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去守住你三弟!這裡的事情,我和你哥來處理。”彭雲龍冷聲命令。
彭以淳站住腳,複雜的眼神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昨天他見彭以薛的時候,已經快要認不出那是個“人”了,原本健康結實的一個人彷彿被吸乾了的乾屍,短短几天時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然而這並不是最恐怖的,可怕的是他後腦勺上“長”的那個巨大丑陋的附身物猙獰,滲人,可怖,彭以淳光是想想,頭皮就要炸開,全身的寒毛全部一個個的豎起來!
他身爲一個堂堂的大男人,這輩子都沒有被什麼東西嚇到過,可是那個“怪物”太可怕!
“還愣着做什麼?!快去!”彭雲龍暴喝一聲。
彭以淳身子一顫,應了一聲後,腳步沉重艱難的離開。
配樓最偏僻的拐角套房裡,一聲聲被壓抑的令人心臟發緊的低嚎聲接連響起,嘶啞,沉痛,如垂死的野獸。
彭以淳呼吸一窒,心頭如被一塊大石壓着,悶得透不過氣來。走到門口,用力敲了三下門,“以薛,你堅持住。爸不會見死不救的,你是我們三個人裡,他最喜歡的孩子。”
裡面沒有任何的迴應,只有一聲難以形容的奇怪聲響,如同人喉嚨被折斷的聲音,又如同死人最後的冷笑,恐怖無比。
緊跟着門上響起兩聲連續的敲擊。
那是他們兄弟玩捉迷藏遊戲時候的暗號,有時候誰不想玩了,就用這樣的方式還商量輸贏。而門內彭以薛敲擊的暗號,意思是,餓。
他餓了。
彭以淳心裡難受至極,想到這幾日彭以薛幾乎什麼都吃不了,不論什麼東西,吃下去就會吐出來,最多就只能喝點水。現如今形容枯槁的像是一具乾柴。
他貼着門問,“三弟,你想吃什麼?二哥去給你拿!”
裡面是咕嚕的聲響,依舊無法辨別彭以薛說了些什麼。
彭以淳心如刀絞,壯着膽子還是咬牙開了一條門縫,想問清楚他要什麼。
可纔開了一條縫的時候,門忽然被哐噹一聲撞開!
只見一道黑影如魔鬼一樣撲上來!
彭以淳嚇得傻了眼,一時間閃躲不及。
緊跟着是一聲無比淒厲的慘叫,刺耳至極!
洋樓花園裡,埋伏在樹蔭後的白小雅和冷瑾瑜同時打了個冷顫,這聲慘叫太恐怖,彷彿是遭受了凌遲一般的痛苦纔會發出的聲音。
“媽咪,那那是什麼東西在叫?”
“不知道,像人,又不像人。想知道答案,走!去看!”
“啊——我不想知道啊,我就順口問問——”
“晚了哦。這世上可沒後悔藥吃!”
“媽咪你比大冰塊臉爹地還無情還冷酷還不可描述”
“啥?”
“我說媽咪你好看,聰明,還特別威武牛叉!”
“乖!等會你打頭陣。”
“媽咪!”
主樓裡,彭雲龍臉色陰沉至極,“該來的,總會來。”
“爸,你說的是誰?”彭以風忐忑的問。
彭雲龍冷聲道,“儘快恢復電力,你拿着照明燈,跟我走。”
“是。”彭以風答。
彭雲龍的腳步前所未有的沉重,彭家這個埋藏了幾百年的秘密,難道真的瞞不下去了嗎。
配樓的走廊上,彭以淳面無血色,雙目圓睜的狂奔逃跑,他捂着不斷流血的肩膀,驚恐的眼神比見了鬼更恐慌。
“媽咪,來了個人!”冷瑾瑜眼睛尖,第一時間發現狀況。
“絆倒他。”白小雅毫不猶豫的吩咐。
“好呀,遵命!”冷瑾瑜順手把手中的電棍一抖,無比敏銳的攔在狂奔的彭雲龍的正前方。
“啊——!”彭雲龍跌倒在地面,沙啞的嗓子慘叫出聲。
白小雅眯了眯眼睛,旁邊的冷瑾瑜機靈的跳到她面前說,“媽咪,這個人的叫聲和我們剛纔聽到的是一樣的!”
“快快走!”彭以風舌頭都在打顫,眼底刻骨的驚懼比見鬼還可怕。
“媽咪?”冷瑾瑜擡頭。
白小雅蹙眉,“你在這裡看着他,我去前面看看。”
“好,媽咪小心!”冷瑾瑜關切的道。
面前漆黑的走道上沒有任何聲音,可是危險的冰寒卻像是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森冷恐怖。
白小雅站定了腳,眉梢微挑,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裝神弄鬼的調調。
冷瑾瑜好奇的睜圓了眼睛。
半癱在地上的彭以風渾身顫抖的更厲害。
只見白小雅瀟灑的從揹包裡拿了一個照明彈,直接朝着黑暗最深處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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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刺眼的白光亮起來!
只見天花板上趴着一個類似“人”的東西!他渾身幾乎沒有穿什麼東西,皮膚呈現出枯枝一般乾癟的形態,胸前瘦的每一根肋骨都看得極其分明,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這個“人”沒有眼白,沒有瞳孔,眼眶裡只有血一樣的東西!通紅一片,直勾勾的盯着她!
最詭異的是,瘦得只剩下窟窿一樣的“人”腦袋卻像異化一般無比龐大,後腦勺黑壓壓的一片,有股刺鼻的血腥氣迎面撲來。
白小雅背後竄起一股冷意,一個個的寒毛就豎起來!臥槽!這是什麼鬼!
“啊——!”彭以風連滾帶爬的狼狽逃走,“三弟瘋了!瘋了!”
白小雅心裡一個咯噔,震驚的腦子都要爆炸。
三弟這個怪物難道是彭以薛!可是她明明去查了彭以薛的照片,完全沒辦法和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怪物聯繫到一起!
“媽咪,我們也要不要先撤——”冷瑾瑜聲音有些抖。
白小雅冷靜的道,“沒事。管他是人是鬼,我們有武器,都能保護自己。”
她又問,“你看清楚,這個人是不是彭以薛?”
冷瑾瑜臉色白得厲害,可還是硬着頭皮看過去,“我我看不出來”
白小雅扶額,好吧,這個任務的確有難度。不過按照彭以風剛纔的話,這個人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彭以薛。
可是爲什麼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變成這個鬼樣子?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會不會和那個必須用血打開的盒子有關係?
白小雅皺眉,“還有一件事有點奇怪。”
剛纔看彭以風的情況,應該是這個怪物傷的他,可是爲什麼這個怪物見到她,卻動也不敢動了?
難道他怕她?!
一個極其大膽的假設在白小雅心底生出,她朝着頭頂上攀在吊燈上的詭異的怪物走了一步。
“媽咪,你要幹什麼?”冷瑾瑜緊張的出聲。
“沒事。”白小雅示意他不要害怕。同時又朝着走了一步。
冷瑾瑜的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嚇得一張臉雪白無比。
可是,天花板上的怪物居然真的沒有再動,甚至好像還往後縮了一下。
白小雅更加奇怪,繼續朝前走了好幾步。靠的越近,她才發現那個怪物的後腦勺上像是黏了一個什麼東西。
她眼神一凜,正要看的更清楚的時候,一滴黏糊糊腥氣無比的東西就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媽咪,好惡心!那是它的口水!”冷瑾瑜看得頭皮都要炸開,渾身雞皮疙瘩噁心得掉了一地!
“這不像是人的口水。”白小雅冷靜的低頭去看,泛着血紅的黏兮兮的,的確非常噁心。可是這到底是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沉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們終究還是來了。”
“爸!這小子是冷瑾瑜!他的血能救弟弟!”彭以淳驚聲道。
“救?”彭雲龍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臉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處。他揉了揉眉心,一股深深的疲憊涌上心頭,整個人如老了十歲,“他自作自受,誰都救不了!”
“不——!爸爸,那是三弟啊!只要有白家人的血,飼養他,他就不會活活餓死!”彭以淳不甘心的反駁。
“拿血喂?就算他能活,那還是個人嗎?趁着他還有一絲神智,讓你弟弟體面的走吧。該結束了幾百年了,這荒唐的一切早該結束了!”彭雲龍整個人如融入黑色中,眼睛從未離開過天花板上的彭以薛,心如刀鑽,千瘡百孔。
白小雅和冷瑾瑜震驚的說不出話,卻又無法完全聽懂他們的意思。
“流蘇,幫伯伯一個忙,給你表哥作爲一個男人最後的體面,他他是個好孩子,哪怕一時糊塗,也不該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彭雲龍聲音哽咽,高大的身軀像是隨時被倒塌的雪山,孤寂脆弱。
白小雅心裡震盪無比,他承認了!他終於承認她的身份!
她回看他許久,“我有條件。”
“好,我全答應你,包括全部的真相。”彭雲龍鎮重道。
“爸!你你要殺了以薛!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爸爸,不能這樣!”彭以風奮力反抗。
“你以爲我不想救!難道你沒看到以淳半個肩膀都要被咬爛了嗎?他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三弟了,而是見人就會往死裡咬的怪物!”
“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他根本活不了多久他的血已經被反噬吸空了大半,如今活着不過是蠱蟲的傀儡生不如死。”彭雲龍混濁的目光深深的望着彭以薛,內心的痛苦撕裂的越發沉重。他當然知道那是他的親骨肉,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啊。
心底,萬箭穿心!十倍百倍的承受痛苦!
“好。”白小雅應聲,眼底有什麼東西閃過。
反噬,蠱蟲,傀儡她似乎已經想通了很多。
“媽咪,真的要幫他?”冷瑾瑜扯住她衣角。
“他現在只是個可憐的父親。”白小雅低頭看他,“借你的特製電棍用用。”
“媽咪,給你。”冷瑾瑜毫不猶豫的遞給她。
彭雲龍拉着痛苦至極的彭以風轉身,兩個人的眼眶裡都是裂開的紅血絲的眼淚,幾欲決堤。
彭雲龍始終沒說話,冷然站在夜色中,拳頭拽得死緊,彷彿被一刀一刀的凌遲。
“嘶——!”一種極其詭異的低嚎斷斷續續的在空中響起。緊跟着砰得一聲,有什麼東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好了!瑾瑜,快打電話把人送到最近的醫院搶救,說不定還有辦法!”白小雅的聲音響起。
彭雲龍和彭以風如遭點擊,尤其是彭以風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瞬間眼淚就崩出,“我去叫救護車!我馬上去!”
“有救嗎?真的有救?”彭雲龍則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方纔強撐的精氣神全部被拔掉,他頹然的快速往下癱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媽咪,他瘋了?”冷瑾瑜問。
白小雅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原本以爲看到彭家出事,她會有復仇的快感,可是並沒有,看到這樣痛苦掙扎的彭雲龍,她心底只有無限的悲涼。
“叫什麼救護車,把人擡過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磁性冷傲的嗓音響起。
冷瑾瑜激動的跳起來,“大冰塊臉爹地!”
白小雅心臟猛跳,轉身去看。此時洋樓的線路全部被修好,燈倏地明亮起來,有些晃眼的光線裡,她的男人高大筆直的身影朝着她走來。
一瞬間所有的情緒全部沉澱,心底有的是篤定的平靜和踏實。
他來了。
“媽咪,好像還有個人!”冷瑾瑜踮起腳去看,“呀!是美人宮叔叔!”
他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媽咪,小生有種不祥的預感呀,你這是面頰發紅,桃花太旺。”
“臭小子!”白小雅挑眉。
“蠢女人,你們倆都過來。”不遠處,冷澤天磁性的嗓音緩緩響起,“等會再找你們算賬。”
半個小時候後,一團亂麻的彭家終於平息。
彭以薛被送去冷澤天朋友的私家醫院裡,由冷澤天找來的頂級專家團隊奮力救治,總算穩定了病情。
彭以淳本就是皮外傷,傷口看起來恐怖,實際上問題不大。包紮以後,就先留在醫院觀察。
彭家主樓,彭雲龍獨自留下了白小雅,準備將全部真相托盤而出。
他打開房間裡的保險櫃,拿出了那個檀木盒子,告訴她,“你脖子上戴着的血玉,原來是專門用來鎮蠱的。”
“彭家原來是一百多年前才遷來西南的,彭家的祖籍是湘西。那裡的人最懂蠱,其中有一種最厲害的,被稱之爲黑巫術。而蠱在湘西地區俗稱【草鬼】,【草鬼】寄只附於女子身上,危害他人。帶了蠱的女人,往往被稱爲【草鬼婆】。沈從文的書裡,就有湘西女子的三種階段,蠱婆、女巫和落洞女。”
“窮而年老的,易成爲蠱婆,三十歲左右的,易成爲巫,十六歲到二十二三歲,美麗愛好性情內向而婚姻不遂的,丟進易落洞仍由其自生自滅。”
“對外說的很好聽,稱這樣的女子是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是能將樹葉哭下來的福女子,這樣的女子往往被送到山洞後,都被禁止吃喝,幾天後,會有族人擡了轎子迎接回來,說明她是成功嫁給了地靈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回來後也是不飲不吃的,往往活不過五天,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而落花洞女的家人給他們不但不辦喪禮,還要辦婚事,以示婚禮之喜。慶祝她們順利嫁人。”
“實際的真相是,這些落花洞女被扔進去的山洞,是爬滿蠱蟲的地獄。而她們就是活祭品,用來盛蠱的。”
“蠱蟲洞裡,有成千上萬條蠱蟲,女子的精血陰柔是蠱蟲們最瘋狂的盛宴。它們會瘋狂的爭搶活祭品,九蛭出一蠱,被盅苗吸食的的傷口會血流不止,會引來更強的蠱,爭奪活祭品。”
“等到真正的龍蠱勝利,成功寄居在落花洞女的身上,她就到了被家人接回去的時候。然而,這纔是養蠱的剛剛開始。等落花洞女死後落葬,會有專門的蟲師去掘墳尋蠱,在找到龍蠱後,就開始以自己的精血養蠱。然後利用蠱術達到自己的目的。”
“彭家的祖先,是蟲師。在百年前,蟲師裡出了一個叛徒,一個蟲師愛上了一個被選做落花洞女的少女。他爲了幫助戀人逃開成爲活祭品的命運,偷偷的帶她私奔。可後來終究被族人發現,於是便對他下了有史以來最歹毒的蠱,也是最毒的詛咒。”
“三個月後,蠱種成功,蟲師和少女沒有被殺死,而是被驅逐出了湘西。他們不知道被下的蠱是什麼,只能戰戰兢兢的逃離。在短暫的驚懼後,他們以爲逃脫了悲劇的命運,這個時候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
“孩子生下來非常健康,是個男孩。他們以爲蠱已經消失,幸福的又過了好幾年,直到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那是對雙胞胎女孩。”
“可是這對雙胞胎一生下來,就不吃奶水,吃血的女孩!他們那個時候才真正明白,原來他們的詛咒是雙子蠱,最陰毒的蠱。這樣的孩子,本身就是蠱,並以父母的血肉爲食。”
“發現真相的蟲師痛苦至極,外出喝酒發泄苦悶。而獨自在家的蟲師妻子實在不忍心,於是偷偷餵了女嬰”
“那天蟲師回家的時候,看到的是三具被吸乾了血的僵硬屍體,妻子,兒子,還有一個女嬰。房間裡唯一的活物,就是後腦盤覆着一隻醜陋猙獰的龍蠱的女嬰。蟲師險些崩潰發瘋,他拿起刀將蠱蟲砍殺致死,並決定瘋狂的報復。他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一把火燒了他住的村子,投毒殺了村裡所有的蟲師。第二件事是奪了族長的鎮蠱血玉,並用煉蠱的秘術強行破了龍蠱的詛咒,將龍蠱從女嬰的後腦勺取了下來。”
“自那以後,蟲師隱姓埋名來到西南,改名字爲彭。而彭家子嗣,頭胎必定爲男孩,次胎必定爲女孩。這以後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