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價值論（下）
聽到這裡，辛迪再次笑了起來。他笑得有些無奈，笑得有些尷尬。但是，這種笑聲中卻透露着一種非常堅定的決心。
“我信。事實上，我都相信。而且，我也不是沒有見過魔族的瘋狂與殘忍。請您相信我，皮特先生，我絕對比你所想象的要更加了解魔族。更加知道這個殘忍而嗜殺的種族究竟有多麼的危險。但是皮特先生，那是神族，和與魔族對抗的種族，也就是你們人類的價值。並不是我們食人魔的。”
“我們在這裡安安靜靜地生活了很多年。對於我們食人魔來說，整個礦洞就是我們所有的一切。”
“對於人類來說，這裡的導力石價值無以倫比，是他們對抗魔族的重要武器。可是對於我們食人魔來說呢？它們就是我們的糧食，是我們的命脈。你們有一百萬個理由要求我們從這裡離開，但這對於我們食人魔來說，卻只有悲傷與痛苦，卻沒有任何一點點的驕傲，與自豪。”
牙低下頭，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說服這頭食人魔。
價值……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當日這頭食人魔爲什麼要和自己玩那個遊戲。
當時不是自己依靠那些小聰明贏了遊戲，而是這頭食人魔故意讓自己贏的。
他想要告訴自己這個道理，告訴自己同樣一件事物，對於兩個完全敵對的種族來說，簡直可以說是擁有同樣重要的價值。
這裡面沒有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可以說，雙方都是對的。
這份價值對於雙方都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沒有任何一方的價值能夠完全壓倒另外一方。
這就是價值……
無奈，卻讓這些食人魔必須誓死守護的價值。
“脣亡齒寒……這個道理，你們不懂嗎？”
辛迪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懂。但是爲了未來那虛無縹緲的勝利，而讓我們整個族羣餓肚子。我們卻不可能做到。”
這場爭辯到這裡。基本上也可以算是就此畫上一個句點了。
牙現在唯一的感覺就只有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只是不知道，那位下令攻擊這裡的神皇是否知道這些導力石對於食人魔的價值呢？如果那位神族之皇知道的話，以神的智慧。又是否能夠解決這個難題呢？
牙沉思着。陷入這個難題，而無法自拔。
“事實上，那場風雪夜裡你並非無意中才撞見我們的吧？”
良久之後。牙纔再次開口說道。
對於這個問題，這頭食人魔卻是笑得更加歡暢了。他重新走到那邊的餐桌旁，又取了一些食物過來，放在雙腿上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注意的應該是我的妹妹。畢竟，像我妹妹這樣的人，可不是到處都能碰得到的。”
辛迪咀嚼着口裡的一塊水果，嚥下之後，他笑着道：“犬神之牙，瘋狗尤娜。你的妹妹……不。她並非你的妹妹。恐怕你的名字也不叫皮特。金髮斷臂，只會咬人的瘋狗之名，可不是什麼小名號啊。所以早在之前的小鎮看到你們兩個往青蛙城的方向走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並且跟着你們了。”
牙點點頭：“所以。你想要接觸的人其實並不是我，而是她。昨天你在洞壁上讓我們做出這種用手指抹結晶粉末發光，其實就是爲了驗證我妹妹的雙臂。畢竟，她肩膀上穿着很厚的毛絨披肩，遮住了她的整個手臂。而這幾天我一直都守在她的身旁，你根本就看不到她是不是真的沒有手臂。證據就是當時看到我妹妹沒有雙臂時。蠻族的那個女孩驚呆了。但你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
辛迪也不掩飾，點頭道：“正是如此。”
牙呼出一口氣，這下子，輪到他提問了：“那麼……爲什麼最後，你找上的卻是我？而不是尤娜？”
這頭食人魔緩緩將手中的食物吃完之後，才抹了抹嘴脣，緩緩道：“因爲我是個商人。既然我是個商人，那麼我自然知道怎樣做才能創造最高的價值。在談判桌上，和正確的人談論總會比決定權稍弱的人談論更爲重要。”
“雖然瘋狗尤娜小姐的名聲在外，她的犬神之牙也的確是讓人膽寒。但是，在那天風雪夜的帳篷裡面觀察之後，我發現那位傭兵小姐比起自己做決定，似乎更依靠你多一些。”
“換句話說……呵呵，你們是情侶？還是夫妻？”
牙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這樣。”
辛迪哈哈大笑：“不是我想的那樣？那就是在朦朧期嘍？那也沒關係！那晚我觀察了你們兩個很久。至少我可以確定，尤娜小姐是愛你的。而且，很愛。並且我認爲，只要是你說的話，她因爲對你的關心和在乎，所以絕對會聽。說實話，正是因爲看到這位尤娜小姐表現的如此軟弱，我纔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畢竟傳說中的瘋狗可是一頭徹徹底底的瘋狗，殺人不眨眼。只要收錢，任何人她都敢殺，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殺人。和這幾天我看到的小鳥依人的模樣，可是大不相同。”
牙這下子也算是明白了：“所以，你將原本打算對她說的話全都對我說。因爲你看出來，說服她，未必就等於說服我。可只要說服我，就等於說服了我們兩個？”
辛迪笑着：“正是如此。減少重複勞動，讓效率達到最大，這可是商人的守則之一。”
牙：“那麼，理由呢？”
辛迪：“其實也沒有什麼所謂的理由。我就是希望能夠有一個在人類中有足夠的聲望，又能夠說服其他人的人類，能夠好好地瞭解一下我們種族的生存信仰和價值觀。我們並不是什麼‘食人魔”而是‘美食家’。我們熱愛食物，但只希望能夠在自己的山洞中好好生存，不打算和人類交鋒。”
“尤娜小姐擁有很高的聲望。在三個多月前的海洋基地一戰中，她帶着一支小分隊獨立摧毀了魔族六艘戰艦的戰績至今讓人津津樂道。雖然後來傳來的結果是這支小分隊全軍覆沒，尤娜小姐本人也是隨之失蹤，據說戰死。但是現在看到她又重新出現，我當然認爲她就是最理想的人選。”
“只要尤娜小姐能夠認同我們，同時去向人類的軍隊說情的話，我想，多多少少應該會起到些許的作用。”
牙的眼神冰冷，他擡起頭，看着這名食人魔，沉默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道：“你，還真夠膽大的。想以單獨一個戰役英雄來說服人類的大軍？你未免也想的太美好了。而且，你就這樣把我們帶進來了。就不怕我們不僅不替你說服，反而帶着人從你的那條通道中攻進來嗎？”
辛迪的臉上依舊掛着笑，是那種非常溫和，也非常大度的微笑——
“兵不厭詐……是嗎？”
“我的確也這麼想過。事實上，我也想過把你們帶進來的時候要不要蒙上你們的眼睛。不過，我最後還是決定不那麼做。”
“防備，設計，陰謀詭計不是用來對付朋友的。我打從心裡認定你是朋友，對朋友，我不會那麼做。”
牙哼了一聲：“這是感覺嗎？還是說，你有具體的根據？或許你不知道，但我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背叛者。我背叛過很多人，不差你一個。”
辛迪：“當然有。事實上，如果不給兩位一點壓力的話，我也擔心兩位不會那麼用力。所以，在過了今晚的聖夜祭之後，我邀請皮特先生……啊，抱歉，我還是不知道先生您的名字。不過這沒關係，我邀請您留在我們這裡繼續做客，享受美食。而尤娜小姐會因爲在乎您，自然就會想方設法地阻止人類的軍隊攻擊。”
“我纔剛剛回來，所以，這也只能算是我目前爲止，送給我的種族羣落的第一份聖夜祭禮物了。”
牙冷冷地看着這頭食人魔。他的臉上笑容不再，而辛迪的臉上卻是始終掛着笑意。
“辛迪？瑞拉?大嘴。事實上，你並不像你外表看起來那麼的愚蠢和粗魯。事實上，你非常的精明，也非常的富有心計。打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和尤娜的每一步其實都在你的計劃之中。你知道應該怎麼和我說話，也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方法打動我。你也知道怎樣做才最有效率最正確。我和尤娜現在已經完全落入了你的圈套，而不得不跟着你的意思去行動，對不對？”
辛迪的臉上有些微紅。他的手指頭互相交錯，說道：“我只是相信，價值這種東西可以驅使人類去做他們原本不願意做的事情。而且，還會讓人類心甘情願地，滿心歡喜地去達成目的。不過，先生，我希望你能夠理解一件事。”
“我利用了你，搬家了你，這沒有錯。但是，我剛纔關於我族所說的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的。所以，請不要因爲我的小小的計謀，而對我族有什麼偏見。有任何的不好，也都是我辛迪一個人的事情。這一點，您可以理解嗎？”
牙想了很久，盯着這頭食人魔那醜陋而兇悍的臉，想了很久。
也不知究竟思考了多少時間，他終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讓自己狂跳的心臟安定下來，張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