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寒坐在那裡,低垂眼簾,沉默了一會才擡頭嘆了一聲,“奶奶,我的意思剛纔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件事不是我故意做這麼絕的,部門經理查出來,報給我,我也不能裝作沒聽見。如果當時是奶奶處理,奶奶會怎麼做呢?”
他看着許佩如,目光中雖沒有無禮不敬的意思,但也沒有退縮忍讓的意思。許佩如被這話一抵,臉也僵了一下。
“你這麼說,是要指責我徇私?”
“我不敢。”北辰寒神色淡淡道。
許佩如冷哼一聲,“雖然我已經很久不去公司了,可公司裡的情形什麼樣我也清楚,部門經理查的事情你能事先一點不知情?寒,你對公司的控制力我知道,要說公司裡有什麼事你不知道,我還真不信。”
“是嗎?”北辰寒笑笑,“那奶奶真是高看我了。我實在沒有您說的那麼明察秋毫。比如藍寶的事情,我就不知道。”
他突然提了那隻貓,許佩如心裡咯噔了一下,定定心神之後才又道:“那件事你也在場,怎麼會不知道?”
“在場看到的只是表面,實質的事情我確實是不知道。”
“你……”許佩如突然站了起來,厲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冤枉那個丫頭了?還是在暗示這些都是我這個老太婆搞得鬼,陷害她的?”
向來在他面前慈祥有愛的奶奶此刻暴跳如雷,北辰寒的心也沉了沉。他並不想激怒老人家,也沒有想對老人家無禮的意思。
只是,有些事情不挑開,有些話不挑明,以後就難辦了。
靜默幾秒,他才緩緩揚眉,表情清冷道:“奶奶,貓薄荷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裡奶奶在中間起了什麼作用,應該不用我提醒了吧。”
乍聽貓薄荷三個字,許佩如腦子裡響起了轟的一聲。
這件事,他怎麼知道的?誰泄露出去的?
心念剛到這裡,就聽北辰寒接着道:“您是想問誰告訴我的嗎?事情很簡單。秦歌,她想讓我救她,無計可施之下就把用這件事跟我談條件。”
“秦歌……”許佩如暗暗咬牙,恨不能將這個名字碾碎在自己的牙齒裡。
不過很快,她便將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她那是污衊我。原來還有這種事,看來這件事我是上了她的當了,被她矇蔽錯怪了洛染。”
這話說出口,這位北辰寒老夫人臉上慣有的和藹神色已經恢復了七八分,她的眉宇間甚至還凝了幾分愧疚,“寒,你不要相信她。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也不要緊了。我今天回來,一來是看看奶奶,二來也是給奶奶一個交代,我們畢竟是血緣至親,在奶奶面前,我不喜歡玩弄什麼小心思。所以有些話我還是想說明白。”
北辰寒停頓了一下,眸光幽深,輕輕一嘆,彷彿心裡也被壓了一塊巨石一般的難受。
“你想說什麼?”
許佩如心裡大概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所以剛剛和緩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北辰寒盯着她,目光灼灼,“我想說的是,在洛染這件事情上,請奶奶不要再插手我的私生活了。不管您以什麼原因不能接受她。我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奶奶,您應該知道,我並不喜歡受人擺佈,任何事情上都是這樣。”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她這個孫子的個性。可是偏不巧,她卻是一個習慣掌控別人的人。
只是如今,她這個孫子的行事風格越來越狠戾了。他就像一隻雄鷹,羽翼日豐,以前她還能在他的翅膀上系根繩子,在必要的時候拽一下,左右他的方向。
現在……好像已經不行了。專訪和秦歌被捕的事情很顯然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會這麼做無非就是給她一個警示,告訴她,他有他自己的決定,更有決心,而這二樣現在都是不容她質疑的。
許佩如坐的筆直的身體突然軟了一下,她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她錯看了她的孫子,更高估了自己對他的影響力。
她以爲她是他的奶奶,是那個幫助他繼任總裁的人,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以爲他會永遠聽命與她;理所當然的以爲她永遠都是北辰家真正能做主的那一個。
可事實證明,這個孫子不但實力已經成長到可以脫離她的掌控了,就連那心思也是一樣。他不再那麼聽話了。
這個認知讓許佩如如同被抽筋剝骨了一般的疼痛,要知道當年就算是她兒子,也從來沒有這樣違逆過她的意願,更沒有這樣手段強硬的跟她對立過。
強勢了幾十年的老夫人臉色瞬間蒼白,因爲在此刻,她同時還看清了一點。那就是她手上已經沒有足夠的資本可以和這個孫子去爭了。
唯一還能握住的就是血緣。可如今看來,在這個孫子的心裡血緣根本不足以讓他完全聽服與她。
她彷彿已經看到她維持了幾十年的權威在這一刻如山倒一般的轟然崩塌了。此刻起,她就只是一個年過七旬的普通老太太,而不是那個可以一手掌控北辰家的北辰老夫人了。
當然,在外人眼中她可能還是。不過她自己清楚,她已經不是了,在北辰寒絲毫不知會她就做了這二件事開始她就不是了。
許佩如久久不語,想開口說什麼都覺得脣邊緊澀,開不了口。
北辰寒將她所有的面部表情盡收眼底,也將她的心思窺探了個八九不離十。他的奶奶,他豈能不知道?
以前因爲敬重,他在絕大多數的事情都是順迎她的。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發生過像如今這樣非得對立的事情,所以他在她面前從來沒有表露過自己的強硬一面。
如今,爲了那個女人,他必須這麼做。能讓他心動的女人,他至少應該去爭取一下不是嗎?
腦中突然翻出洛染那張蠟黃無神的臉,他的心似被無形的手攥了一下。
過了一會,他站了起來,走到許佩如身邊坐了下來,再開口,語氣已不如剛纔那樣冷硬,“奶奶,洛染是個好女孩,我希望您可以試着接受她,喜歡她。就算做不到這樣,至少也請您不要排斥她。更
不要針對她。這……算是我的請求,可以嗎?”
該硬的已經硬過了,他相信奶奶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那麼現在,就該示軟了,畢竟他們是祖孫,不是仇人。
他握起許佩如的手,輕輕的捏了捏,用含着期望的眼神看着她。
許佩如沒吭聲,只看了他一眼,就把手從他的手裡抽了出來。
北辰寒目光微微一滯,也沒再多說什麼,站起之後才道:“既然奶奶還沒想明白,那我也不多說了,奶奶慢慢想,我先走了。過段時間會回來看您。”
說完,他就頭也不會的走了。許佩如轉身死盯着那個挺拔不屈的身影,突然攥緊了拳頭。
北辰寒並不知道許佩如的表情有多麼的難堪。他出來以後狠狠的舒了一口氣。
之前的他就是在老人家面前太軟,纔會讓許佩如根本沒把他說過的話放在心上,最後還來了這麼陰奉陽違的一手。
希望今天之後,她能更明白一點。
邁步走出家門,許佩如的事情被他甩在腦後不願多想,可腦子裡剛剛晃出的那張女人臉卻越來越清晰。
那個丫頭到底怎麼了?
擡手看看腕錶,還沒到下班的點。於是,他又驅車去了公司。回到辦公室,看了一些往來郵件,還是覺得心定不下來。
最後,他終於在下班之前把那個女人叫到了自己跟前。
洛染根本沒想到北辰寒會叫她,更猜不到他叫她是爲了什麼事。但是不管她心裡有多不情願,畢竟身在公司,總裁召見不得不去。
等她磨蹭到了北辰寒面前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刻鐘了。一進門,她就對上了北辰寒的目光。他沒有再做其他的事情,好像是專門等着她一樣,看着門口。
被這目光逼着,她心裡更慌,連邁動的雙腿都覺得有些僵硬不聽使喚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她也不敢擡眼與他的目光對視,只是悶悶的問了一聲,“總裁,你找我?”
“嗯。”北辰寒應了一聲,目光收回,看了一眼洛染身邊的椅子,“坐下說。”
洛染沒有推辭,聽話的坐了下來。她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切,不想橫生枝節。
“在投資部還習慣嗎?”北辰寒明知故問,洛染僵硬的點點頭,“挺好。”
北辰寒本想用這樣一句沒有營養的話作爲開場白,卻不料被洛染這麼一回之後他竟又語塞了。
濃眉微微一收,他心裡也不由的升起一絲惱意。
爲什麼,面對她,他會這樣的膽怯?
自我鄙夷了一番之後,他的目光沉了沉,接着又道:“我聽樂童說你最近心情不好。爲什麼?”
洛染愣了一下,這男人,他是故意的吧?
想了想,她回了一句:“我沒有心情不好。樂童她胡說的。”
“是嗎?那你心情很好?”又一句追問,讓洛染不得不擡眼看着他。
“是,我心情很好。”她回答道,同時慘白無血色的脣邊抿出了一絲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