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輕易而涼薄,像最冷的冬夜裡,曝露在深寒月色下的尖利刀刃。
“什麼意思?”瀾溪惶惶的看向他,心臟瞬間被攫住。
她甚至有些怕,怕像是之前那次一樣,他那麼輕描淡寫的說膩了,若是的話,她要如何面對?。
賀沉風微微皺眉,墨眸正凝着她,她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他都撲捉眼底。
“你怎麼不說話!”她有些急。
“你爸媽不是要去旅遊,沒走之前你在家多陪陪他們,剛好最近公司事也比較多,也沒法陪你。”最後一個音落下時,他清晰的看到,她鬆了一口氣。
喉結動了動,他別過了目光,眼中的墨色深的看不清究竟。
瀾溪點了點頭,“也好,我爸媽這次一走就半年多,是要多陪陪他們,那你有時間還是要給我打電話的!”
“嗯。”他淡淡的應了一聲。
等了會兒,卻見身旁沒有任何動靜,他側頭去看她,“怎麼不上去?”
瀾溪正怔怔的看着他,之前他毫無預兆的吐出那句話時,她當下有些六神無主,就是現在,也是心有餘悸。
“賀沉風,你剛剛把我嚇壞了。”她幽幽的抱怨。
賀沉風聞言,看了她一會兒,湊過來在她脣上啄了下,“去吧。”
她點頭,卻有些戀戀不捨的下來,車門關上的一瞬,他就發動車子離開。
站在原地,她遙遙的望着,寒冬的夜慣常的起風,如細薄的冰片插入周身。
夕陽西下,已是傍晚。
瀾溪牽着兒子的手從機場大廳出來,跟着人流排隊打着車,剛剛送走了謝父謝母,小傢伙顯得有些鬱鬱寡歡。
“媽媽,我們去找爸爸吧?”君君仰頭着問。
她低頭看着兒子,緩緩道,“爸爸這兩天工作忙。”
好像是真的很忙,他一直都沒主動聯繫她,期間她給他打過電話,但通常都是無人接聽,等了好久,纔會會上一條信息,說是在開會。
“那我們去找爺爺吧,去了梅奶奶還可以給我做好吃的!”小傢伙撅嘴,繼續道。
“好吧。”她笑着點了點頭。
坐上計程車,一路直接開到賀宅,到了時,天色也漸漸降了下來。
將兒子抱下車,母子倆手牽手往宅子裡面走,進門和迎上來的傭人打了招呼後,便往裡面走,只是步入客廳時,裡面的氣氛卻很凝滯。
沙發上,賀父和梅姨並排而坐,而對面坐着一名年紀比他們稍輕的女人。
瀾溪不由的舔脣,她是和其打過交道的,是賀沉風的小姨!
“老爺,謝小姐和小少爺來了!”尾隨後面的傭人,出聲通報着。
這一聲,讓原本客廳裡多凝着神情的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一時間有些尷尬。
“呃,不知道家裡有客,來的時候也沒提前打招呼……”
她這一出現,讓小姨眼神頓時變得犀利,對向賀父便直接道,“姐夫,我問你,你之前不是一直最反對他們的?爲什麼會同意!”
賀父皺眉,臉上的皺紋也跟着緊繃起來。
“是因爲她是那個女人的女兒吧?”也不等他的答案,小姨便繼續道。
小姨說話時,伸手朝瀾溪指過來,當場弄的她一愣,腦袋裡陷入一片茫然。
美婦人見狀,忙出聲道,“瀾溪,你先和君君上樓去吧。”
“走什麼,讓她留下!”小姨揚聲,又語氣很衝道,“姐夫,我最後說一遍,作爲沉風的小姨,我是絕對不能同意他們倆的!我姐可就是因爲她媽而鬱鬱寡歡而死的!我怎麼能同意他們!”
正讓傭人將君君帶走的瀾溪一聽,像是被人當頭一棒。
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重複,“我媽媽……?”
“對,就是你媽!”小姨惡狠狠道。
如五雷轟頂般,瀾溪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滿滿的不敢置信。
小姨驀地站起身來,咬牙切齒,“你還不知道?要不是你媽,我姐怎麼會得不到她丈夫的愛?嫁進賀家像是嫁進了墳墓,到最後落得個鬱鬱寡歡而死的結果?你還有資格和沉風在一起嗎?”
連續的咄咄逼問,字字句句戳中瀾溪的要害,讓她心懼,這樣的事實真相毫無預兆的灌入腦袋裡,幾乎無法正常運轉。
“夠了!”賀父一喝。
“總之,我不同意!”小姨氣呼呼說完後,扭身就往客廳外面走。
路過瀾溪身邊時,那目光裡的恨意,都甚至能滴出血來。
小姨走的衝,也走的快,客廳裡很快就靜了下來,那股怨氣卻似乎還在。
全世界像是有種癲狂的感覺,瀾溪費了很大的勁兒纔回過神來,吃力的蠕動着雙脣。
“伯父,這是怎麼一回事,您……您和我媽媽,認識的嗎?”她怔怔的看着賀父。
賀父閉上了眼睛,眼角縫隙之間都在顫動,半響後,才無奈的長嘆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對不起你媽,對不起沉風媽,也對不起小梅。”
“老爺,您的身體……”見他很是激動,美婦人忙上前。
賀父擺了擺手,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從沙發上站起來,腳步很慢的往樓上一步步走去。
瞥到一旁美婦人眼裡光亮閃爍,瀾溪大步走過去,“梅姨,您是知道怎麼回事的,對不對?”
“我……”梅姨被她一問,眼裡閃爍的更加厲害。
“梅姨,求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見狀,她更加確定,幾乎是哀求。
美婦人搖頭了良久,才拉着她的手坐下,細細的看了一會兒,才道,“我也沒想到,你會是秋秋的女兒,怪不得,你那時說你學畫畫是因爲媽媽喜歡,是秋秋喜歡啊!”
“梅姨,您真的認識我媽媽!”瀾溪瞪大了眼睛。
“嗯……”美婦人有些緩的點了點頭。
脣快被牙齒咬爛,她惶惶問,“那,我媽她和伯父,他們……”
“他們是一對戀人。”美婦人似乎也是吸了一口氣,才道。
戀人?
不知名的恐懼擴散到了全身,額上背上,都是冷汗直冒。
美婦人卻似乎還陷入回憶當中,語氣悠遠,“秋秋和老爺從大學時就是戀人,有共同的愛好,都喜歡畫畫,我和秋秋是朋友,一直見證着也羨慕着他們的愛情。後來老爺家裡不同意他們,因爲已經訂好了和軍區老司令家的女兒進行聯姻……就是沉風的媽媽。”
“千方設法的阻攔後,秋秋也是因爲家境配不上最終選擇放棄,老爺不想斷,便借酒消愁,而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就和他……”說到這裡,有些欲言又止後,才道,“其實我是知道的,老爺是把我當成她了,是我對不起秋秋!”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最愧疚的地方,可卻也同樣矛盾着,因爲她在見證他們愛情的同時,也是羨慕的啊!她也被那樣優秀的賀父所吸引啊!這同樣也是她一直以來不讓別人叫她夫人的原因,她哪裡有資格去爭什麼名分呢!什麼都不求,只求能陪在老爺身邊就好!
“後來,我也不敢再去見她了,只知道她爲了最終讓老爺放棄,自己嫁到了浦鎮,嫁給了個窮小子,這中間,老爺一直都對她念念不忘,好幾次找她,卻都被她拒之門外了!後來那窮小子考上了公務員,竟然爲了仕途拋棄了她!我也是知道你是秋秋女兒後,同樣才知道那個拋棄她的人竟然就是彭副!”
美婦人喃喃自語中,難掩驚訝,“天,兜兜轉轉,竟然是這樣的巧合!”
這上一輩子人的糾葛,被這樣簡單的三言兩語描繪出來,瀾溪聽的卻已經麻木。
好像一些都似乎明白了,在書房裡無意中翻閱到的畫本,還有賀父模棱兩可的話,以及彭和兆無奈的嘆息。
“老爺到現在都愛着秋秋,對沉風媽媽一直都沒感情,這也就是會導致沉風媽媽會鬱鬱寡歡,不過這些年,沉風一直都認爲是我們母女的關係,不知道他現在……”
不用去看,也知道此時梅姨投遞過來的目光是擔憂的。
僵硬在膝蓋上的手指,緩緩收緊,她聽到不像自己的聲音,“他知道了。”
夜,深深濃濃。
賀沉風將車入庫後,踩着月色往樓內走,腳步停在自家門前時,頓了頓,因爲那裡,頓着個身影。
好像恍惚回到了最初剛有交集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抱着膝蓋蹲在門口那裡,像是被遺棄的小貓小狗,可憐兮兮又惹人憐惜。
喉結動了動,他皺眉,“瀟瀟?”
“你回來了。”瀾溪茫茫然的擡頭看着他。
聽了梅姨的話後,她就從賀宅出來了,走了好半天,纔想到要來找他,到了後才發現他沒在家,也沒進屋,就等在外面。
她跟梅姨說他知道了,她很確定他知道了,不然,不會在他眼裡看到那麼多的掙扎。
“你什麼時候來的?一直等在這裡?爲什麼不進屋?”
連續三個問,裡面都透露着關心,令她忍不住鼻尖酸澀,“賀沉風……”
賀沉風薄脣緊抿,彎身將她提了起來,開門進了屋。
逐一在沙發上坐下後,瀾溪側頭看着他,“我爸媽走了。”
“嗯。”他淡淡應了聲。
“你公司裡的公事還那麼多麼?”她繼續問。
似乎是頓了下,他才應,“……嗯。”
“你還要繼續躲我多久?”
“沒。”賀沉風否認。
“你有!”她反駁。
賀沉風斂着俊眉看着她,眸光幽深。
“賀沉風。”她很低很低的喚。
他終於是偏頭朝她看了過去,那目光,看的他胸口一緊。
在他墨眸的凝視下,她從沙發上起身,緩緩的蹲在了他的面前,執過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聲音艱澀的問,“之前你說,過完年我們要去做一件事……那件事,我們不做了嗎?”
賀沉風呼吸一窒,連帶着手臂的肌肉也僵硬了起來。
瀾溪仰頭看着他,看到他的喉結在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一向是知道他的,拒絕或者不想回答的時候,他會沉默,被說中時,他也會沉默。
她懂,她懂他的糾結,不可能一點不受影響的,可就是因爲懂,所以才難過。
“賀沉風,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媽媽,也很討厭我?”深吸了一口氣,她才顫顫的開口問道。
大手有些僵的摩挲着她的臉,嗓音忽然就有些啞,“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她點頭,心口悶悶的痛。
“那你想怎麼做,你是想要放手嗎……”
她問的很輕,可那聲音裡澀澀的痛,卻在這沉默的夜裡聽起來分外清晰。
“沒有!”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伸手,將她從地上撈起來,雙手捧着她的臉,一字一頓,“瀟瀟,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她不說話,只是幽幽的看着他,眼裡蔓延的是無限的悲傷。
這悲傷如同海上的巨浪,瞬間將他掀翻,他用力的將她摟在懷裡,薄脣貼着她的耳邊道,“我……我只是需要些時間,去邁過這道坎。”
好不容易纔堅定一段感情一個人,他怎麼捨得放手?
他知道那是上輩子的事,可那是他的媽媽,他一直都記得消毒水的味道和她那張惆悵的臉……
他只是需要些時間,只是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去愛她。
在他那樣緊的擁抱裡,瀾溪終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落地窗倒映出那悲痛,照下一室月光。
……
先送上4000字!今天很抱歉,再次致歉,等更的讀者都辛苦了!其實我想了一天,考慮了一天,琢磨了一天,很怕大家會對男女主,對故事失望,我想盡全力做到最好!可最終我還是決定按照自己原有的設定去寫,也許目前會有大家不滿意的情節,但我希望,當這個故事完結時,回過頭來看,有人能懂我想要表達的東西!有時候我很固執,也有自己的堅持,望大家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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