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俠骨柔腸

錦瑟無端玉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接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惆然——

李商隱

宗神龍追了上來,陡地喝道:“叫你這小子知道我扶桑派的厲害!”一招“白虹貫日”,劍出如失,逕刺宋騰霄的後心大穴。

宋騰霄也委實不弱,飛身一躍,恰好抓住了空中落下的長劍。腳一沾地,立即以右足足跟爲軸,轉了半個圓圈,反手劍斜削接招,喝道:“我與你拼了!”

這是一招兩敗俱傷的打法,宋騰霄明知不敵對方,但無論如何,也決不能讓敵人毫無傷損。

眼看雙方如箭在弦,一觸即發!而這“一觸”的結果,勢必是宋騰霄受了重傷,而宗神龍也難免掛彩,不重傷也要輕傷的了。

林無雙聽得宗神龍那聲大喝,從迷茫中醒覺過來,瞿然一驚,立即躍出。

就在宗神龍的長劍堪堪要刺到宋騰霄的後心,而宋騰霄也正在盤馬彎弓,蓄勢以待之際,忽見白光如練,林無雙已是翩如飛鳥般的來到,插在他們二人之間。

林無雙身隨劍走,宗神龍尚未曾看得清楚來者是誰,她已是唰的一劍,閃電般的指到了宗神龍的“肩井穴”。

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

宗神龍是個武學的大行家,雖未曾看得清楚來者是誰,卻已識得這一招的厲害,心頭一凜,只好放鬆宋騰霄,左掌拍出,右劍斜收,劍鋒一轉,先行化解林無雙這一招凌厲的劍招。

宋騰霄正在以右足足跟爲軸,轉了半個圓圈,腳步還未曾站得很穩,給宗神龍的劈空掌力一震,不禁又踉踉蹌蹌的退了三步。

在他連退三步這片刻之間,林無雙與宗神龍亦是恰好過了三招了。

這三招兔起鵲落,迅捷異常,林無雙以攻爲守,避實擊虛,化解了宗神龍的頭兩招,但第三招宗神龍使出了“龍門三疊浪”的得意絕招,林無雙難以避開,只好硬接,只聽得“當”的一聲,林無雙斜竄三步,宗神龍身形一晃,也是不由自己地退出了一丈開外。

宋騰霄看得分明,不禁又驚又喜,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裡想道:“這位林姑娘的劍法當真是遠勝於我!”想到自己剛纔的傲慢自負,不覺臉上發燒。

殊不知林無雙亦是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裡想道:“若不是宋大俠和他鬥了一場,消耗了他的真力,這第三招只怕我縱然能夠化解,亦必落敗無疑。”

宗神龍看清楚了對方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心中更是吃驚不已,想道:“怎的這黃毛丫頭的本門劍法竟似在我之上!”怯意一生,不敢便即撲上,按劍喝道:“你是誰,憑你這黃毛丫頭也敢來管閒事!”

林無雙一個鷂子翻身,身形轉到宗神龍的面前,淡淡說道:“宗叔叔不認得侄女了麼?”

林無雙轉身之際,衣袂飄飄,衣角上繡着的一條從波浪中躍起的飛魚,映入了宗神龍的眼簾。

宗神龍吃了一驚,登時恍然大悟,心道:“我真是糊塗了,怎的沒有想到她是飛魚島主的女兒?”

原來扶桑一派因爲乃是唐代的武學大師虯髯客在海外所創,歷今已有千年,一千年間的人事遷移滄桑變化自是不小,不但始祖虯髯客所傳下的拳經劍譜只剩下斷簡殘篇,就是扶桑派的弟子亦已分散海外,衍成了三支,各自爲政了。因此常有本門中人見面而不相識的事情發生。

不過宗神龍和林無雙的父親飛魚島主卻是相識的。

林家的遠祖是扶桑派第二代祖師牟滄浪的弟子,保存有本門三篇殘缺不全的拳經劍譜,世代相傳,到了林無雙的父親林北鋒這一代,因爲在扶桑本土難於立足,舉家遷至一個荒島,經過幾年,漸漸聚集了幾十戶漁民,共同開發這個荒島,種田的種田,打魚的打魚,把這個荒島變成了一個豐衣足食的漁村,日子倒也過得不錯,林北溪給這荒島取名爲“飛魚島”,由於打退了幾次海盜的進攻,飛魚島主林北濱的大名也就開始傳播海外了。

其時宗神龍正以一派宗師自居,縱橫海上,罕遇敵手,名頭甚爲響亮。有一個被林北溟打敗的海盜就跑去求他,餌以重利,央他報仇。宗神龍既貪財、又要名,他恐怕別人說他惹不起飛魚島主,是以終於給那海盜頭子說動,答應了下來。

但宗神龍也是個老奸巨滑之輩,他到了飛魚島上,只說是爲了募名而來,想與飛魚島主試個三招兩式,彼此印證武功。絕不提是替人助拳、代友報仇。這樣,勝了則可以向那海盜頭子邀功索酬,輸了也可以保全自己的體面。

他們一交上手,立即便知是本派中人,結果三十招未到,宗神龍就輸了招了,宗神龍靈機一動,輸了之後,馬上口稱“師兄”,編出了一套說辭,說是他早就思疑飛魚島主林北溟乃是同門,這才特地來找他比試的。飛魚島主信以爲真,哈哈大笑,竟然與他平輩論交,認作師弟。而且不惜將自己對本門武學的心得指點於他,令他得到了不少益處。

林北溟與宗神龍“印證”武功的時候,林無雙也是在場觀看的。但當時林無雙只是個未滿十歲的女孩,是以她一見面就認得宗神龍,宗神龍卻不認識她。

此際,林無雙露出了衣上的飛魚標記,宗神龍當然知道她是誰了。

宗神龍知道了林無雙的身份之後,不覺心中微凜,勉強打了個哈哈,說道:“原來是無雙侄女,長得這麼高了,叔叔都認不得你啦!嗯,聽說令尊也來了中原,可惜我不知道你們住在哪裡,未能前往拜訪。”

林無雙淡淡說道:“爹爹早已閉門封刀,不敢有勞叔叔的大駕。”

宗神龍聽了這話,不禁又是爲之一喜,想道:“只要林北溟這老頭兒沒來,我又何須害怕這個丫頭?”原來他剛纔假意問候林無雙的父親,就是想聽她的口風的。她的父親既然是早已閉門封刀,當然是不會再出來多管閒事的了。

不過他也只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而已,並非就可完全解除顧慮,假如林無雙和宋騰霄聯手對付他的話,他還是沒有取勝的把握的。

宗神龍有所顧忌,不敢放肆,當下又打了個哈哈,按劍說道:“這真是大水衝倒了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無雙侄女,恕我唐突問你一句,這姓宋的是你的什麼人,你要幫他和我作對?”

林無雙道:“我和宋大俠是剛剛相識的。”

宗神龍道:“既然如此,何以你的胳膊反而向外彎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我也總是你的本門長輩呀!”

林無雙道:“宗叔叔,你這話說對了一半!”

宗神龍怔一怔,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無雙緩緩說道:“不錯,你和我的爹爹相識,年紀又比我大得多,我是應該尊你一聲長輩的。不過,你卻不是我本門的長輩!”

宗神龍變了面色,亢聲說道:“什麼,你竟敢目中無人,連本門的長輩都不認了?你的爹爹也曾與我平輩論交,叫過我做師弟呢!你敢說我不是扶桑派的麼?”

林無雙冷冷說道:“以前是的,但現在早已不是了。宗叔叔,你剛纔責備我和你作對,我現在就坦白的告訴你吧,我一點也沒有意思和你作對,只是不願意讓外人冒用扶桑派的名頭!”

宗神龍暴跳如雷,喝道:“你、你好大膽!扶桑派輩份最老的就是你的爹爹和我,你竟敢說我是冒用扶桑派的名頭?”

林無雙神色自如,說道:“輩份再高,也得遵從掌門人的處分,牟掌門不是早已把你逐出本派門牆了麼?這消息是金大俠告訴我的,難道有假?”

原來扶桑派的掌門人牟宗濤因爲宗神龍利慾薰心,甘爲清廷所用,是以在三年前就已宣佈將他逐出本派門牆的。當時宗神龍曾經和他惡鬥一場,不敵而敗,對他的處分,只好接受。金逐流是當時在場的證人之一。

宗神龍冷笑道:“扶桑派本來沒有掌門,牟宗濤這個掌門人是自封的,你知不知道?”

林無雙道:“我只知道扶桑派的弟子都已承認他是掌門人了。縱有一二不肖之徒,抗命之輩,那也推翻不了同門的公議。”

宗神龍“哼”了一聲,說道:“不見得吧!不過我也不和你爭論——”說至此處,忽地哈哈哈大笑三聲,這才接下去說道:“賢侄女,你對牟大掌門一力維護,可惜你的表哥牟大掌門還是辜負了你的一番情意了!”

林無雙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灰白,說道:“宗叔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宗神龍冷笑道:“難道你還不知道牟宗濤已經另娶別人,和你的好朋友練彩虹成了親了。”

這句說話好似利箭一樣的傷了林無雙的心,原來林無雙的一顆芳心本來是屬意於她的表哥牟宗濤的,她和父親之所以來到中原,就是爲了找尋牟宗濤的。

一段辛酸的回憶驀地重上心頭,林無雙記得,她是在金逐流和史紅英的婚宴上聽到表哥結婚的消息的。

林無雙來到中原,一直沒有找到表哥,卻由於一個偶然的機緣,結識了金逐流夫婦。彼此說了起來,她才知道金逐流是她表哥的朋友,因此她就拜託金逐流代爲查訪她的表哥。

那一天她去參加金逐流的婚禮,順便打聽消息。金逐流期期艾艾的不肯告訴她,後來在婚宴上纔有一個不知就裡的賓客向她透露了這個消息。

在別人喜氣洋洋的婚宴上,自己卻得了這樣一個傷心的消息,真是情何以堪?林無雙的那份難過,也就不必仔細描繪了。

林無雙還清楚地記得,她當時是怎樣強忍着眼淚,纔沒有在婚宴中失儀。她也記得,做新娘子的史紅英是怎樣爲了她辜負了千金一刻的花燭良宵,陪着她,安慰她,直至午夜。

好不容易纔讓時間醫好了她的創傷,如今卻給宗神龍毒箭般的言語又再刺穿她的傷口了。

林無雙咬了咬牙,顫聲說道:“宗、宗叔叔,你、你別要胡說八道,挑撥是非!”

宗神龍哈哈笑道:“賢侄女,你的心事瞞不過我的!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表嫂是叫我師公的,我決不容許她稱心如意地嫁給牟宗濤!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給你奪回丈夫!”

林無雙氣得有如花枝亂顫,指着宗神龍罵道:“你、你,我尊重你爲叔叔,你再胡說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宗神龍只道已經打動了林無雙的心,不料她突然反臉,怔了一怔,冷笑說道:“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無雙,你再想想,想想。咱們可是利害相同的呢!”

林無雙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唰的又再拔劍出來,喝道:“你、你給我滾!”

在一旁聽得呆了的宋騰霄霍然一省,禁不住也說道:“狗嘴裡不長象牙,林姑娘,你不用和他一般見識!”

宗神龍冷笑道:“原來你已經另有一一”話猶未了,林無雙唰的一劍就向他刺去,宋騰霄跟着就是一招“星漢浮磋”,兩柄長劍,幾乎是同時指到了宗神龍的要害!

宗神龍自忖沒有取勝的把握,搭着林無雙心神未定之際,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數丈開外,冷笑道:“好,我走,我走,你,不聽良言,可別後悔!”

宋騰霄道:“林姑娘,今晚多虧了你了。”

林無雙拭乾眼淚,說道:“宋大俠,我也該走了。”

宋騰霄本來想挽留她的,但因宗神龍剛纔的那句話,卻是不便出口,半晌說道:“林姑娘,你往哪兒?”

林無雙道:“我回到金大俠那裡。對啦,倘若你見着盂大俠,請你代爲傳達金大俠對他的心意。”

宋騰霄道:“不勞姑娘吩咐,我若然見着孟大哥,定當與他登門道謝。金大俠跟前,請你也代爲問候一聲。”

林無雙沒有心情和宋騰霄多說,匆匆交待了幾句之後,襝衽一禮,便即走了。此時已是斜月西沉,晨曙微露的時分了。

宋騰霄禁不住暗暗嘆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想不到這位林姑娘竟是與我同病相憐!”

宋騰霄在雲家廢園荒蕪了的花徑上悄然獨立,過了許久,擡頭一看,天邊已出現了一片紅霞。“今天倒是個好天氣,我也應該回家了。”宋騰霄心想。

也不知是否由於他發現了一個與他有同樣的不幸遭遇的人,當他步出雲家之時,心情反而沒有來時的沉重了。

宋騰霄突然回到家裡,他那滿身塵士、顏容慌忙的模樣,把他母親嚇了一大跳。

“媽,我是昨晚到的,我先去找孟大哥,找不着他,天下着雨,我在雲家的園子里弄髒了衣裳了。”

“哦,原來你是去找孟元超去了。爲什麼不先回家裡?”

“媽,你不怪我吧。我是有緊要的事情找孟大哥的,待我換了衣裳,慢慢和你說。”

“媽當然不會怪你,可惜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你別忙換衣裳,媽也有一件緊要的事情和你說。”

“說什麼?”宋騰霄聽了母親沒頭沒腦的話,倒是不禁感到詫異了。

宋夫人道:“咱們家裡來了一位客人,你猜是誰?”

宋騰霄說道:“我猜不着,不過,想必不會是孟大哥吧?”宋夫人說道:“何以見得?”宋騰霄道:“如果是孟大哥,他聽到我的聲音,還不趕忙跑出來嗎?”

宋夫人微微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這是一個你意想不到的客人。”

宋騰霄道:“這客人究竟是誰?媽,你就告訴我吧,也省得我在這裡猜啞謎了。”宋騰霄已知不是孟元超,哪裡還有心情“猜謎”?

宋夫人又笑了一笑,說道:“這個人嘛……”話到口邊,忽地吞了回去,卻道:“暫時不告訴你,你跟我來。”

宋騰霄怔了一怔,說道:“我穿這套髒衣裳見客?”宋夫人道:“這有什麼關係,客人在等着要見你呢!”

宋夫人本是大家閨秀,嫁到宋家之後,相夫教子,以詩禮傳家。對兒子的教育,一向是重視儀表的。是以宋騰霄聽得母親叫他不必更衣便去見客,倒是不禁頗爲詫異了。

宋騰霄道:“媽,你剛纔說的那件緊要的事情,就是和這個客人有關的嗎?”宋夫人道:“也可以這樣說。”宋騰霄詫道:“媽,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究竟是什麼事情?”宋夫人笑道:“何必這樣着急?見了這人,你自然會明白。”

宋騰霄看見母親表現出來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氣,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暗自想道:“這件事情,縱然重要,但一定不是急於待辦的緊急之事,媽爲什麼催我馬上去見這個客人呢?”又想:“若然我所料不差,並非急事,那就一定是個可以熟不拘禮的客人了。不是孟大哥這又是誰呢?”

心念未已,宋夫人已經在一間半俺着門的廂房門口停腳步,輕輕敲了敲門,裡面一個嬌甜的少女聲音說道:“是宋伯母嗎?”

宋夫人道:“思美,你瞧是誰來了?霄兒,發什麼呆,快進去吧!”

宋騰霄呆了一呆,不自覺地便推開房門,跑了進去!

房中的少女和他同時叫了起來!

“小師妹!”

“宋師哥!”原來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在小金川與他和孟元超朝夕相處的“小師妹”呂思美。

只見呂思美蒼白得好像一張白紙的臉泛起一抹輕紅,宋騰霄吃了一驚,叫道:“小師妹,你怎麼啦?是有病麼?”呂思美見他形容憔悴,塵士滿衣,也是禁不住吃了一驚,叫道:“師哥,你怎麼啦?是剛剛和人打了架麼?”

兩人說着同樣的話,說了之後,不覺又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宋夫人在旁看得心花怒放,說道:“霄兒,媽說得不錯吧,是不是你意想不到的客人?”

宋騰霄道:“當真是意想不到。小師妹,你先說,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咦,你好像是真的受了傷呢?”此時他已察覺呂思姜的眉心隱隱有線黑氣了。

呂思美道:“是孟師哥送我來的。前天晚上,我不小心,中了點蒼雙煞之一的段仇世的毒掌,受了點傷,不礙事的。”

宋騰霄又驚又喜,說道:“是孟大哥送來的!那麼孟大哥呢?”

宋夫人道:“元超不肯留下,已經走了。他說有緊要的事情,非走不可。我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

宋騰霄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媽怪我不先回家,我若是早到一天,就可以見着他們了。”

呂思美道:“宋師哥,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宋騰霄說道:“小師妹,你是不是和盂大哥從雲家那邊來的?”呂思美說道:“不錯。”宋騰霄道:“怪不得我昨晚找不着你們。”呂思美道:“原來你也去過那裡了?”宋騰霄道:“你猜得不錯,我也正是在雲家的園子裡打了一架,僥倖沒有受傷。”

呂思美道:“你碰上了什麼人?”

宋騰霄笑道:“我急於知道你們的事情,還是你先說吧。”

呂思美把她在雲紫蘿家裡的遭遇一一告訴了宋騰霄之後,說道:“我服了孟師哥給我的小還丹,這點傷大概是不礙事了。不過,恐怕還得十天半月方能痊癒。孟師哥奉命聯絡各方豪傑,我怕拖累了他,誤了大事。後來孟師哥想到可以讓我到你的家中養傷,我也就不客氣的來麻煩宋伯母了。”

宋夫人笑道:“賢侄女,千萬別說這樣見外的話,我真是求也求不到你來的呢。想必你也知道呂宋孟三家的交情,我和騰霄他爹和你的父母相識之時,你還沒有出世呢。尤其你媽更是與我如同姐妹一般,分別之後,二十年沒有見過面,我是無時不在掛念她的。現在見着你也就如同見着她一樣了。嗯,你長得真像你的母親,不過比她年輕時候還要漂亮。”

呂思美面上一紅,說道:“伯母,我一來你就開我的玩笑,我可不依。”

宋夫人笑道:“我說得一點不假,當着你母親的面,我也敢這樣說的,不過你昨天剛來的時候,我可是有點爲你擔憂呢!”

宋騰霄說道:“對啦,媽,我還沒有問你呢。小師妹的傷你可請大夫看過沒有,當真不礙事麼?”

宋夫人道:“還用你說,我早就請蘇州城裡最出名的韓大夫替她把過脈了。韓大夫看不出她中的是什麼毒,不過,不過,從脈象之中可以看出,毒性已在漸漸減弱,只要調養得宜,一個月後就可以好了。他又說好在呂姑娘體魄健壯,他從來沒有見過女子有這樣好的體魄的。否則要想身體復原,那就恐怕要得半年以上了!”

宋騰霄道:“小師妹的內功造詣在我之上,韓大夫雖是名醫,只怕也看不出來吧,怪不得他要詫異於小師妹的體魄健壯了。”

呂思美嘆了口氣,說道:“我只盼十天半月就好得了呢,一個月已經是太多了!宋師哥,你還給我臉上貼金?”

宋夫人笑道:“你也應該知足了,昨天元超扶你進來的時候,你的臉上全無血色,當時我真是替你擔心。現在,你照照鏡子,不用塗上胭脂,臉上也有了一點紅潤的顏色了。”又道,“元超其實早就應該把你送到我這裡來的,縱然沒有別的事情,那邊也是沒有人服侍你呀!”

孟元超把呂思美送到宋家,不錯,是爲了便於照料她的。不過,除此之外,孟元超還存有要爲宋騰霄撮合的心事,只是沒有向宋夫人言明罷了。

不過孟元超的這個心事卻也正好和宋夫人的心事相符。

宋夫人看了看坐在她兩旁的呂思美和宋騰霄,越看越是歡喜。心裡想道:“霄兒自小喜歡雲紫蘿,這是我知道的。紫蘿本來不錯,可惜她已經嫁了他人。我正愁霄兒要爲此事傷心,難得他和呂姑娘也是性情投合,看來比和紫蘿還更合適,我若能得到這個媳婦,我也大可以心滿意足了。”

呂思美並不知道宋夫人的心事,但見她老是看着自己,不覺也有點害羞,當下說道:“宋師哥,現在該你說了,你又和誰打架了呢?”

宋騰霄道:“你說的點蒼雙煞,其中一個是不是像個老猢猻的……”呂思美道:“不錯。”宋騰霄道:“我在三天之內,打過兩場大架,第一場就是和點蒼雙煞打的。”

呂思美詫道:“你也碰上他們了,他們知道你是誰嗎,怎的會打起來的呢?”

宋騰霄不覺頗是躊躇,心裡想道:“要不要把他們搶了孟大哥的孩子這件事告訴小師妹呢?”想了一想,終於決定還是暫時對她隱瞞的好,說道:“我也不知是何緣故,他們一上來就動手了。想必是知道我和孟大哥是好朋友吧?”

呂思美道:“宋師哥,你的武功大大增進了啊!那晚若是沒有那個不知來歷的黑衣女子拔劍相助,我和孟師哥只怕都是難免要敗在點蒼雙煞之手呢。”

宋騰霄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說道:“其實我也是仗着和你一同練成的穿花繞樹身法,這才得以僥倖沒有受傷罷了。”

宋夫人是曾聽得孟元超說過當晚之事的,禁不住插口說道:“對啦,昨日我倒是忘記問你的孟師哥了,這個黑衣女子的來歷他縱然不知,也總該在哪裡見過的吧?”

呂思美道:“我也是這樣想。否則這黑衣女子怎會無緣無故的拔劍相助呢?但孟師哥如說他確沒有見過。或許他忘了?”

宋夫人道:“那麼他可有猜疑是什麼人嗎?”

呂思美道:“他沒有說。”

宋夫人道:“這可就真是有點奇怪了。”

宋騰霄心裡卻是明白,暗自想道:“這個黑衣女子,除了是雲紫蘿還有誰呢?”但爲了給孟元超掩飾,勉強笑道:“世上往往有些事情是意想不到的。昨晚我在紫蘿的家裡,就曾碰見一個來找孟大哥的女子也是從未見過孟大哥的!”

呂思美好奇心起,說道:“這可真是無獨有偶了!她是不是也像那個黑衣女子對孟師哥一樣,什麼話也沒有和你說,就忽然跑了。”

宋騰霄笑道:“這倒不是一樣了。她不但和我說了話,還幫我打了一架。”

呂思美道:“那黑衣女子也幫孟師哥打了一架的。”

宋騰霄道:“我所見的這個女子卻把她爲什麼要找孟大哥的原因都告訴我了。”

呂思莫道:“她叫做什麼名字,爲何與孟師哥素不相識卻來找他,你可以告訴我嗎?”

宋騰霄道:“當然可以,她名叫林無雙,是金大俠金逐流夫妻的好朋友。”

當下宋騰霄將昨晚之事,他怎樣見着林無雙,林無雙怎樣幫忙他把宗神龍趕跑,以及林無雙所說的金逐流因何要她來找孟元超等等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呂思美笑道:“這可真是巧極了。孟師哥正是要去東平縣找金逐流的,金逐流卻先派人來找他了。”

宋騰霄道:“如此說來,他們倒是可以在途中相遇了。因爲林無雙是要回到金逐流那兒的。即使途中錯過,在金大俠家裡,那是一定可以見着的了!”

呂思美忽道:“這位林姑娘美不美?”

宋騰霄笑道:“這位林姑娘倒是有幾分像你。”

呂思美笑道:“真的?你莫是信口胡扯吧?”

來騰霄道:“一點沒騙你,我昨晚在茶藤架下第一眼看見她在窗口出現的時候,幾乎把她當作了你呢。不過,她比你年紀大些,神情一直都像是很憂鬱的樣子,這可就和你不一樣了。”

呂思美嘖道:“宋帥哥,你又笑我不會長大了。不過,我這個人也真是不懂得憂愁的。或許是我經過的患難太多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把它當作一回事了。”她自己沒有覺得,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已是帶着幾分“大人”的氣味。聽在宋騰霄的耳朵裡,倒是不禁憫然若失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憫然!”呂思美這幾句無心的說話,卻叫宋騰霄生起感觸,心裡想道:“但願我也能夠像小師妹一樣,凡事都看得開。我可不能老是惦記着雲紫蘿了。”

宋夫人笑道:“是要這樣纔有福氣。”說話之際,有意無意地盯了她的兒子一眼。

呂思美卻笑道:“這可又是無獨有偶了!”

宋騰霄莫名其妙,道:“什麼無獨有偶?”

呂思美道:“我說的是孟師哥的性情呀,在小金川的時候,孟師哥總是鬱鬱不樂的樣子,也不知他是懷着什麼心事?如今聽你這麼說,這位林姑娘想必也是和孟師哥一樣,不知是曾經受過什麼傷心之事了?”

宋騰霄心裡想道:“其實我在小金川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懷着心事,不過不是像元超那樣放在臉上而已。”

宋夫人笑道:“如此說來,你的性情倒是和騰霄相似呢,這也可以說得是無獨有偶了!”

宋夫人這話說得太過顯明,宋騰霄和呂思美都是不禁臉紅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憫然!”林無雙和宋騰霄分手之後,走出雲家,獨自一人踏上歸程,心中也是有着同樣的感觸。

她想起了與牟宗濤青梅竹馬的那段童年,那時他們是比鄰而居的。說是“青梅竹馬”,或許不大恰當,因爲牟宗濤比她大七八歲,她纏着表哥玩,牟宗濤纔不能不陪她玩的。

“唉,表哥總是把我當作孩子看待,難道他一點也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意?”林無雙心想。

晨風吹來,林無雙感覺有點涼意,忽地想到一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我是不是真的愛慕表哥?”

這句話若是半個月前有人問她,即使她不願意回答,她的心裡一定是這樣想的:“這還用問,從我懂得人事的時候起,我的心中從沒有過第二個男子,只有表哥,我當然是愛他的。”

可是現在想來,這個答案卻似乎有點“靠不住”了。

何以現在又有了懷疑呢?因爲她忽然想起了史紅英和她說過的幾句話,當時沒有好好的想過,現在卻是不由得她不要深思了。

半個月前的一天晚上,她和金逐流夫妻正在閒談之際,有個丐幫弟子進來,向金逐流報告一個消息,這個消息就是清廷將有所不利於孟元超的消息。

丐幫弟子走後,金逐流夫妻商量要派一個人去通知孟元超,想來想去,還沒想到恰當的人選,忽然他們夫妻兩人的眼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史紅英道:“有了!”金逐流立即說道:“對,這是個好主意!”當時她卻莫名其妙,問道:“金大哥,你知道紅英姐姐是什麼主意?”

金逐流笑道:“我當然知道。紅英,你先別說,咱們把這人的名字寫在掌上,給無雙看看是否相同?”他們兩人背轉了身,寫好之後,在林無雙面前攤開手掌,只見兩人的掌心都是寫着“林無雙”這三個字。

過後林無雙私下裡問史紅英,爲什麼他們會知道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

史紅英答的話很有意思,她說:“你別笑我老臉皮,‘心心相印’這句話你總聽過吧?我若不知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我又怎會嫁給他呢?好妹妹,你若是真的愛一個人,你就應當熟悉,他的一切,好像熟悉自己一樣!”

此際林無雙忽地想起了這幾句話來,心中不禁一陣迷茫,“我熟悉表哥嗎?有時我覺得他好像是我的至親至近的人,有時我又覺得他好像陌生人一樣。他現在想些什麼,我知道嗎?唉,莫說現在,小時候我和他一起玩,他想的什麼,我又何嘗知道?”

林無雙又想起了更遠以前的一件事情,一天早上,她和史紅英在花園散步,朝霞初現,晨霧未消,霧裡看花,分外的美。她把這個感覺和史紅英說了,史紅英笑道:“人生往往是這樣的,有些看不清楚的事物,你會覺得它美。惑許它是真美,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幻覺。到你走近它時,看清楚了,很可能已是與你想象的並不相同!”

“難道我對錶哥的愛只是一種膝朧的愛麼?在我心中浮現的表哥的影子,只是水中的月,霧裡的花?”

林無雙茫然若失,她心裡這樣問自己,自己卻答不出來。可是,史紅英卻給她答出來了。

金逐流家在東平湖邊,那天早晨,史紅英興致很好,她和林無雙漫步閒談,從花園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好似意猶未盡,又把林無雙拉到湖邊散步。

湖上的薄霧正在消散之中,宛似輕煙,隨風而逝,水色山光,豁然顯露。湖中鷗騖,押波戲水低翔,岸上垂柳,煙裡絲絲弄碧。林無雙禁不住歡喜感嘆:真是一幅天然的圖畫,巧手難描!

史紅英若有所思,忽地望着林無雙說道:“你曾否有過這樣的感覺:對岸的景色總好似美得多,但走到了對岸,又覺得這邊美了?”林無雙想了一想,笑道:“是呀,我也常常覺得奇怪呢,其實兩邊的景色都是差不多的。”

史紅英道:“這是因爲隔着一個湖面的原故。那邊的楊柳你摸不着,那邊的花朵,你看不到。你就覺得那邊的景色好像比這邊更美了。”

林無雙道:“你這番道理倒是新鮮。”

史紅英道:“其實也不新鮮,不是有句老話說,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是‘好’的麼?不過這也只是一面。”

林無雙如有所悟,說道:“另一面是因爲我和對岸隔着這個湖?”

史紅英道:“不錯。你覺得那邊的景色更美,有幾分就是憑着你的想象加上去的。我還有一個比喻,那就好像是對往事的回憶一樣。”

林無雙心頭一跳,說道:“對往事的回憶?”不由得暗自想道:“難道她是在借題發揮?”

史紅英道:“不錯,回憶總是甜蜜的,是麼?”林無雙心裡想道:“不錯,我和表哥在小時候吵架,現在想起來,也是覺得十分,甜蜜,但願能夠時光倒流,和他像往日那樣再吵一場,也是好的。”她是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的,想至此處,不覺緩緩的點了點頭。

史紅英接着說道:“你覺得對岸的景色美,是因爲你隔了一個湖面;你感到回憶甜蜜,是因爲你隔了一段時間。這‘甜蜜’也有幾分是憑着你的想象加上去的。”

此際,林無雙悵悵惘惘,獨自前行,想起史紅英那日和她說的這些話,不禁暗自思量:“我和表哥分手已經十年了,現在的表哥還是以前的表哥嗎?或許我所喜歡的這個表哥,只是我心中的一個幻影?是加上了自己想象的、回憶中一個虛無縹緲的人物?”

朝陽耀眼,林無雙心裡的陰影也好像在陽光照耀之下豁然開朗了,“我爲什麼不去見見他呢?見了他,不就是可以解答我心中的疑問了?”

原來她正是有着一個可以去見牟宗濤的機會,這件事情,且曾在她的心底起過波瀾。”

這個機會就是牟宗濤要在中原開宗立派,亦即是要把扶桑派在中原重建起來。時間已經定好了是在重九那大,距離現在不到一個月了。地點則是在泰山之上。

開宗立派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所以牟宗濤早就向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各個幫會的首領,以及江湖上所有的成名人物發出了請帖。金逐流夫妻當然是在被邀請觀禮之列了。

林無雙是扶桑派的弟子,按說本派在中原重建,她是應當非去不可的,但她爲了不願意再見表哥,是以當史紅英和她說及這個消息之時,她是默不作聲,毫無表示。

或許史紅英也是爲了避免惹起她的傷心,後來也就沒有和她再提這事了。

其後不久,就發生了孟元超這件事情,金逐流夫妻託她向孟元超報訊。

“紅英姐姐要我來蘇州跑這一趟,恐怕就是爲了給我找個藉口,好讓我可以避過泰山之會吧。”林無雙心想。忽地她又想起了分手的前夕,史紅英和她的一番話。

史紅英和她說道:“這幾年你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除了來我這兒,就是在家中閉門練劍,不覺得寂寞嗎?”

“慣了,也就不覺得了。”

“還是多到外面跑跑的好。你回到中原好幾年了,好像除了我們夫妻之外,並沒有結交什麼朋友?”

“我在海外也沒有什麼朋友的。只有在飛魚島的時候,有一位好像姐妹般的朋友!”這位朋友,就是現在已經變成了她的表嫂的練彩虹。她說到了一半,可不願意把她的名字說了出來。

“怪不得你老是惦記着表哥。”史紅英笑道:“請你恕我直言,我以爲你若是多結識幾位朋友,心情最少可以開朗一些。”

此際,林無雙想起這番話,腦海中忽地現出宋騰霄的影子,臉上不覺泛起一片紅霞,“我爲什麼忽然想起他呢?”

宋騰霄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對朋友又是那麼重義,林無雙想起了這些,不由得心中承認是對他頗有好感了。

“我心裡從來沒有第二個男子,或許就是因爲這個緣故,我自以爲是在深深的愛着表哥吧。”

但是她又想起了史紅英另外的一些說話了。有一天史紅英和她單獨談心,談起了她自己在未曾和金逐流相識之前,曾經對兩個男子有過好感。

林無雙無意深探她的秘密,但聽她說起,倒是頗感興趣,說道:“是麼?那兩個人又是誰呢?”

史紅英道:“一個是我們六合幫的副幫主李敦,一個是紅纓會的舵主厲南星。”這兩個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尤其厲南星,更是和金逐流齊名的頂兒尖兒的角色。林無雙心裡想道:“厲舵主和金大哥乃是莫逆之交,難得他們之間毫無芥蒂。”

史紅英繼續說道:“李敦人如其名,溫柔敦厚,厲南星卻是剛好和他兩樣,瀟灑不羈。小時候我和李敦常在一起,幫中的頭目都以爲我是喜歡他了,其實我是一直把他當作大哥看待的。厲南星與我志同道合,有一個時候,我與他往還甚密,以至逐流都有點誤會以爲我是愛上他了。後來才明白,我和厲南星的感情,只是好朋友的感情。兄妹之愛,朋友之愛,夫妻之愛,本來是大有區別的啊,不過,如果你沒有經驗過這三種不同的情感,有時或許你自己都會弄得模糊的。”

史紅英的用意,乃是現身說法,向她暗示,她和牟宗濤的感情,只不過是屬於兄妹的那種感情而已。

但此際林無雙想起了她的這番說話,卻是另有感觸了。

“好感”有可能發展成爲愛情,但卻並不等於愛情,林無雙現在是開始懂得了。她承認對宋騰霄頗有好感,但宋騰霄在她心裡畢竟還只是一個陌生人。就是此際,當她忽然想起宋騰霄的時候,她也沒有感到離開了他有何難過。”

“但我離開了表哥,卻是十分難過的,難道這還僅僅是兄妹之愛嗎?”但是她又想到:“爲什麼我會忽然想起第二個男子呢?爲什麼我又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愛慕表哥呢?”

“無論如何,”林無雙心裡想道:“牟宗濤是我的表哥,是扶桑派的掌門人,我總不能一生避免見他!”她又想道:“宗神龍對錶哥恨得牙癢癢的,他如已是爲清廷所用,表哥開宗立派,爲他所知,只怕他會公報私仇,也是難說。”想到此處,林無雙心意立決,她決定了要到泰山參加本派的盛會。只是,“我若不回去打一個轉,只怕金大哥以爲我是出了什麼事了?可是我又怕不能如期趕至泰山,怎麼辦呢?嗯,人生真是常有意想不到的事,金大哥叫我給孟元超報訊,我卻見着了他的好友宋騰霄;我本來是不願意再見到表哥的了,現在卻又急着要趕到泰山去。那個孟元超不知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林無雙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已是走了一大段路程了。

孟元超此際也正是在獨自前行,像林無雙一樣,心海翻波,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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