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別人在不在意?沒想到伊路居然會這麼老實的說出來, 萊夏很是意外。剛纔跟那些關卡守護者說“不要再提這件事”的時候這小子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呢——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就好像在說“我不跟你們一般計較”一樣,真虧那幫傢伙沒有抓狂。不過說的也是,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呢。畢竟……伊路自己也……因爲家魔……吃過不少苦頭吧……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樣啦。真要我說感想的話, 大概就是‘好厲害’。”萊夏斟酌着詞句, “怎麼說呢……竟然能創造出一個全新的物種, 簡直就好像是‘神’一樣啊, 你和勞瑞恩的先祖。”
“雷沃你……這麼認爲?”伊路一臉期冀的偏頭看着他, “真的?”
“當然,我幹嘛騙你?”
“太好了。”
“啊?”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種想法啊。”伊路的神情一下子放鬆了下來,“明明是這麼危險的事但還是覺得他們好厲害, 我還以爲自己不正常呢。”
“……”不正常嗎?
“與其說是不正常還不如說是危險吧。”萊夏說,“如果被那些守護者們聽到, 肯定會被覺得有抹殺派的傾向。”
“是啊。”伊路贊同, “所以我纔不敢說。說起來‘抹殺派’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唉?這麼說雷沃知道?”
“嗯, 鹿角給我講過,是個相當長的故事。”
“講來聽聽嘛~”
“現在不行。等任務結束後, 我再把這個故事告訴大家。鹿角因爲認定我是‘守護派’所以才肯把這件事告訴我,既然還在封印地的範圍內,我認爲還是儘量不要跟他們起衝突比較好。”
“起衝突?”伊路不解,“只是講個故事而已,怎麼會起衝突?”
“你和勞瑞恩剛纔不就跟四翼那幫傢伙起衝突了嘛。”萊夏提醒, “知道自己曾被認爲是抹殺派, 任誰也不會高興的吧。要知道我們十一個人之中, 只有我、莫里斯、蒂凡還有藍卡四人被認定爲‘守護派’, 其他人不是未定就是被認定爲‘極其危險’。順便一提, 你、勞瑞恩、菲爾德還有信樂因爲本家族是倒戈入守護派的,所以是‘極其危險人物’。”
“已經倒戈了還是被懷疑?”
“對啊, 所以纔不能告訴你們實情。‘我明明已經這樣做了,但你們居然還是用那樣的眼光看我’,那幫守護者的做法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想法吧。就連我,聽鹿角講的時候都是拼命忍住纔沒有跳起來爲你們鳴不平。”
“雷沃……”
“超讓人火大的,那幫傢伙!”
“雷沃。”
“嗯?”
“謝謝你。”
“……唉?”
謝……
“謝什麼啊!誰聽了那種話都會生氣的,別這麼客氣,伊路。”
“我不是說那個。”
“唉?”
“陪我一起來,謝謝你。”輕聲說完,伊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雖然是我自己要求的,不過老實說……對付‘母體’什麼的,我沒自信。”
“是嗎?”萊夏有些驚訝,“你當時的表現可相當的有自信。”
不,與其說是“自信”不如說是相當有氣勢吧,他還擔心自己提出跟着來是多管閒事了。
“怎麼?害怕嗎?”
“……大概吧。”
“……”
——真的?
萊夏問“害怕嗎”是想開玩笑來着,認識伊路到現在,他還沒見過這傢伙真的怕過什麼(聽完鬼故事後不敢一個人睡覺也許算是一“怕”?)。沒想到居然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怎麼?覺得我很遜?”見萊夏沒反應,伊路不安的看了他一眼。“我先說好哦,家魔這種東西我對付多了,就算害怕也能好好完成任務的。”
——害怕也能好好完成?
這種說法……難道說……
“你以前也害怕?”
不會吧,這小子每次面對家魔的時候不都很鎮定嘛。像是第一次出磨合任務的時候,還有現在……四周飛的跑的可全部都是家魔,而且數量越來越多了,看來他們沒走錯路。
“不是每次啦。”伊路糾正,“三歲到五歲期間……童年的大半時間我都在對付家魔,要是每次都害怕我早就崩潰了。只是有時啦!”
“……現在呢?”
萊夏含糊的指了一下週圍。
“不害怕!它們之中又沒有爪子長長的類型!”
——爪子長長?
“像食髒那種?”
“……”
“伊路?”
“沒錯。”伊路點頭,“與其說是‘像’,不如說就是食髒。雖然它們現在已經對我產生不了威脅了,但老實說……還是害怕。”
“?爲什麼?”
“我三歲的時候曾經受過一次重傷。”現在想起那件事情,伊路仍覺得頭皮發麻,“當時我的自愈能力還沒有現在這麼誇張,應該說……是在那件事情發生以後,我的自愈能力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萊夏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聽他講。
“那些食髒出現的地點很偏僻——那所學校雖然大,但是離附近的村子很遠,走路的話有好幾個小時的路程。”
周圍的家魔越來越多,等級也越來越高了。伊路一邊講述,一邊小心翼翼的避開它們。
“當時我纔開始做驅除家魔這一行不久,魔力雖然有,但經驗什麼的都差得遠,實戰根本不行。結果就被它們襲擊了。從這裡到這裡……被一隻食髒的爪子狠狠的劃開……”
他用手指在自己的小腹上斜劃了一道。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內臟。人類的肚子裡竟然能盛那麼多的東西,真是不可思議,怎麼能裝得下呢……”
“伊路……”
“別擔心。我既然能遇到雷沃,現在也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最後當然是脫險了。我不是說過了嘛,魔力我是有的,很多很多,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使用。在那種緊急情況下……已經忘了是怎麼做的了,反正我把那隻食髒殺了,然後用衣服捂住肚子跑到了唯一一處沒有被食髒侵佔的……我記得是一樓的一個教室裡。門倒是緊緊的鎖着,但是面向操場的牆壁已經壞了大半。我用瞬移進入了那個房間,然後靠牆坐下,開始檢查傷口。”
“你竟然沒有失血而死?”
萊夏還是忍不住插嘴了。如果按伊路所說,他的腹部傷口已經大到可以看到內臟的地步,流出來的血一定很壯觀吧。要是普通人不一會兒就會失去氣力昏過去了——疼也疼昏過去了。
“沒辦法,誰讓爸爸媽媽的體質太強悍了,結果就連不能學武的我也……對疼痛的感覺很強烈,但是就是昏不過去。流出來的血用空間魔法重新送回腹腔就可以了,衛生不衛生的當時也在乎不了那麼多了。老實說,當時我這麼做倒不是考慮到失血過多會昏迷,而是擔心那些食髒會沿着血跡追過來。一到教室裡,我就解除了魔法。”
過於恐怖的記憶讓伊路的手腳變得冰涼。偷眼瞄了一眼萊夏,他把手塞到了對方的上衣口袋裡(伊路衣服上的口袋屬於窄小型,放不下手)。
“喂!”
“我冷嘛,小氣!”
“……”
這傢伙就不能保持一下氣氛嗎?真是的,緊張感全沒了!
“你應該寒暑不侵纔對,怎麼會……”
——好冰!
把手伸進口袋,萊夏本來是打算把伊路的手抓出來的,但是那居然能讓同樣寒暑不侵的他也能感覺到冷的溫度真是把他嚇到了。
“伊路,你沒事吧?”
張手在口袋裡包住那隻冰涼的爪,萊夏艱難的……用另一隻手試了試伊路額前的溫度——用這種姿勢試溫度真是超困難。
“沒事啦,我沒事。我發燒纔不會渾身冰冷呢。”
左手舒服多了,大概是肢體接觸讓自己安下心來了的關係,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在漸漸回溫。
“雷沃,你還聽不聽?”
“當然,你到了教室裡,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後來的記憶更討厭,伊路努力回憶:“解除空間魔法後,血流了一地。雖然知道必須好好包紮,但是傷口很嚇人,我根本就不敢看。皮肉外翻……一想到要用自己的手處理傷口,還要用繃帶把肚子紮緊……我根本就下不了手!其實那種傷口用治療術去處理的話是很容易的,但是當時的我一點兒也不擅長治療術。只是用手觸碰就疼的快要哭出來了……努力了好久,將近四個小時,我才把傷口附近的皮肉整理得接近原狀了些。根本站不起來,血已經流光了,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大腦居然違反常理的異常清醒……兩隻手,都是血……”
想到自己當時的樣子,“久經沙場”的伊路還是會覺得噁心暈眩。那種好像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自己一點點死亡似的恐怖感覺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因爲事先在教室周圍貼了符咒,那些食髒並沒有找到我。什麼時候昏過去的已經不記得了,直到昏過去我也沒提起勇氣給自己的傷口包紮——你相信嗎?經過了那麼長時間我的傷口居然一點兒也沒有麻木。這違反常理,那麼明顯的傷勢應該不會那麼痛纔對!可是……就算血流光了,無論過去了多長時間,傷口的痛感還是那麼新鮮,也許當時我的大腦清醒就是被這痛感刺激的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傷口已經痊癒。”
“沒有留下痕跡嗎?”
“沒有。無論是疤痕還是後遺症,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一點兒也沒留下。後來……直到幾年以後我才意識到當時的我處於瀕死狀態,自愈能力突然大幅度增長大概也是因爲求生意識過於強烈吧。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奧斯安家族……創造出家魔的那批人如果知道自己的發明居然傷害到了後代會怎麼想呢?”萊夏沉思。
“……”
“伊路?”
“人家講了這麼多,你想說的就是這些?”伊路很是不滿。這傢伙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噗……”
忍俊不禁。放開伊路的手,萊夏停下腳步把他緊緊的摟到了懷裡。
“伊路,我很慶幸……幸好你還活着。”
不是爲了哄他,萊夏是真的慶幸,慶幸自己能遇到伊路。已經無法想象了……沒有他的世界……
“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