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歷了藍星城的事,但是到皇都的時間還是比預期快了不少。蘇坎自知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索性把自己的角色定爲忠僕……而且他覺得自己的位置很尷尬,不管是敖淺還是阿狗阿喵都比他要厲害,自己要是表現不好可怎麼混。
距離皇都城還有百里的時候陳羲就和其他人分開,讓陳叮噹帶着敖淺三個人進城。到了皇都,自己手裡就這麼幾張牌可打,他可不想早早的暴露出來。雖然陳羲確定自己在皇都城現在不會引起任何關注,但他的性格使然盡力避開沒必要的麻煩。
當皇都城出現在陳羲眼前的時候,他真的驚呆了。以他的心理素質,都覺得有些夢幻一點也不真實。這一路上他經過了不少大城,包括沿途各州的州府所在,對於一座城能有多壯闊恢弘他覺得自己已經見識到,可是皇都城還是震撼到了他。
皇都城
有半個城在天上。
這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到了近前那一座一座龐大的建築讓人目不暇接。而最讓人挪不開視線的,便是天空中懸浮着的一個個如同島嶼般的地方。剛進城的時候這些懸浮的島嶼還很少,越是往城裡走懸浮的島嶼就越多。
他擡頭看,頭頂上的島嶼黑壓壓的就在那,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他往遠處看,能看到漂浮島嶼上那巨大的建築。他無法想象這些島嶼是怎麼漂浮起來的,也無法想象島嶼上的建築是怎麼修建起來的。
到了皇都城他才發現,之前看到的每一座大城都是那麼平凡無奇。
只有親眼看到了皇都,才能明白爲什麼這裡被稱爲天下第一城。才能明白,爲什麼這裡被稱之爲龍氣繚繞之地。若非有着天大的造化福緣,誰又能輕而易舉的成爲這裡的主人?很多很多年前,當這裡還不屬於大楚皇族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戰亂頻發的時期,那個時候皇都幾經易主,最終卻只有大楚皇族坐穩了那把椅子。
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都很規矩的右行,陳羲走了很久也沒有看到一個人逆着人流走動,也沒有看到一個人飛揚跋扈耀武揚威。但他發現皇都城裡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有一種難以理解的驕傲,那種驕傲無法用語言描繪出來。不管是修行者還是普通人,都一樣。
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不想直接去找執暗法司衙門了。他找了個路邊的茶館坐下來,要了一壺不算貴也不算便宜的茶。他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仔細的聽每一個自己的聽到的字。皇都城的人說法發音稍稍有些奇怪,這也是他們驕傲的一部分。
陳羲悄悄的練習着這種說話的語氣和方式,讓自己儘快適應這裡。路上耽擱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對於五年之約來說他剩下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他需要儘快讓自己成爲這裡的一員,不管怎麼看都不會被人排斥。
他到七陽谷禪宗的第二年,曾經和陽照大和尚有過一次長談。他問大和尚,怎麼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怎麼才能一瞬間又引起別人的注意?
大和尚指了指面前的荷池說:“這池子裡有錦鯉也有黑不拉幾的泥鰍。但是錦鯉不排斥泥鰍,泥鰍也不排斥錦鯉,是因爲它們都覺得對方好相處嗎?是它們彼此改變了自己適應對方嗎?”
陳羲想了想搖頭:“不是,是因爲這荷池。”
大和尚笑了笑:“說的沒錯,讓錦鯉和泥鰍適應對方的不是彼此,而是這荷池。如果你跳進荷池裡,魚會不會逃走?”
“會”
“怎麼才能讓魚不逃走?”
“變成一條魚,成爲這荷池裡理所當然存在的東西。要想引起別人的主意,反過來就是了。”
大和尚伸手揉了揉陳羲的腦殼:“你纔是個五歲的孩子,竟然能懂的這些。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人生會不會有普通人有的快樂,可能當你心裡刻下復仇兩個字的時候快樂就已經離你而去,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你是變成了適應水的魚還是適應風的鳥,你都是陳羲。”
陳羲想到這些話,心裡發暖。
坐在這看着大街上的景色和行人,陳羲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他確定窗子上的不是玻璃,但是和玻璃一樣的透亮。
然後他看到了大街上兩個自己認識的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過,他們似乎是在爭吵什麼,看得出來都有些憤怒。當陳羲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敲擊了兩下。他看着那兩個人,眼神裡有些不常見的寒光一閃即逝。
那兩個人,是陳天極和陳地極。
皇都城這般的大,能第一天就遇到這兩個人,誰能說不是天意?他將定向寶鑑拿出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對面大街上路邊攤子吃飯的不起眼的四個人隨即有了動作。拿着定向寶鑑的陳叮噹低低吩咐了幾句,阿狗阿喵站起來跟上陳天極陳地極兄弟。
……
……
陳羲離開茶館,按照陳叮噹的指點獨自一個人找到陳叮噹那個小院。然後他從門前那條街道上來回走了一遍,記住了每一個可以撤離的地方。然後他離開,一個時辰之後陳叮噹和其他三個人回到了這個小院子裡。
蘇坎沒有和其他人同住,而是住在一間客棧裡。這個客棧一點也不起眼,住在裡面的自然不會有一個修行者。皇都城有專門接待修行者住宿的地方,那是大楚皇族建造,遍佈皇都各處,只要是修行者都可以得到很好的待遇,哪怕只是一個才勉強開基的最弱修行者。
可能正是因爲這種態度,所以大楚皇族在修行者中的分量很重。大家可以很自然的接受聖皇死後九子奪位的事,但如果奪位的是個外人可能大部分修行者都不能接受。
陳羲本以爲,以執暗法司的地位,應該也住在天空上的某個島嶼之中。而且應該距離皇城最近,隨時都能接受皇族的命令。可是當他用百爵桑千歡給他的修行者聯絡桑千歡,得到指示找到地方的時候忍不住有些失望。
這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院子,雖然看起來佔地不小,可是就和城裡一些富裕的平凡人的住所沒有什麼區別。大楚皇族在很多年前說過,皇都不是修行者獨有的,所以允許普通人住下。而且一直嚴格控制着人口的比例,修行者不會超過普通人,普通人的數量一直維持在修行者的五十倍左右。
皇都城大到不可想象,陳羲面前這樣的院子比比皆是。
院牆是一圈青灰色的磚石,大門不寬闊也不肅穆。門口什麼都沒有,還不如管理普通人的衙門外面,最起碼還擺一對石獅子。臺階有些斑駁,看起來沒有多少人走動,因爲臺階上的青苔損壞的並不嚴重。
看得出來院牆上應該有過一層油漆,但是現在油漆的痕跡只能在磚石縫隙裡還能找到一點。牆面上脫落很嚴重,幾乎沒有一塊磚還保持着棱角。從這一點來看,這院牆最少已經存在超過百年。
衙門門口也沒有人,所以陳羲猶豫了一下自己該不該敲門?
如果不是定向寶鑑上顯示就是這裡,陳羲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門是普普通通的木門,木門上的紅漆沒剩下多少。門扣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已經有一陣子沒人來過。
陳羲走上去,拿起門扣敲了敲。
門吱呀一聲開了,陳羲下意識的擡起手擋在自己眼睛前面,卻沒有任何血光出現。
陳羲就這麼輕易簡單的走進了他認爲應該森嚴肅穆到了極致的地方,在他的認知裡執暗法司應該是一個冷冰冰的讓人神經緊繃的地方,現在他就如同走進了一個普通人家的院子一樣,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一進門,陳羲發現院子里居然有人。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大嬸正在掃地,她穿着一件藍布碎花的衣服,腰上綁着一條圍裙。她頭頂包着一塊藍布,腳下踩着一雙繡花鞋。她擡起頭漫不經心的看了陳羲一眼,然後繼續掃地。
陳羲看得出來,她掃地的時候格外的專注。也許她每天都這樣掃一遍或者幾遍,所以青磚小路上根本就沒有灰塵。
“大娘,請問這裡是神司嗎?”
陳羲垂首抱拳問了一句,格外的謙遜客氣。
掃地的婦女沒有說話,往裡面指了指。陳羲說了聲謝謝,然後順着青磚小路往裡面走。穿過一道月亮門,他看到面前是一個很大的庭院。裡面種植着各種新奇的植物,有很多是陳羲完全沒有見過的。
這院子裡沒有一間房子,陳羲忍不住腳步一頓。
然後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掃地的婦人低着頭從他身邊經過,陳羲決定跟着她往前走。穿過這個庭院,他看到了一個一摸一樣的庭院。這個院子裡的一切東西都和外面那個院子一樣,每一棵植物的所在都沒有區別。
陳羲跟着婦人繼續往前走,進入第三個院子。這個院子還是那樣,滿是植物,沒有一間房子。
婦人停住腳,回頭看了陳羲一眼:“你是誰招來的?”
陳羲連忙回答:“百爵桑千歡。”
婦人哦了一聲,指了指一顆葉子很大的植物說道:“進去。”
陳羲愣住,看着那棵植物有些不知所措。進去?進去哪裡?難道是進這棵植物裡面?他想問清楚的時候,才發現婦人消失不見了。沒有任何動靜,就那麼憑空消失了。陳羲臉色微微變了變,手背上的青木劍呼之欲出。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自己面前這棵植物的一片葉子上有個小人,大概有半個小拇指大小,站在葉子上對他招了招手。陳羲仔細看了看,這個半個小拇指大的人……是桑千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