像他們這種中層公司，能和m＆e合作已經是奇蹟，更別說接受總裁的親自接見。他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認爲是自己或是自己的公司引起了白暮雲的興趣。
他用老商人的精明頭腦很快找到了原因，能起到作用只有安吉爾。
因爲安吉爾的出現，惹得這麼大一家公司的總裁變臉色，又在籤合同的事上不斷出而反爾，卻不讓人打擾在酒店裡休息的她，這一切都說明，安吉爾和白暮雲有舊緣，而且還情緣未了。
商人，習慣於利用一切資源，當然不會放過安吉爾這尊財神。他想信，有安吉爾，一切都好辦。
安吉爾被老總裁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毛，怕冷似地擁住了兩臂。已近深冬，但新加坡的天氣並不壞，她纔沒有多加衣服，衣着顯得單薄。
一行人坐定，沒兩分鐘，會議室的門就開了。
古清滿面笑容地停在門口，安吉爾心底的不安徹底鬆掉。她就說了，他們這種小公司，m＆e的總裁是絕對不會親自來的。剛剛還因爲負責人無意間說總裁會來的話而緊張，看來完全沒有必要嘛。
剛喘完氣，古清的身後出現另一個人，白暮雲！
一口氣沒接上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突兀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裡顯得格外扎耳，所有目光都投向這邊。她羞得滿面通紅，根本無法擡頭。
白暮雲的目光也是一變，用力地朝古清看了一眼，隨即轉身退了出去。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安吉爾捂緊了嘴，心下猜測：不會因爲自己咳嗽了幾聲，白暮雲就厭惡了吧。不過，他看起來那麼幹淨，整個人都纖塵不染，像從來沒有沾過煙火似的，肯定也不喜歡自己剛剛這麼不雅的一段吧。她，是不是又犯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