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哥哥叫我跟他回牛頂山住。
說實話,我真不想去,那離單位太遠了,在城西的郊區。我單位在城東,開車不堵車也要一個多小時,真不知道哥哥是怎麼想的,非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買個破別墅。
但我還是答應了哥哥,好久沒跟哥哥在一起住了,感覺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要到達牛頂山的山頂,必須要走那條盤山道。由於雪沒有及時清理的原因,道上特別的滑,哥哥開的很慢。
牛頂山在我們當地還是有些名氣的,因爲山頂有座寺廟,叫做“淨覺寺”。
淨覺寺的香火很旺,據說很靈。
不僅我們當地,不少外地的人也都慕名而來。上至達官顯貴,下到平民百姓,各種各樣的人來到這裡燒香拜佛。
有祈福的,有求子的,有求姻緣的,有盼望仕途高升的,還有做了虧心事,想要求得內心安寧的。去淨覺寺的人比去我們醫院的患者還要多。
我常常想,這個世界上的人真是可憐,不光身體會生病,心裡也會生病。
所以,我覺得那些寺廟的和尚跟我一樣,都是懸壺濟世的人。不同的是,我負責救助他人的身體,他們負責挽救他人的靈魂。
很小的時候,秦墨的爸爸曾帶我們來過一次淨覺寺。那時她的爸爸就開了一輛桑塔納,這在我們那個小鎮可是個稀罕物。
她爸爸是我們鎮上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具體做什麼工作的,當時也不清楚,只知道會有很多人聽他的話,我們都覺得他很神氣。
那天,我們都許下了自己的願望。
哥哥的願望是我們哥倆永遠也不分開,我許下的也是。秦墨的願望是我們三個人永遠也不分開。女人有些時候就是貪心,從小就能看得出來。秦墨的爸爸許的什麼,我們不知道,他沒跟我們說,他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就想,可我們說出來了啊!幹嘛不早說呢!
哥哥的別墅就在離淨覺寺不遠的地方,地處偏僻,周圍的建築物寥寥。哥哥說這裡離神明很近,能讓他的內心淨化,頭腦清晰,有利於他的創作。
我想這裡可能離天上的爸爸媽媽更近一些吧!或者只是單純的想給叔叔嬸嬸改善一下居住環境。
搞文學的人,說話總是拐彎抹角的,有話從不好好說,非得繞上三圈,方能顯示出他們的水平。
那幢別墅是個三層小樓,哥哥的房間在三樓,給我安排的房間在二樓,一樓空蕩蕩的,都是毛坯,動都沒動。
我跟哥哥說過:“這麼大個房子,怎麼也得弄個健身房啊,檯球廳啊,影視廳啊,麻將室之類的!”
哥哥就不屑的對我說:“你呀,就是一個俗人!”
“好吧,我怎麼能和你比呢,你離神明這麼近,肯定被點化的早一點!”我半開玩笑道。
哥哥的房間裝修的極爲簡單,一張單人牀,一個寫字檯,一個書櫃,一臺舊式電腦,一盞檯燈,一個衣櫃,一把木椅,還有一個獨立衛生間。
最突兀的要屬那個大白板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用黑色記號筆寫滿了很多的人名,一眼望過去,大概也有百十多號人,每個人名都用紅色記號筆交錯的連接起來。
我問哥哥:“哥,你最近在幫警察破案嗎?”
“我哪有那個本事。”
“那這些是什麼?”我指了指那個白板。
“哦,那是我接下來要寫的小說,人物比較多,我寫下來好仔細研究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哥哥簡單的回答我。
“什麼樣的小說啊?需要這麼多的人物!”我不解的問。
“怎麼說呢?我打算寫個三部曲,所以人物多了點。”
“可你剛寫完一部小說,就想好了後面的三部?”我吃驚的說。
“這就跟下象棋一樣,走一步看三步嘛!要不怎麼能贏啊?”
“哥,你腦袋裡裝着一個宇宙嘛?我敢肯定,全宇宙所有的天體加起來都沒你腦內的神經元多!”
“學醫學傻了吧!”哥哥點燃了一跟香菸,吞雲吐霧着。
“哥,你把房子裝修一下吧,這樣住起來也舒服點。”
“等叔叔嬸嬸搬過來再說吧!他們喜歡怎麼裝就怎麼裝,你也不常來,我一個人也住不過來。”
“可早晚你得跟秦墨結婚的,不如早點裝修好了,也好早點把你們的婚事辦了。”
“什麼時候你開始關心起我來了?”哥哥笑了起來。
“板上釘釘的事,真不明白你們拖什麼?”我敲了敲那個突兀的白板,不解的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要是不結婚,會影響到你跟蘇童的婚事啊?”哥哥一陣壞笑。
“沒有,我倆也是早晚的事,跟你有啥關係!我就是覺得你平時也沒個人照顧,也不會做個飯,天天的吃外面的東西對身體不好,有個人照顧你,也省得我總惦記你!”
“你還挺有心的,”哥哥笑的更開心了,“再等等吧,等我把這三部曲寫完,就按你說的辦,裝修動靜太大了,會影響我寫作的。”
“還有什麼事比你跟秦墨結婚更重要的?你說你現在也不缺錢,還寫什麼啊?這秦墨也真是的,就任你這麼拖着她……”
“好了,好了,磨嘰呢!今天也不哪根筋搭錯了。”哥哥有些不耐煩了。
我也懶得再往下說了,這個事還得嬸嬸催他比較靠譜。
“大壯明晚安排吃飯,明天秦墨回來正好給你們一起接風。”
“哦,知道了。”哥哥面無表情的說,“明天我去接她,之後一起過去。”
“好。”
“你也下樓睡覺吧!明天記得早起,上班別遲到了!”哥哥看了看那個白板,我知道他又要寫作了,他每天都是晚上搞創作的,他說寂靜的夜給了他更多的靈感,晚上用來睡覺太可惜了。
“那你也早點睡,別一寫就一整晚,熬夜對身體不好。”
“知道了,囉嗦。”哥哥坐在了寫字檯前,我識趣的下了樓。
我的房間有個陽臺露在室外。哥哥知道我的習慣,每晚睡覺前都會打開窗戶抽一根菸再睡,所以他給我安排了一個有露臺的房間。
我站在露臺上,點燃了一根香菸,雙手倚着圍欄。
整個小區都很安靜,周圍的冷空氣包裹着我,唯有香菸的頭上略帶有一絲的溫暖。
我望着天上的的星星,它們似乎的確比平時更明亮一些,心想:也許這裡真的離神明更近一些吧。
那些在天上的神明啊!你們可知道爸爸媽媽在那邊可好?他們的模樣改變了沒有,還是隻是原來的模樣?在那個世界,人們也會變老嗎?
替我向他們問好,告訴他們下次再來我夢裡的時候,記得離我近一些,我想看清他們的模樣。
皓月當空,繁星點點,常聽人說天上的一顆星星就代表着一個故人的亡魂!
爸爸媽媽,你們是哪兩顆?
或許,你們早已合二爲一了吧,成爲了天上那顆最璀璨的星!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相互守護着彼此,直到時間的盡頭。
我掐滅了手中的香菸,彈向遠處,像是對前塵往事作別。
我對着滿天的浩瀚星海說了一聲:晚安。
晚安,那些已故的,不知姓名的先人們!
晚安,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