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瑗以爲,朝廷的爭鬥對於她而言,雖說可以瞭解一些,卻不會如此之近。
今日皇后娘娘這番行爲,讓東瑗明白,在太子選妃這件事上,她是無法脫身的。皇后娘娘強硬的把她一個內宅女子和盛修頤的官場派系綁在一起。
只要盛修頤不是站在皇后那邊,東瑗定要被牽連。
回去的路上,東瑗半晌一言不發,默默坐在盛修頤身邊。
這已經完成超出了她能奮鬥的範圍。
內宅之事她可以爲盛修頤而努力。可官場上的爭鬥,她只能任由皇后把她當成棋子,成爲盛修頤的掣肘。官場爭鬥的殘酷與複雜,千絲萬縷的聯繫,遠遠不是她一個關在內宅小女子能掌控的。
倘若輕舉妄動,會讓盛修頤更加被動。
“我聽皇后娘娘的意思,陛下替太子相中的太子妃,是文靖長公主的孫女。那是不是五姑奶奶的女兒?”東瑗安靜下來後,想起文靖長公主,纔起來盛家的五姑奶奶盛文柔是文靖長公主的大兒媳婦。
文靖長公主的嫡親孫女,不就是五姑奶奶的女兒?
“是啊。”盛修頤道,“今年十三歲,從小是文靖長公主親自教養。”
居然真的是盛文柔的女兒。
東瑗心裡不由感嘆:這些世家之間,簡直是錯綜複雜的交情。
“她比太子爺大三四歲。”東瑗想了一會兒,低聲喃喃道。
盛修頤失笑,而後解釋道:“太子年幼,倘若早早踐祚九五,母儀天下的女子怎能一團孩子氣?年紀大些,也持重些。再者,太子選妃,乃國之大事,關乎國本。豈會考慮二人是否年紀相當…….”
這話是說,皇帝可能不行了,太子這兩年定要當權。太子妃和太子的婚姻就是政治聯姻。容貌、年紀這些普通人家看重的東西,皇家都可以無視。太子妃身後的勢力,纔是關鍵。
“陛下爲何偏偏看中了文靖長公主?”東瑗疑惑問道,“文靖長公主府,不是沒什麼勢力麼?”
盛修頤沉默須臾,才道:“不一定是文靖長公主府。”
東瑗恍然。
難道陛下早已看出皇后娘娘想要干涉太子選妃之事,所以聲東擊西?陛下看中的,並非皇后娘娘說的那些。而是另有其人?
盛修頤見東瑗沉思,怕她再問,就把話題轉移開來。
兩人到了盛昌侯府,天色已經昏暗,天地間灰濛濛一片。盛府門口掛着大紅燈籠,光線裡猶見漫天飛雪。
東瑗感嘆道:“今年的第一場雪下了整整兩日,着實奇怪。往年雖然有大雪,卻也不見這樣下的。”
盛修頤眉頭蹙了蹙:“若是大雪成災。西北只怕又會不得安寧。”
每逢雪災年,西北牧民的營地被大雪覆蓋,牛馬羊凍死。他們就沒有了賴以生存的食物,只得搶掠邊境百姓。
有搶掠就有抵抗,有抵抗必然流血,到了最後,可能會引發浩戰。
西北國家的國主害怕大雪災年,本朝的皇帝和臣子們也怕。
除了好戰分子,誰都不喜歡戰爭。戰爭會讓經濟倒退好幾年,好不容易國泰民安的繁榮又要化爲烏有。
東瑗忙打斷他的話:“呸呸呸,什麼大雪成災?這叫瑞雪兆豐年。去年也有大雪,今年不是風調雨順!念過那麼多書的。還是這麼不會說話。”
她這樣緊張的語氣,令盛修頤忍俊不禁,禁不住哈哈笑起來。
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轉不少。
夫妻兩人先去盛夫人的元陽閣,給盛夫人請安。
“怎麼這麼晚纔回?”盛夫人有些擔心問東瑗,“皇后娘娘身體都好吧?”
東瑗忙道:“娘娘鳳體祥和,一切都好。今日是娘娘貴降的日子。不僅宣了我,還宣了單國公夫人和淑妃娘娘。大家一處說話,就忘了時辰,所以出宮晚了,讓娘擔憂了。”
盛夫人這才放心,笑道:“原來今日是皇后娘娘貴降的日子,我們竟然一概不知……”
“陛下身子不好,娘娘也不想操辦,所以只宣了自家姊妹。”東瑗解釋道。
這個道理盛夫人自然是明白的,她微微頷首。說了會兒話,讓東瑗和盛修頤早些回去歇息。
兩人告辭,回了靜攝院,東瑗先去洗漱一番,盛修頤則去看了誠哥兒。
誠哥兒今日興致極好,乳孃喬媽媽抱着他在暖閣裡說話,他咯咯笑得開懷。看到父親進來,就笑得更加開心。
穿着厚厚的裘襖,他的動作十分笨重,艱難向盛修頤張手,要盛修頤抱他。
盛修頤就將他抱在懷裡,往他臉上使勁親了親。
可能是盛修頤的臉有些涼,誠哥兒頓時不笑了,小鼻子蹙了起來,推盛修頤,忸怩着要乳孃抱。
盛修頤不明所以,微訝看着乳孃。
乳孃就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盛修頤:“世子爺,誠哥兒最怕涼……”是說盛修頤剛剛從外頭回來,臉上太冷了就往誠哥兒臉上貼,惹得誠哥兒不快了。
東瑗洗漱完畢後,換了家常的褙子,站在暖閣門口看到這一幕,笑得合不攏嘴。
盛修頤啼笑皆非,捏了捏誠哥兒的小手。
東瑗上前,把孩子抱在懷裡。
回來逗弄孩子,東瑗也不再提太子爺選妃之事,盛修頤自然也閉口不談。
次日,大雪終於停了,天空放晴。日頭懸掛在樹梢,光芒萬丈,虯枝梢頭的晶瑩積雪泛出奪目銀光。
化雪的日子纔是最冷的。
果然,而後的幾天冷的刺骨。
盛修頤依舊每日去太子府教學,東瑗在家裡生活如常。每隔三天見一見家裡管事的婆子們,平常就是給盛夫人請安,帶誠哥兒玩。每日姨娘們來請安,盛樂郝和盛樂芸兄妹也來坐坐。
東瑗偶爾會問問盛樂郝功課的話,也會讓盛樂芸到自己跟前做針線。
下雪後放晴,更加冷了,東瑗讓幾個貼身丫鬟把她從孃家帶來的氈絨全部尋出來。
她出嫁的時候,老祖母給了四塊從西北營地帶回來的氈絨,比平常市面上的要輕軟很多,最是防寒暖和。
“拿這些東西做什麼?”羅媽媽見東瑗全部翻出來,就知道她又要做人情了,有些心疼道,“家裡又不是沒有氈絨。這些東西可是老夫人壓箱底,是疼愛您纔給您的。以後下雪的日子還多着,您現在全部翻出來做什麼?”
東瑗笑笑:“再珍貴的東西,藏在箱底也一無是處。我準備做些帽子、圍脖、護手給夫人和少爺小姐們。”
要是這樣,倒不需要太多的料子。
羅媽媽鬆了口氣。
東瑗見羅媽媽一副守財奴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惹得一旁的橘紅和薔薇也跟着偷笑。
羅媽媽回味過來,老臉微訕,不好罵東瑗,就跺腳罵橘紅和薔薇。她罵人不夠潑辣,反而惹得東瑗她們又是一陣笑。
笑了一場,屋裡的氣氛變得更好融洽。
東瑗拿着幾塊氈絨,問羅媽媽等人哪一塊最好。大家選了半天,才從中選出一塊來。
突然外頭的小丫鬟進來稟告,說羅大莊來給大奶奶請安。
羅大莊是東瑗身邊從前大丫鬟橘香的男人,也是羅媽媽的侄兒。
聽說大莊來見大奶奶了,羅媽媽猛然一拍大腿,哎喲一聲:“莫不是橘香生了?”
東瑗也是一驚。這天寒地凍的,坐月子可夠大人小孩受罪的。她忙道:“快讓他進來。”
小丫鬟忙道是。
東瑗讓橘紅他們把氈絨收拾收拾,自己去了東次間見羅大莊。
羅大莊身材魁梧,臉色黧黑,是個結實的莊稼漢子模樣。樣子不夠英俊,瞧着十分老實本分。
“橘香昨日夜裡生了,是個女娃娃。”羅大莊在東瑗面前說話有些結巴,他磕磕絆絆說道。
果然是橘香生了。
東瑗不由高興,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回去好好照顧橘香,我等會兒派人去瞧她。”
羅大莊道是。
羅大莊一走,東瑗就叫羅媽媽準備些藥材補品,拿些布料,派人去瞧瞧橘香。
“橘紅和媽媽一起去吧。”東瑗道,“你們一個是妯娌,一個是嬸嬸,都去瞧瞧她。等她出了月子,再把孩子抱進來我看看。”
羅媽媽和橘紅道是。
東瑗又想起剛剛翻出來的氈絨,吩咐薔薇道:“拿一塊氈絨也包好,一起送去。”
羅媽媽忙阻止,道:“太貴重了。橘香和孩子哪裡承受得起?您這樣,不是叫橘香爲難麼?”
“什麼貴重?”東瑗笑道,“不過是東西稀少而已。今年冷的早,她又是在月子裡,拿去給她們母女用。放在箱子底生蟲麼?”
羅媽媽還要推辭,薔薇就幫着一起勸,羅媽媽只得收下。
屋子裡的丫鬟們都忙着替羅媽媽和橘紅收拾東西。
橘紅臉色有些不自然。
她和橘香是妯娌,只不過比橘香晚出嫁幾個月。如今橘香生了女兒,只怕回去婆婆又要念叨她。想着這些,橘紅心裡就不痛快。
她很煩回去。二莊像個木頭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熱乎氣,根本不像是丈夫,而是個陌生人。婆婆嘴巴碎,時常唸叨,令橘紅對那個家沒有半點留戀。
而橘香和大莊感情又太好,相比較之下,橘紅就更加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