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知道石雪凌沒有說謊,她身上肯定沒有解藥。他也不會後悔殺了石雪凌,儘管這個女人是付經綸的女人,儘管石雪凌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的石家。這些他都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頭腦一熱就做事的人,更何況爲了丁眉就算是衝動一回又何妨?
陳羲離開青竹林,往凌雲殿那邊掠過去。到了石壁下面的時候卻被一個老者攔住,這個老者穿着布衣,手裡拎着一把掃帚正在打掃通向凌雲殿的路。那路根本算不得路,峭壁是陡直的,所謂的路就是在石壁上鑿出來的一個層層很狹窄的石階,從上到下,幾乎還是直立的。
若是換做普通人,站在上面往下看一眼只怕都會嚇得膽顫。從下往上若是雙手雙腳齊用力的往上爬還好些,從上往下簡直無法行走。
而那個老者,居然就是一步一步從峭壁上走下來的。石階的寬度不超過十釐米,也就是半隻腳都放不下。這樣一步一步往下走,稍有不慎就會從高處跌落下來。而且他身子顫巍巍的隨時好像就要摔倒,可偏偏腳步穩定如履平地。
“年輕人,你還是不要上去的好。”
老人對陳羲笑着說道:“內宗有規矩,沒有宗主召見是不能硬闖的,誰都不行。剛纔那個被人叫做高瘋子的抱着一個女娃上去了,宗主勃然大怒,把高瘋子關進了瀑布後面的石牢之中,不許他出來。而那個女娃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宗主用超絕的修爲將毒從她體內抽離出來,你放心就是了。”
“她現在哪兒?”
陳羲迫切的問道。
老人道:“宗主給她療傷的時候,發現她體質竟然不俗,本來她應該是神獸元體,而且是品階不低的神獸,但是不幸獸魂被人奪走,所以她體質也受了損。宗主以大修行將她餘毒掃清,然後讓葉教習帶她去後山了。”
“後山?”
陳羲越來的急切起來:“去後山做什麼,葉教習又是誰?”
老人笑道:“宗主料到你會趕來,所以讓我跟你說了這些話,本來多的我不應該再說,可是看你這般心急顯然也很在乎她吧?年輕人這個時候的感情,最是純真善良,我也不忍拒絕你……葉教習是內宗修爲最強的女教習,比高瘋子還要強。高瘋子纔回來的時候想做教習就要接受考驗,他在教習考驗關的成績排名第二……僅次於葉教習。”
老人把掃帚放在一邊,蹲下來用峭壁上滴落的水洗手:“後山,是大滿天宗啊。宗主說,只有去大滿天宗才能讓丁眉的體質恢復,再加上葉教習調教,她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
陳羲鬆了口氣,但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真的沒事了?”
老人道:“我在這峭壁上下掃了好多好多年,做的就是乾乾淨淨的事。所以,我不會撒謊,撒謊的人都不會太乾淨。”
陳羲心念一動,擡起頭看了看凌雲殿那邊問道:“請問,高先生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老人洗完了手,拿起掃帚邁步往上走:“我說的已經夠多了,萬一宗主大人怪罪我怎麼辦?”
陳羲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老人剛纔說他在這掃了一百多年,可自己小時候爲什麼沒有見過他?小時候他雖然也沒有去過凌雲殿,但經常來瀑布這邊玩,從不曾見過有個老人負責打掃石壁的。這老人身上有一種很淡的親和氣質,如果見過陳羲不可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次回來,在內宗也已經生活了好多天,亦不曾見過這老者。就在這時候,陳羲看到一身紫袍的陳叮噹從石壁上一躍而下,落在陳羲身邊。
“掌座大人。”
陳羲見陳叮噹並不理會自己,立刻追上去抱拳施禮:“請問高先生怎麼樣了,請問丁眉怎麼樣了?”
陳叮噹道:“高瘋子要被關進密牢,你那個師姐被送去別處修行,不過她體內的毒已經解了……你回去好好準備吧,天亮之後你還要繼續月考。我已經知道你擊殺了石雪凌的事,你的下一個對手不管是誰都遠比石雪凌要強大。”
陳羲追問:“剛纔有個掃地的老人從上面下來,說是宗主大人派他來告訴我一聲丁眉被送去了後山,請問那老者是誰?”
“老人?”
陳叮噹的臉色明顯變了變,略顯緊張的問:“你看到了一個老人?”
陳羲道:“是的,他還和我說了一會兒話。不過他說怕宗主責備,所以不肯多說什麼。弟子心中急切,還請掌座大人多告知一些。”
陳叮噹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有些奇怪的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內宗之中從來就沒有什麼掃地的老人,宗主身邊只有兩個小書童伺候。而且,他也不曾派人來告訴你什麼……我下來之前,高瘋子還在上面沒被押進密牢呢。我知道你很心急,但是不要想靠謊話訛我……你還是回去準備吧。”
陳羲的心猛的一緊。
內宗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老人?那自己剛纔看到的是誰?
看着陳叮噹要走,陳羲追問:“丁眉可是被一位姓葉的教習帶走了?”
陳叮噹的腳步驟然一頓,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陳羲:“你怎麼知道的?”
……
……
陳羲站在石壁下沒有離去,現在他又成了孤家寡人。對他好的先生高青樹被關進了密牢,他沒有看到有人帶着高青樹下來,所以推測從凌雲殿那邊應該有密道直通下去。對他好的丁眉被帶走去了大滿天宗,雖然陳叮噹說根本就不存在那樣一個掃地老人,可陳羲也不知道爲什麼覺得自己應該相信那些話。
陳叮噹似乎很不喜歡他,不願意和他多說些什麼就走了。陳羲站在石壁下面擡頭看着,希望可以看到什麼。
就在這時候,那個神秘的執暗法司百爵從他身後出現,就好像鬼魂一樣突然冒出來,陳羲連一點察覺都沒有。他似乎沒有惡意,站在陳羲身邊沉默了一會兒,陪着他一起擡着頭看着上面。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側頭看向陳羲:“你在等有人來給你個解釋?”
陳羲點頭。
百爵笑了笑:“你知道爲什麼沒人給你一個解釋嗎?”
陳羲搖頭。
百爵的笑容越發和煦,語氣很平靜的說道:“因爲你沒地位,因爲你很弱小……雖然你的表現確實還算不錯,可是內宗弟子上千人,每一次月考都會有新秀讓人眼前一亮。你只不過是這些人中的一個,而且還不是最惹眼的那個。就拿這次月考來說,剩下的幾個人都比你要強大。”
陳羲沒有說話,依然擡着頭往上看。
百爵繼續說道:“我喜歡年輕人多一些偏執,喜歡年輕人多一些韌性,但是我不喜歡年輕人犯傻。你這樣看到太陽升起也不會有人給你什麼解釋,要想被別人尊重,首先要做到自己擁有讓人尊敬的東西,凡人世界尊敬的是財富地位,而修行者尊敬的自然只能是強者。”
陳羲問:“怎麼做?”
百爵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任務是爲神司發掘有潛力的年輕人,你在某些方面的優異表現確實打動了我。你可能不知道神司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神司有多重要多強大,但是我可以這樣告訴你……哪怕是我的手下,內宗宗主也不敢輕易的做些什麼不好的事。”
他上下打量了陳羲幾眼:“你的性格很適合爲神司做事,冷靜果斷。連我都沒有想到你會去殺了石雪凌,我以爲你會謹慎些。因爲你肯定知道石雪凌和付經綸關係密切,你也肯定知道石雪凌背後的家族很強,你當然也知道得罪了這樣的人未來會很不好過……可你還是做了,如果是別人肯定想到的是你太沖動,爲了兒女私情耽擱了自己的前程。”
“但我不會,你也知道我不會。”
他問陳羲:“對不對?”
陳羲轉頭看向百爵,沉默片刻之後點了點頭:“是”
百爵哈哈大笑:“我很清楚你知道我在關注着你,你也知道神司對你有興趣。所以你是想借這件事順便告訴我,你可以輕易的查到真相真兇,也能不畏風險的去除掉敵人,這正是神司需要的人。”
他指向陳羲:“你想加入神司!”
陳羲轉身面對着百爵,極認真的回答:“沒錯,我想加入神司。”
“我聽聞你身上有大仇未報?”
百爵微笑着說道:“這樣吧,如果你加入神司,而且能通過考覈的話,我來幫你報仇。”
陳羲搖頭拒絕:“那是我自己的事。”
“哈哈哈哈”
百爵暢然大笑道:“這正是我要的答案,天亮之後你只管放手去比試,就算是輸了我也能讓你進改運塔修行一陣子。恰逢不久之後神司就會開一年一度的考覈,到時候我把你送到神司衙門。只要你合格,穿上神司的黑袍,你就可以爲所欲爲。”
他擡起下頜,語氣略顯輕狂的說道:“人往上爬爲的是什麼?終究不過爲所欲爲四個字而已。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地方嗎?陳羲……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野心。年輕人,就該有野心,大野心。”
……
……
陳羲心裡有些激動,但他絕不會被人看出他有一絲一毫的心理波動。現在他又是一個人了,卻反而更加的堅定了他進神司的決心。高青樹被關起來,早晚都會放出來。丁眉去了大滿天宗,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最好的保護。
現在,陳羲知道自己沒有什麼牽掛了。當年神司的人抓了他的父母,很快他就要進入神司。其實他進內宗之後不久就做出這個決定了,所以他纔會在第一次見到百爵的時候,故意在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很純粹的野心。
陳羲知道自己是一個好的演員,在仇人堆裡小心翼翼的演着一處又一處戲。只有騙的了仇人,才能接近真相。執暗法司的人有能力把他父母關進九幽地牢,那麼就說明執暗法司對九幽地牢十分了解。
九幽地牢那種地方,如果不打探清楚的話,就算陳羲現在是靈山境的大修行者,只怕也救不出來人。而陳羲要進神司現在已經不僅僅是爲了救出他的父母,還爲了丁眉。要殺付經綸,必須先了解這個人。
他擡起頭,看向冉冉升起的太陽。
深呼吸,步入黑暗,迎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