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咋找不到你,整了半天你跑這躲清閒來了,”蘇童推開辦公室的門衝我嚷道,“趕緊下去幫忙。”
“我跟強子聊會兒天,你們先忙着吧,我們馬上就過去。”
“懶死你算了。”砰的一聲,蘇童重重的關上了門,憤然而去。
“嫂子蠻可愛的,哥,你真是好福氣啊!”強子笑嘻嘻地不失恭維地說。
“潑婦!”我朝門口的方向翻了一個白眼。
“別理她,咱說咱的,呃……剛纔說到哪了?”我看向強子。
“說到你靠一口仙氣活着。”強子傻笑着。
“哦……你跟老疤多長時間了?你們怎麼認識的?”我突然對這件事生起了好奇心。
“呃……到七月份就滿十八年整了,這幫兄弟我是第一個跟疤哥的,這裡面的故事可多了去了,都夠小東哥寫本小說的了。”
這話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那本《東北偉哥》看來真的有得寫!
“跟我說說關於老疤的事吧。”
“關於哪方面的?”
“所有,從頭說起。”
“那可說來話長了,我長話短說吧。”強子也來了興致,看得出來對於老疤,他是打心眼裡認可的。
“疤哥的老爸是個蒙古硬漢,早些年來東北旅遊,途徑此地,遇見了一個一見傾心的女子,隨即陷入愛河,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經過多年的浴血奮戰,苦苦追求,終於修成正果,結爲連理……”強子眉飛色舞,口吐蓮花的說着,之前一直覺得強子是個罕言寡語的人,這一提到老疤,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喂,你還真打算從頭說起啊!長話短說啊!”我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打斷了強子的話,照這個速度他能講到天黑。
“嘿嘿……長話短說,長話短說……後來就有了疤哥,疤哥完美的繼承了蒙古人的豪爽性格,從小就仗義執言,好打抱不平,所以經常惹事,初中沒畢業就被開除了學籍,開始混社會了。”強子看着我,像是徵求我意見似的問,“哥,你看,這個進度行嘛?”
“哦,原來是個混血兒啊,怪不得長得高高大大的,一副兇猛彪悍的樣子,”我還在想關於血統的問題,“哦,你接着說,接着說。”
強子一支胳膊杵在桌子上,用手捂了捂腦門,長嘆了一口氣:“哎……哥哥,用我慢點說嘛?”
“你說你的,我跟得上,跟得上。”
強子接着說道:“剛開始混社會那幾年,疤哥在道上沒啥名氣,就是個愛打抱不平的楞頭小子。我跟疤哥相識是因爲機緣巧合下疤哥救了我,那次我得罪了一個大佬,被人追打,要不是疤哥及時出手相救,我就被人打死了,他臉上那道刀疤就是那次留下的,之後老疤的綽號也就叫開了,後來我就跟了他,最開始我倆只是靠支攤賣水果維持生活……”強子續上了一支菸,一邊回憶一邊說着。
“每天都很辛苦,雖然過得清貧,但疤哥從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我覺得放在古代他就是個仗劍走天涯的俠者,是受萬人敬仰的蓋世英雄……”強子吞吐着煙霧,思緒萬千,彷彿回到了從前。
“真正讓疤哥在道上混出名氣的是救老張那次,老張你有印象吧,就是公司負責財務那個。”強子瞅向我。
“有點印象,挺憨厚的一個人。”
我也續上了一支菸,期待着強子繼續說下去。
“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老張還是特有錢的老闆,開着好幾家連鎖超市,那個年代沒有幾個人像老張那樣有頭腦會做生意,可老張有一個毛病,愛耍錢,一次輸紅了眼,就跟‘老虎’借了高利貸,結果是借一次輸一次,沒過多久利滾利的就欠了‘老虎’兩百多萬,那叫兩百多萬啊!……”
“後來呢?”
“後來自然是老張根本就還不起這筆錢,他賣掉了所有的店,連家裡的房子車子都賣了,還差五十萬,老虎就把老張給抓起來了,威脅嫂子還錢,不然就要了老張的命。嫂子就慕名託人找到了疤哥,希望疤哥出頭把這事平了。”
強子深吸了一口煙,語氣凝重地說:“那次是真精彩啊!我跟疤哥到了那個關着老張的倉庫時,他人已經被打得半死,裡面有十幾個彪形大漢,個個凶神惡煞似的,疤哥對他們說‘這個人,今天我帶走。’一個領頭的人毫不客氣地說‘你他媽的算哪顆蔥,虎哥的事你也敢管。’疤哥也不多說,把左手放在桌子上,掏出匕首狠狠地把小拇指砍了下來扔到了那個領頭的人面前,語氣強硬地說‘這筆帳就算了了,虎哥要是不滿意,讓他找我老疤。’說完擡起老張就往外走,沒一個人敢吭半聲。”
“這老疤對自己下手這麼狠!”
“哥,當時的情形你是不知道啊,疤哥要是不來狠的,鎮住那幫人,就免不了一場惡戰,疤哥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在氣勢上壓住他們,就憑我們兩個人怎麼能救出老張呢!”強子掐滅了手中的香菸,滿臉欽佩地說。
“後來呢?”我繼續問。
“後來‘老虎’也沒找過疤哥,這事就算過去了,其實這一切都是‘老虎’設的局,他看出老張有賭癮,就找了幾個人誘騙老張入局,可憐老張越陷越深,最後弄得個傾家蕩產。”
“賭博真是害人不淺啊!”我感嘆道。
“是唄,後來老張念着疤哥的恩情,就跟在他身邊了,今天這個物流公司其實都是老張幫疤哥做起來的,疤哥做人沒毛病,做生意可沒那個腦筋。”
“聽說公司裡的員工很多都是有過前科的人!是嘛?”
“嗯,隨着疤哥的名氣越來越大,投奔他的兄弟也越來越多,其中不少是有過案底的,疤哥也沒嫌棄他們,把他們都安排在公司裡,也算有個正經事幹,不至於再爲生活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這些人都聽他的話嘛?”
“疤哥做人有規矩,早年就立了規,黃賭毒不能沾,不能做違法亂紀的事,其間也有過幾個弟兄破了規的,疤哥就給他們一筆錢說‘道不同,不相爲謀,好自爲之’就攆出去了。剩下這幫弟兄都是真心跟疤哥的,在他們心裡疤哥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對他是言聽計從,絕無二心的。”
“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老疤是個人物呢!”我不禁有些感慨。
“這麼說吧,沒疤哥,就沒這幫兄弟的今天,沒疤哥管着,他們會繼續之前的生活,今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強子繼續說着。
“當年江城有三大幫,‘老虎’是其中一個,還有綽號‘三哥’和‘董瘸子’兩個。那幾年嚴打得厲害,紛紛栽了進去。手底下的那些跟班也都沒落得一個好下場,哪像疤哥這幫兄弟這麼有福氣……”
“老疤都這麼大的歲數了,咋還沒結婚呢?”我打斷了強子的話,一個更急迫得到答案的問題出現在我腦海裡。
“疤哥人雖好,可這一身的刀疤,哪個良家婦女敢湊近乎啊!街坊鄰居雖都認可疤哥的爲人,但要說把自家姑娘嫁給他,打死都不會同意的,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他們接受不了。再說了,疤哥跟個倔驢似的,也不會搞些情情愛愛的,這麼多年也就跟你說話輕言細語過,平時可沒這好脾氣,一般的女子哪能佭得住他,這麼多年了,也有不少女人投懷送抱的,可疤哥就是看不上眼,我就說試試吧,至少解決一下生理問題,疤哥卻說沒有感情的**就他媽的是耍流氓……最關鍵的還是沒遇到那個一見傾心的人吧!他沒老爺子那個運氣。”
這話不假,能不能遇到心儀的人的確是靠運氣的,有些人活了一輩子,怕是也沒遇到過心裡的那個人,所謂的婚姻無非就是搭夥過日子罷了。
這種人可能還不在少數。
相比之下,我和蘇童,哥哥和秦墨是何其的幸運啊!
老疤,祝你遇良人。
“下樓吧,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麼?”我起身向門口走去,強子緊隨其後。
一樓大廳裡,客人甚多,新店開張自然是要搞一些活動的,所以前來諮詢的人絡繹不絕,可把這幫人忙壞了。
老疤的那些弟兄也都來捧場,紛紛預約想要再紋上點什麼。那些古怪離奇,異想天開的圖案就各自都有了新主人。
“哥,你要不要紋個什麼?免費!”老疤輕柔細語的問我。
“你見過哪個醫生有紋身的?”我不客氣地說,“一些不入流的東西,這輩子你都別指望我會紋身,讓人看見有辱我的身份!”
老疤笑嘻嘻的也不說話,倒是蘇童看不下去了。
“你不紋我紋,裝什麼清高啊!還有辱身份!你啥身份啊?一個破大夫而已,說得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老疤,他不紋我紋,別理他,你看我紋個什麼好?”蘇童拽了拽老疤。
“嫂子,哥不喜歡,就別紋了吧……你這不是爲難我嘛?”老疤看向我,有些爲難地說。
“誰是你嫂子?我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別瞎說。”蘇童來了脾氣,使上了小性子。
“你願意紋你就紋,我可不管。”我扭頭去哥哥那邊了。
結束時天色已晚,店裡的人所剩無幾,大家今天都很開心,平日裡千篇一律的日子總算有個新鮮事,來豐富一下我們單調乏味的生活。
“老疤。”臨走的時候,我把車開到店門口,摁下車窗對老疤喊去。
“咋了?哥。”老疤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低頭看向車內的我。
“你這個兄弟,我認定了!”我鄭重其事的對他說。
老疤還是“嘿嘿”的傻笑着,沒有多餘的話。
回去的路上,蘇童問我:“你跟強子都聊什麼了?臨走時那句話,感覺怪怪的呢!”
“沒什麼,強子就說老疤是個好人。”
“肯定的啊,這還用說嘛?”蘇童斬釘截鐵的說。
所謂的好與壞有時很難區分,就像老疤,外人眼裡他肯定算不得什麼好人,但他內心的一片淨土又有幾人能看得清楚呢?
今天我終於懂得,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眼睛有時會欺騙你,有些事你得靠心去感受。
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那些愛耍陰謀詭計的無恥小人,老疤不知要強上多少!
老疤,堅持下去,萬事無愧於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