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戶人家和一冰約了開學第一個週末下午三點見面。秋佩收拾了書包,披上大衣,就出了門。雖說以秋佩的學識給小學生輔導功課絕對不在話下,但不知道那人家是什麼脾氣,總覺得有幾分忐忑。
秋佩看了眼一冰發來的地址,槐桐路5號,Z市有名的別墅區。果然是戶有錢人家。一陣寒風吹來,秋佩縮縮脖子,躲進溫暖的圍巾裡。
槐桐路離K大很近,步行一刻鐘就到了。漫步在栽滿常青樹的小道上,秋佩不禁感到心曠神怡,一路上的緊張感也已消失殆盡。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蒼勁的綠意,而在Z市的其他街區,新枝纔剛萌發。這裡就猶如沙漠中的綠洲。
在小道盡頭轉彎的地方,秋佩找到了5號別院。一位西裝筆挺,領口配着黑色領結的老人正笑呵呵地等在門口。這大概就是一冰說的管家了。秋佩暗自好笑,這大戶人家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秋佩向管家微笑致意。管家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恭敬地放在胸前,略略俯身,然後彬彬有禮地說道:“想必您就是李小姐了。”笑容和藹可親。秋佩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點頭笑笑。“這邊請,欣怡小姐在房間裡等您。”說完引秋佩進了門。
秋佩隨老管家穿過一小片精緻的園林,一棟獨立的三層別墅豁然出現在眼前,白磚灰瓦,門廊上的浮雕簡約而精巧。秋佩呆立在原地,默默打量着周圍的一切,不禁暗自歎服。以前雖然聽說過Z市的豪宅不同凡響,卻不知竟有如此氣派。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李小姐,請進。”老管家已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秋佩趕緊加快了腳步。走進別墅,不禁眼前一亮。整個室內裝修以淺棕色爲主基調,簡約氣派的大理石地磚配着相得益彰的皮質棕木傢俱,頂上的翡翠石吊燈流光溢彩,牆上還掛着一幅抽象派油畫,處處流露出低調的奢華。這家的男主人想必極有品位。
管家帶着秋佩來到二樓,最裡面的房間亮着燈。管家輕聲對秋佩說:“我們家欣怡小姐性格內向,但是乖巧地很,請您多費心。”秋佩點頭答應。
管家退下後,秋佩慢慢地走進房間。只見一個身穿白色毛衣,扎着兩角小辮的女孩兒正伏在書桌上做作業,甚至都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欣怡,你好。我是來給你輔導作業的姐姐。”秋佩柔聲說道。
小姑娘停下筆,羞怯地看了眼秋佩,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寫着什麼。
秋佩走到欣怡身邊,搬了把椅子坐下。只見眼前的小姑娘眉清目秀,面容可愛,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秋佩看到欣怡正費力地計算一道奧數題,就湊過身看了看。“雞兔同籠,上數共有35個頭,下數共有94只腳,請問雞兔各有幾隻?”
三年級就有雞兔同籠題嗎?秋佩有些疑惑,一邊從書包裡取出紙和筆,靜靜地跟欣怡一起算起來,只一會兒功夫就寫出了答案。欣怡還在埋頭苦思,但秋佩沒有打擾她,只是安靜地看着她算題。過了一會兒,欣怡顯然還是沒有思路,就把目光轉向秋佩的草稿紙。秋佩順勢講到:“假設全都是兔子,那麼應該有140只腳,但現在只有94只腳,少了46只,一隻雞比一隻兔子少2只腳,因此雞有23只,兔子12只。”欣怡聽後豁然開朗,臉色露出了開心的神色,羞澀地看了眼秋佩。
秋佩對着她溫柔地笑了笑。原來,這是走入她稚嫩心扉的方法。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兩人就在解題中度過,偶爾也會簡單交流幾句。“欣怡,今天的輔導就到這裡,我先回去了。”秋佩整理了東西準備離開。
“姐姐,我送你下樓。”欣怡突然怯怯地說道。
“不用了,姐姐自己回去就好。你留在房間裡吧。”秋佩笑着說,不禁伸手摸了摸欣怡的頭。欣怡想了想,沒有堅持,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新月般的眼眸烏黑而明亮。
秋佩走下樓,心中卻在思考。富裕人家的孩子一般都開朗外向,善於交際。而欣怡卻尤爲敏感怕生,這種性格應該跟童年時期缺乏關愛有關。但看得出來,別墅裡的人都對欣怡關愛有加,想來她的父母也很寵愛她纔對。那麼,爲何...秋佩打量着四周,希望能從這棟別墅中找到一點答案。
放眼看去,整個別墅雍容華貴,但秋佩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客廳的茶几上堆放着幾本財經雜誌,陳設的裝飾品也都是男式風格,洗手間內也只有簡單的洗漱用品。難道...秋佩帶着疑團來到門口,果然,鞋架上也只有幾雙男款皮鞋。恐怕,欣怡和自己一樣,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走出別墅大門,管家又向秋佩行了個禮。
“陳伯伯。”秋佩向欣怡打聽過管家的名字。老管家微微驚訝了一下,隨即恢復了禮節性的微笑。
秋佩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欣怡的媽媽...”
老管家看了看秋佩,神情變得嚴肅:“是欣怡告訴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秋佩連忙說道。
管家顯然更驚訝了,隨即點點頭說道,“夫人,很早就去世了。”
秋佩走在槐桐路的綠蔭道上,腳步有點沉重。雖然第一次見面,但秋佩卻覺得跟欣怡很投緣,大概是因爲相似的經歷吧。秋佩的爸爸在她小學畢業那年跟着一個有錢的豔麗女人走了。當時秋佩抱着牆角的媽媽拼命地哭,小小的年紀就好像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用光。
回到宿舍的時候,天色已暗。秋佩打開房門,屋裡沒有人。秋佩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任憑黑暗包裹着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寢室的燈亮了起來,隨即就是兩聲誇張的尖叫。“怎麼不開燈呀,嚇死我了!”是陳楠和一冰回來了。陳楠柳葉眉一挑,蹙眉看了秋佩一眼,踩着高跟鞋登登登走到座位上,又登登登去盥洗室卸妝。
“佩佩,你怎麼了?”一冰走到秋佩身邊,擔心地問道,“今天做家教,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秋佩回過神來,柔聲說道:“沒有,都挺好的,只是看到那家的女孩兒,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秋佩...”一冰握了握秋佩冰冷的雙手,正想安慰她,秋佩搶先一步說道,“嗨,沒事,你還不知道我嘛,過會兒就好了。”見到一冰,秋佩的心裡已經溫暖了很多。“家教的事兒,謝謝你秋佩。”一冰認真地說。秋佩擺擺手,學起一冰的樣子,兩個女孩兒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