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撤了我藥司局主管之職?”李太醫憤憤地看着蔣衡,“憑什麼?!”太醫院裡唯藥司局是個肥缺,藥商爲了能把藥送進太醫院,請吃送禮給回扣,一年到頭油水不斷祖宗似的供着他們。
想起那白花花的銀子,李太醫心疼的直蹦。
“憑什麼?”蔣衡眼睛一立,“……竟然在藥司局眼皮底下出了這樣的假藥大案,公然誣陷沈夫人制造假藥,沒讓你進大牢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他看着李太醫,“你還委屈?”指着外面,“連刑部尚書都被撤了職,你還叫敢屈,若不是我和溫太醫連夜求了沈將軍和沈夫人,送了兩隻千年靈芝,並答應立即把上京回春醫館的手續給辦了,你以爲你還能站在這說話?”蔣衡一哂,“不只你,連我都得跟着一起吃牢飯!”越說越激憤,蔣衡臉色漲紅。
李太醫頓時萎靡下去。
想起自己竟蠢到不讓達仁堂供應給他們自己的回春醫館丸藥,鬧出了天大的笑話,憤憤不平地嘟囔道,“誰知道達仁堂竟然也是她開的!”
現在,甄十娘還不知怎麼嘲笑他吧?
李太醫又恨恨地咬了咬牙。
“你說什麼?”將太醫沒聽清楚,瞪眼問道。
李太醫一激靈,“……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看着蔣衡,“就任憑她滿天漲價?”
即便漲三十文,達仁堂的丸藥在太醫院經營的所有藥品中利潤也是最高的。
可是,想起白花花的銀子就那麼飛了,蔣衡心裡又一陣煩躁,對李太醫更加厭惡起來,“……不憑她滿天漲價你能怎樣,有種你別銷她的丸藥!”如不是他。太醫院哪會搞的這麼被動,連自己都被萬歲叫去太和殿訓斥了一頓,越說越激憤,蔣衡把李太醫一頓臭罵,最後道,“……和達仁堂簽約的事我已安排溫太醫去了,這件事以後不用你管了!”說完,蔣衡一甩門走了。
李太醫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小吏目敲門進來,“……悅達藥鋪的馬掌櫃來了,正在外面等着。”
爲了拿到太醫院藥材的訂單。馬掌櫃昨天剛給他封了一千兩銀子,兩人昨天還在上京城最大的風月樓把酒聽歌,相談甚歡。約好了今天來簽約的。
想起那白花花的銀子剛到手,還沒捂熱呢,李太醫心不由一陣抽搐,“滾!”他朝小吏目怒喝一聲。
隨着日子的推進,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
“……給杜嬤嬤額外再封五十兩。四個菊字輩大丫鬟和顧先生身邊的夏堇、寶笙每人二十兩,其他各處管事婆子五兩,小丫鬟一兩……”甄十娘拿着帳房管事劉媽呈上的賞銀清單吩咐道,“這些不用走公帳,全部從我私房錢裡出,辛苦了一年。讓大家都開開心心過個好年!”
劉媽睜大了眼。
往年這個時候,楚欣怡恨不能一個子的賞銀都不發!
她擬這個清單,也是聽了夏菊的傳話。參照以往有賞銀的年度斟酌了幾個來回戰戰兢兢地擬出來的,不敢太高也不敢太低,生怕夫人不過做做樣子,在奴才面前彰顯一下她的寬厚,而自己竟拿着棒槌當了真。
可是。若太低了又會遭到底下人埋怨。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難爲了三四天,把開府以來所有打賞的賬目都查了,好歹擬了出來。
誰知,甄十娘一聽她說這是將軍府的定例,二話不說竟掏了自己的私房銀子打賞!
這是嫌她擬的太低了!
好半天,劉媽纔回過神,“……夫人菩薩心腸,體恤下人,這是大家的福氣,哪能用夫人的私房銀子。”她訕訕笑道,“……都是爲了大家,直接從公帳上出就是。”楚欣怡管家時,可是從來不肯掏自己腰包的。
“……不用。”甄十娘眼皮都沒眨,“你就按我吩咐做便是。”看着大家都有份,但二十兩以上的全是浩然居的人,她可不想老夫人見了又要雞皮蒜臉地登門和她吵架。
達仁堂日進斗金,她不缺這些。
若老夫人想拉攏人,就自己掏腰包好了。
劉媽出去了,秋菊冬菊帶人抱着幾個大包袱笑呵呵地推門進來,“過年的衣服做好了!”
“這麼快?”甄十娘笑着看過了來。
“快什麼?”秋菊抱怨道,“馬上就過年了,若再不送來,奴婢都要打發人去蘇繡坊催了。”
甄十娘就看看日曆。
臘月二十八了
這日子真像飛似的。
秋菊已回頭接過小丫鬟手裡的包袱在甄十娘跟前打開,“夫人快看,少爺的寶藍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這蘇繡坊的繡工真沒的挑……”擡頭招呼正趴在桌前疊窗花的簡武簡文,“文哥武哥快過來試新衣服!”回頭吩咐百合,“……把各處的都發下去吧。”
簡武簡文蹬蹬蹬跑過來。
小丫鬟也呼啦湊上來。
正嘰嘰喳喳的熱鬧,沈鐘磬帶着一股寒氣走進來,“十娘!”他叫道,“快收下一下,跟我出去!”
見沈鐘磬面色不善,小丫鬟俱斂了聲,悄立在一邊。
“爹,爹!”正試新衣服的簡武簡文雙雙撲上來,伸了胳膊讓沈鐘磬看,“……好不好看?”雖然這以後新衣不斷,可從小在苦難中長大,記憶中只有過年纔會有一件像樣的衣服,這讓簡武簡文打心裡對過年的新衣有種別樣的情感。
“好看!”見兩人撲過來,沈鐘磬忙伸手攔住,“爹身上有涼氣。”
簡武簡文才不怕,咯咯笑着一閃身就躲過爹爹手臂撲到他懷裡。
沈鐘磬心都化了,一把將兩人抱起。
簡武摟了爹爹的脖子,“爹要帶娘去幹什麼,我也去!”
沈鐘磬擡起頭。
甄十娘正看着他。
“爹要帶娘去瞧病。”他衝甄十娘說道,又低頭看向兒子,“驛館人太多,等下次再帶你去。”外面謠言滿天,正緊張敏感的時侯,簡武簡文還是放在家裡安全。
尤其他要帶甄十娘出去,全部精力放在她身上都不夠,根本沒多餘的精力保護兒子。
“……瞧病?”甄十娘錯愕,“怎麼去驛館?”
“各國朝拜的使者陸續都到了,就聚在驛館裡,各國的知名太醫也都應邀來了。”沈鐘磬解釋道,“人太多,請家裡來不方便,不如我們去一趟。”
甄十娘就想起上次在梧桐鎮沈鐘磬跟她提過,求萬歲下碟文請各國知名太醫隨朝拜使者來給她瞧病的事,“……都來了?”目光明亮地看着沈鐘磬。
“來了十幾個呢,簡歷我看了,都是各國首屈一指的大御醫!”說是替甄十娘求醫,萬歲文碟中也有交流學術的意味,各國那肯示弱了,自然都是層層選拔挑選最好的,沈鐘磬語氣難掩一股興奮,“我們快收拾收拾過去。”又吩咐小丫鬟,“把夫人那件貂毛鶴氅找出來。”
那面秋菊早高興地開箱倒櫃了。
驛館中,蔣衡和溫太醫正和各國太醫爭的面紅耳赤。
“……怎麼可能,人開了胸怎麼能活!”一個五十多歲,滿頭白髮的瘦高老者臉色漲紅地瞪着蔣衡溫太醫,“世上哪有這麼玄乎的事,老朽活了這麼大歲數就從來沒見過!”
來大周的一路上,大家就聽說大周出了一個女神醫,竟能給人做開胸手術,被傳的神乎其神,於是一見到將太醫和溫太醫,這些人開口就問。
原本只當個玩笑,以爲不過是被人以訛傳訛神話了的事,沒想道,蔣衡竟當場承認,“……她救治的就是當今萬歲的掌上明珠,八公主,我當時就在場!”提起當時的驚心動魄,蔣衡臉色還微微發白。
誰知,他話音一落驛館立時炸了鍋
那瘦高老者剛一坐下,蔣衡對面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騰地站起來,“……你知道我們燕國爲什麼把禁止輸血寫進律法?”他瞪眼看着蔣衡。
“……我哪知道你家的律法都規定了啥?”蔣衡心裡不忿,只面上和煦如風,“爲何?郝兄說來聽聽。”這人是燕國太醫院首席大御醫,叫郝震。
“是源於二十年前,我國的著名神醫段一針爲救一個被黑瞎子咬斷了腿的獵人,因失血過多,就把自己的血輸給了他,誰知當時救活了,第二天便開始昏厥,連尿都是黑的……”郝震說着,臉色微微發白,“後來因家屬吵鬧的太兇引起了民變,段一針被處以斬刑,禁止輸血從此就被寫進了大燕律法!”他呼出一口氣,“不同人的血液混到一起就會變黑凝固,是堅決不能互相輸的。”擄胳膊挽袖子,“不信我們就現場抓兩條狗來試試!”彷彿老孃被人上了般,郝震瞪眼扒皮地看着蔣衡,“……你竟然說八公主接受了好幾個宮女的血,真真……豈有此理!”
蔣衡有種秀才遇到兵無奈。
八公主乃金枝玉葉,刀傷又在胸口,否則,他真想把她推到衆人跟前,亮出來讓大家好好瞧瞧!
“……那日幾個宮女輪流給八公主輸血,都是大家親眼所見,當時萬歲也在場!”正無計間,溫太醫啪地一拍桌案站起來,“大家不信可以去問問萬歲,到底有沒有此事!”
他們這些人可以說謊,不負責任地胡亂吹噓。
萬歲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卻是絕不會說謊的!
屋裡頓時一靜。
衆太醫臉對着臉,死魚般瞪着對方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