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廢園蝶血

秋心如海宮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

漠漠鬱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當腰。

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凡處箭。

斗大明星爛無數,長天一月墜林梢——

龔自珍

雲紫蘿正在鎮攝心神,默運玄功,準備在心情恢復平靜可以運用輕功之後,便即離開此地。忽然聽得孟元超這樣的問他師妹,不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難道我剛纔進來的時候,已經給元超察覺了?”

呂思美想起剛纔的事,卻是不禁笑了起來,說道:“我跳進園子的時候,倒似發覺有人跟蹤,我立即射出一枝袖箭,哈,你猜是什麼?原來是一隻烏鴉!”

孟元超道:“一隻烏鴉?不對吧!”呂思美詫道:“不是烏鴉,那是什麼?”心想:“難道烏鴉我也不識?”

孟元超緩緩說道:“恐怕是四頭老虎呢!”陡地提高聲音,喝道:“號稱四虎,卻躲在暗處,不敢現形,算得什麼好漢?給我滾出來吧!”

只聽得四聲長嘯,宛若狼嗥,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亂草叢中果然跳出了四個人來。爲首的一個漢子朗聲說道:“孟元超,算你有點眼力,識得我們滇南四虎,那就乖乖地跟我們上京吧!”

雲紫蘿暗暗叫了聲“慚愧!”想道:“原來元超說的不是我。但這四個人不知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竟然絲毫未覺,比起元超,我真是差得太遠了。”

其實雲紫蘿的輕功比這四個人高得多,她的“聽聲辨器”的功夫和孟元超也相差不遠,只因她進了這個園子之後,就一直是全神貫注的偷聽孟元超和他師妹的說話,故此滇南四虎進來,她竟然沒有發覺。

孟元超哈哈笑道:“滇南四虎在我眼中不過是四條蠻牛而已!”大笑聲中,推開窗子,一躍而下。呂思美跟在他的後面,有意賣弄輕功,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輕輕巧巧地落下地來,恰好與孟元超並肩而立。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冷笑說道:“這裡可不是小金川,孟元超,我勸你還是少點猖狂吧!你若定然不吃敬酒要吃罰酒的話,咱們手底見個真章!”

滇南四虎中的老二是個好色之徒,看了呂思美那美妙的輕功姿勢,卻是不禁喝起彩來,說道:“好俊雌兒,咱們跟着她來,說不得也只好把她一併帶回去了。但這個雌兒你們可得給我!”

老三笑道:“人還未到手,你就和我們爭了。”

老四說道:“還有一個宋騰霄呢,也得着落在孟元超的身上找出來了!”

呂思美柳眉倒豎,怒道:“師哥,這四條蠻牛,你讓給我宰吧!”

孟元超道:“且慢,待我先問個明白。喂,你們的巢穴在滇南,卻爲何要請我進京?”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說道:“我們是奉了薩總管之命來請你的,還有一個宋騰霄也是在被請之列。只要你們歸順朝廷,準保你們有功名富貴。”他見孟元超的口氣不似剛纔嚴厲,只道已有商量。

“薩總管”乃是清廷的大內總管薩福鼎,他不但是大內侍衛總管,而且還收買了許多武林敗類作他爪牙,專門負責緝拿朝廷“叛逆”。

孟元超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你們滇南四虎已經變了薩福鼎門下的鷹犬了。我最喜歡打癩皮狗,你們用不着找宋騰霄了,乖乖過來受打吧,我一個人就準可以把你們打得舒舒服服!”

滇南四虎都是勃然大怒,登時亮出兵器,把孟元超圍在當中。

呂思美連忙嚷道:“師哥,你說過讓給我的!”其實呂思美剛纔提出的要求,孟元超可還未曾答應。

孟元超笑道:“小師妹,這是四條瘋狗,俗語說得好,狗嘴裡不長象牙,你又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呂思美道:“瘋狗咬人,就該宰掉。師哥,咱們許久未見,我讓你看看我的刀法有沒有進步,好嗎?”

四虎中的老大喝道:“你們少羅唆吧!反正是都跑不了的,你們不動手,我可要動手了!”要知滇南四虎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能不保持一點身份。

孟元超心裡想道:“滇南四虎聽說各自有獨門功夫,他們四人聯手,我也不知是否定能勝得他們。不過小師妹要我讓她,我不答應,她一定要生氣的。”於是笑道:“好吧,我讓給你,你可得留神一些,當心給瘋狗咬了。”

呂思美大喜道:“好,那你讓過一旁,可不許你插手!”

孟元超道:“好,都答應你。”話是這樣說,呂思美若然遇險的話,他自是不能袖手旁觀的。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生怕孟元超逃跑,喝道:“你要跑可不成!”他練有“奔雷掌”的功夫,孟元超身形一動,剛要退下,他立即便呼的一掌向孟元超打去!

哪知他出手快,呂思美比他更快,陡然間只見刀光疾閃,冷氣侵肌,呂思美已是把雙刀拿在手中,一長一短,左手長刀截斬老大的手腕,右手短刀又刺向側面攻來的老二,老大老二都是不禁吃了一驚,心道:“想不到這黃毛丫頭也是這麼扎手!”兩人不約而同地連忙移步換招。孟元超哈哈一笑,從他們身旁走出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老三老四也都向呂思美攻來了。

青光閃處,滇南四虎中的老三唰的一劍指到了呂思美的後心。孟元超吃了一驚,心道:“這人出劍好快。”

呂思美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進招,迅速使出“綵鳳奪窩”的招數,身隨刀走,反客爲主,一下子搶到了老三的右側,佔了有利的位置,雙刀疾劈,刀光閃閃,便似漫空飛舞的雪花!

孟元超心念未已,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宛如繁弦急奏,就在這瞬息之間,雙方的刀劍已是接連碰擊了十七八下!

這個滇南四虎中的老三運劍如風,但呂思美的刀法之快,卻更在他的劍法之上!

孟元超心上的一塊石頭方始放了下來,暗暗爲小師妹喝彩,心裡想道:“原來小師妹已練成功了穿花繞樹的輕功身法,這身八卦刀法則不但得了師父的衣鉢真傳,而且能夠加以變化了。如今她只是稍嫌功力不足而已,論到刀法的輕靈,只怕我還比不上她呢。看來即使她勝不了滇南四虎,大約也不至於落敗了。”

老三老四是同一時間向呂思美髮動攻擊的,老三先到一步,和呂思美交上了手,老四跟着也來到了。

呂思美長刀一立,短刀在老三面門一晃,老三隻覺耀眼生輝,不主自己地退了一步。呂思美便似蜻蜒點水般從他身旁掠過。

老四喝道:“給我躺下!”黑黝黝的兩支判官筆雙點呂思美兩脅的“期門穴”,呂思美冷笑道:“吹什麼牛!”只聽得“當”的一聲響,長刀削過,老四的衣袖給削去了一幅,碎布飛楊,化成片片蝴蝶!原來呂思美這一刀用的是“絞刀”刀法,看是一刀,其實刀鋒已是轉了無數次了。

但隨着那“當”的一聲發出之際,只見火花飛濺,呂思美亦是腳步踉蹌的斜竄出七八步之外,方始穩得住身形。原來她的刀法雖然精妙,氣力卻不及對方。

說時遲,那時快,剛纔退下的老大老二,又再撲上來,老二手中多了一條軟鞭,呼呼風響,捲起一團鞭影;老大仍然不用兵器,但雙掌連環劈出,亦是隱隱挾着風雷之聲!呂思美雙刀護體,四方遊走,宛如一葉輕舟,在波濤洶涌,巨流急湍之中,起伏迴旋,飄搖不定。

孟元超本來已經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了,此時又不禁暗暗爲師妹擔心起來:“這滇南四虎果然是各有擅長,名不虛傳!怪不得冷鐵樵叫我碰上他們,不可輕敵。我剛纔對他們的估計,只怕還是犯了輕敵的毛病。”

原來這滇南四虎乃是一母所生的兩對孿生子,老大名叫焦雷,以內功深厚著稱,絕技是“奔雷掌”。老二名叫焦雲,使一條軟鞭,鞭法如電,號稱“無影鞭”。老三名叫焦風,學成了“道風劍法”。老四名叫焦雲,擅於點穴,使的是一對判官筆,意思即是,在他筆下,可判死生。

滇南四虎都是手腳長,比呂思美高出一個頭都還不止,這四人居高臨下,陡地同時出招,喝一聲:“着!”焦雷的軟鞭霍地捲來,使的是“枯藤纏樹”的招數,纏打呂思美的腳踝。焦風劍走輕靈,一招“撥草尋蛇”,劍鋒斜削,斬她雙腿。焦雲的上對判官筆點向她的前心,雙筆交叉,筆尖對準了她胸口的“璇璣穴”和“乳突穴”。焦雷更是厲害,一掌向她的天靈蓋打下。

鞭、劍、筆、掌,三件兵器,四種打法,呂思美的上盤(天靈蓋)、中盤(胸口)、下盤(雙足),都已在對方的攻擊之下,這形勢真是驚險絕倫!

孟元超大吃一驚,正要出手,忽聽得呂思美一聲笑道:“不見得!”身形一飄一閃,衣袂飄飄,已是從鞭劍雙筆的交叉縫隙之中穿過,焦雷那一掌拍打下來,也是打了個空,連她的衣角都沒沾着。

焦雷喝道:“往哪裡跑!”呂思美格格笑道:“誰要跑呢?你打不着,怪得我麼?”只見她左面一兜,右面一繞,雙刀飛舞,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引得滇南四虎跟着她團團亂轉!這種打法比繞身遮斗的打法更能掌握主動,她是邊打邊跑,瞬息之間,方位百變,滇南四虎打不着她,還要防備她乘暇抵隙的突擊!

孟元超這纔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完全放了心了。心裡想道:“我只道我是對敵人估計不足,即原來對小師妹也是估計不足。她的輕功確是高明,對方的焦電焦風,雖也不錯,比起她來,卻還差了老大一截。對方倘若這樣的繼續和她打下去,縱然她取勝不易,卻已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躲在假山石後偷看的雲紫蘿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心裡想道:“論輕功我未必輸給她,但要像她這樣的揮灑自如,姿勢美妙,只怕我就做不到了。”

孟元超放下了心,站在一旁靜靜的欣賞小師妹的輕身法,呂思美越轉越快,但刀法步法絲毫不亂,就像翩翩起舞一般。偶而幾記快刀反擊敵人,身手又是矯捷之極。孟元超看得心曠神怡,想道:“矯若遊龍、翩若驚鴻這八個字拿來送給小師妹,這就再也恰當不過了。可惜騰霄不在這兒,否則給他看見了小師妹練成功這套穿花繞樹的身法,他不知道要多高興呢?”

原來呂思美這套美妙的輕功身法,是在小金川的時候,在宋騰霄的幫忙之下練成功的。

小金川每到春天的時候,滿山都是野花。雖然沒有“羣鶯亂飛”,但“雜花生樹”的景色卻是尤勝江南。在小金川那幾年,每到春天,呂思美就要孟元超、宋騰霄二人陪她到樹林裡練這套“穿花繞樹身法”,但孟元超常常藉故避開,讓宋騰霄一人陪她。

呂思美練這套“穿花繞樹”身法,初時是張開眼睛,繞着花樹奔跑,練到可以隨意在花樹叢中飛跑,而不致碰落一朵花一片樹葉之時,纔算初步成功。第二階段就要縛上眼睛了,待到縛上眼睛也可以如此之後,這纔開始第三階段練習。第三階段,就需要兩個人了。呂思美縛上眼睛,由孟元超或宋騰霄施展輕功追她,直到捉不住她爲止。孟元超曾陪她練習過幾次,以後就一直是宋騰霄陪她了。

孟元超或宋騰霄都是很容易捉住她的。每次捉住她時,也總是免不了嘻嘻哈哈的大笑一場。

此際呂思美雙刀敵四虎,使出了這套“穿花繞樹”身法,劍光閃閃,衣袂飄飄,端的似是落英繽紛,春花藏藻。孟元超看得心曠神怡,眼前不知不覺幻出往日的畫圖,荒蕪的廢園變成了繁花如海的小金川林野,輕盈活潑的小師妹在花樹叢中宛若穿花蝴蝶,宋騰霄在後面緊緊追她……

“可惜宋騰霄不在這兒!”孟元超禁不住又一次暗暗嘆息了。

眼前如真似幻的景象忽又一變,輕盈活潑的小師妹好像變成了雲紫蘿。八年前的雲紫蘿不正是像眼前的小師妹一樣,都是春花一般的嬌豔麼?

“當年我和紫蘿曾在這茶藤架下海誓山盟,如今我回來了,茶藤架塌,園已荒蕪,人也不見!紫蘿呀紫蘿,你在何方?你在何方?”

孟元超正自思如潮涌,浮想連翩,忽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擡頭一看,只見呂思美又陷入了滇南四虎的包圍之中。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是個武學行家,一覺不妙,立即喝道:“不要跟着這臭丫頭亂跑!”焦電、焦風、焦雲霍然一省,登時跟着大哥停下腳步,各佔一方,站好方位,這樣一來,他們雖然放棄了對呂思莫的追擊,但如是卻成了包圍圈,呂思美要想突圍而出可就沒有剛纔那樣容易了。

呂思美笑道:“蠢材呀蠢材!你們現在還想包圍我麼?輪到我打瘋狗了!”原來焦老大的戰術雖然改變得對,但已是遲了一步。他本人比較好些,他的三個弟弟跟着呂思美團團亂轉,已是轉得頭暈眼花,變成了強弩之末了。

呂思美吃虧的只是功力稍差而已,如今滇南四虎已成強弩之末,她哪裡會害怕他們!

呂思美在笑聲中滴溜溜一個轉身,登時捲起了一片銀光,長刀短刀,如虹如電,展開了一派進手招數,把滇南四虎殺得一敗塗地!

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呂思美的身影,兩口一長一短的柳葉刀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盤旋飛舞,越打越快,打到後來,只見刀光,不見人影。兩道白光,滾來滾去,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孟元超禁不住大聲喝彩:“小師妹,好刀法!”

呂思美格格笑道:“孟師哥,我說過不必你插手的,你瞧,這可不是我胡亂開口吧!”笑聲未了,短刀一劃,只聽得一聲慘叫,滇南四虎中的老三焦風左手的五隻指頭給她削去了三隻。老二焦電忙把軟鞭打來,呂思美一腳踏着鞭梢,喝道:“撤手!”長刀貼着軟鞭削上,饒是焦電立郎撤鞭縮手,躲閃得快,右臂也給刀鋒割個正着,劃開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

呂思美展開了進手的刀法,當真是矯若遊龍,翩如驚鴻,斬傷了焦電焦風之後,一個轉身,恰好又迎上了老四焦雲的判官筆,呂思美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看看我的打穴功夫!”倒轉刀柄,短刀一撞,正好撞着焦雲脅下的軟麻穴,焦雲像一根木頭似的,晃了兩晃,“咕嘟”一聲就倒下去了。

焦雷長手一撈,把焦雲攔腰抱着,挾在脅下,喝道:“臭丫頭,我與你拼了!”他一說要拼,腳板底卻像抹了油似的,急急忙忙逃跑。業已受了傷的焦電焦風,當然也是跟着他們的大哥逃跑了。

呂思美揮刀追去,喝道:“往哪裡跑?”孟元超笑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

呂思美道:“不,瘋狗不打,他又要咬人的。”

焦雷的輕功本來就不及呂思美,如今又挾着一個人,當然更是跑不過她,剛剛跑過雲紫蘿藏身的那座假山,就給呂思美追上。

呂思美正要揮刀斬去,忽聽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小姑娘,休要逞能!”

聲到人到,只見對面一座假山上突然跳下兩個人來,其中一個向呂思美撲去,另一個則去接應焦雷,幫他解開焦雲的穴道。

這兩個人跳進園子,越過假山,捷如飛鳥。孟元超見了他們的身手,也不禁大吃一驚。

撲向呂思美的那個人面黃骨瘦,在月光之下,就像殭屍一樣。呂思美一刀斬去,只聽得“錚”的一聲,那柄長刀竟然給他用手指彈開。

孟元超連忙叫道:“師妹退下!”呂思美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一丈開外,孟元超迎上前去,喝道:“來者何人?”

那兩個怪人各自緩緩地舉起一隻手掌,冷冷說道:“孟大俠,你在江湖上不是無名之輩,想必也該知道我們點蒼雙煞吧?”

孟元超定睛一看,他是練有“夜眼”的功夫的,淡淡的月光之下,亦是看得分明,只見這兩個怪人的掌心,一個是紅若塗脂,一個是黑如抹墨。

在知道了來者是點蒼雙煞之後,饒是孟元超藝高膽大,也不禁暗暗吃驚。

原來“點蒼雙煞”乃是雲南“點蒼派”兩個最厲害的人物,一個名叫卜天雕,一個名叫段仇世。與滇南四虎剛剛相反,滇南四虎是相貌一樣的四兄弟,卜,段二人的出身相貌卻是完全不相同。

卜天雕是他的師父點蒼上人在點蒼山中拾獲的棄嬰,據說是山中野人和母猿交配所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的相貌卻的確是三分似人,七分似猴,尖嘴削腮,面黃肌瘦,驟眼看去,又像一個剛從病榻爬起的病夫。剛纔向呂思美突施襲擊的就是此人。

段仇世卻是大理第一名門段家的子弟,段家的祖先曾經在宋代做過大理國的國王,大理國雖然早已滅亡,但數百年來,段家仍然始終是滇西最大的地主。段仇世面如冠玉,風度翩翩,誰見了他不說他是個濁世佳公子?但不知怎的,他卻偏偏憤世嫉俗,退入深山,拜在點蒼上人門下,而且後來變成了武林中人望而生畏的魔頭。據說他本來另有名字,只因憤世嫉俗,故而捨棄了原來的名字,改用今名。十年來他在江湖上闖出很大的名頭,大家都知道點蒼派有個段仇世,他的原名反而很少人知道了。

卜天雕、段仇世這對師兄弟的相貌來歷都不相同,但有一樣相同的是:這兩人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而且都練有毒掌的功夫。點蒼派本來是介於正邪之間的宗派,這兩師兄弟的行事尤其怪癡,但憑一己愛憎。

孟元超的師父呂壽昆有一年在點蒼山採藥,曾經碰上這兩個人,當時他們的毒掌尚未大功告成,交手數招,給呂壽昆用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嚇走,但呂壽昆着了段仇世的一掌,回來之後,也大病了一場。

據呂壽昆說,卜天雕練的名爲“黑砂掌”,若是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單憑掌力,亦有開碑裂石之能。段仇世練的名爲“赤砂掌”,據說比師兄的“黑砂掌”還要厲害。卜天雕只是外功厲害,段仇世兼通內功,呂壽昆當年就是因爲稍爲輕敵,只使綿掌,不用金刀,故而吃了段仇世的虧的。

孟元超想起了師父的話,不由得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點蒼雙煞的毒掌業已練成,只怕我也對付不了。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小師妹冒這個險的了。”

心念未已,呂思美已是一聲冷笑,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爹爹手下兩名敗將。”

卜天雕陰惻惻的一聲冷笑,說道:“可惜你爹爹死得太早!”言下之意,亦即是說呂思美不配做他們的對手。呂思美剛剛吃了卜天雕一點小虧,怒氣未消,憤然說道:“你這瑚猻敢小覷我!”

孟元超連忙說道:“小師妹,你已經勝了一場,這一場應該讓給我了。”隨即行了個武林中慣用的見面禮,撫刀一揖,朗聲說道:“家師不幸逝世,但也還有我呢。兩位要報先師一掌之仇,小可不才,願替先師接下。”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大俠客氣了。孟大俠早已得了令師的衣鉢真傳,江湖上誰個不知?哪個不曉?實不相瞞,我們若不是知道孟大俠你在這裡,我們還不會來呢!”

孟元超道:“好,那就請兩位賜招!”

呂思美叫道:“兩個打一個,這不公平!師兄,我——”

盂元超忙道:“小師妹,這一場我可不能讓你插手。”

卜天雕怒道:“你怎麼樣?你不怕死,那就來吧!”

呂思美唰地拔出劍來,說道:“師哥,你聽見了,這可是人家向我挑戰!”

孟元超笑道:“小師妹,你已經勝了滇南四虎,剛纔我都不和你爭,如今我只是對付兩個人,你怎麼還要和我爭呢?對啦,你到宋大哥家裡看看,說不定他已經回來了。”

呂思美小嘴兒一噘,說道:“你想支開我,我纔不上你的當呢。好吧,這一場我讓給你,但我卻要在這裡給你壓陣。”呂思美吃了卜天雕的虧,已知這點蒼雙煞勝過滇南四虎不知多少,但因不願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故而不便明言。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並未受傷,老四焦雲的穴道經已解開,亦堪一戰,他們有了點蒼雙煞這兩座靠山,膽氣頓壯,焦雷便道:“這臭丫頭膽敢叫陣,正好將她一併打發!”

卜天雕雙眼一翻,冷冷笑道:“別在這兒礙腳,給我滾開!”

段仇世更是根本不理睬他們,抱拳向孟元超說道:“孟大俠想必聽得令師說過,我們點蒼雙煞一向是同進同退的。對方一個人,我們是併肩子上,一百個人,我們也是併肩子上。”其實這只是顧全面子的說話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對孟元超亦是頗有忌憚。孟元超出道不過數年,名震江湖,點蒼雙煞也曾聽得人家談論過他,說他的本領不亞於師父盛年,段仇世生怕單打獨鬥,不是他的對手。

焦雷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只好和他的三個弟弟灰溜溜地走了。

盂元超亮出金刀,哈哈一笑,說道:“兩位不必把我小師妹的說話放在心上,請賜招吧。”

卜天雕陰惻惻地冷笑道:“孟元超,你既然趕着要去投胎,我就成全你吧!”獰笑聲中,長臂一伸,五指如鉤,猛的抓下!

孟元超兀立如山,紋絲不動,猛然間振臂一揮,金光耀眼!一招“大鵬展翼”金刀斜削出去。這一招拿捏時候,恰到好處,卜天雕的毒爪堪堪抓到,招數稍微用老,勁道已減幾分,而孟元超則是養精蓄銳,刀鋒初試,正合兵法上“避其朝銳,擊其暮歸”的道理。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眼看卜天雕的一條手臂就要斷送在孟元超的刀下,忽聽得段仇世讚了一個“好”字,喝彩聲中,已是欺身直進,一掌拍下。出招之後,這才說道:“孟大俠刀法,果是不凡,段某獻拙,請莫見笑。”他到底是個讀過書的人,不比卜天雕是個野人,說的話客氣多了。

但段仇世的說話雖比師兄文雅,出手卻也比師兄更爲狠辣。他這一掌看似輕飄飄的毫不着力,其實已是用上了小天星的內家掌力。小天星掌力能傷奇經八脈,他這一掌又正是向着孟元超的心房拍下來的,倘若給他打着,心脈必然震斷無疑。好個孟元超,一覺微風颯然,刀鋒倏然一轉,已是反手削出,段仇世又讚了一個“好”字,一個盤龍繞步,移形換位,身形轉到了孟元超的左側。孟元超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這是段仇世的毒掌發出腥風,孟元超連忙閉了呼吸,默運玄功。

卜天雕幸得師弟配合,當孟元超那一刀反手劈向段仇世之時,他亦已是身移步換,脫出了孟元超刀光的籠罩。但孟元超那一刀乃是攻守兼備,雙方並顧的,反手劈出之際,刀鋒斜掠而過,卜天雕退得雖快,衣袖也給刀鋒削去一幅。

卜天雕吃了點小虧,兇性大發,一聲暴喝,躍起了三丈多高,凌空撲擊,十爪齊伸,竟然向着孟元超的天靈蓋抓下。

孟元超霍的一個“鳳點頭”金刀盤頭一舞,使出了“舉火撩天”的招數,同時刀中夾掌,一掌向段仇世揮出,使的正是師門絕技之一的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他的師父呂壽昆乃是以“金刀”“綿掌”並稱的。

段仇世曾經吃過綿掌的虧,不敢太過強攻,立即變招,卜天雕一撲不中,在半空中一個筋斗倒翻下來,落在盂元超的右側,仍然與段仇世保持着夾攻孟元超之勢。孟元超見他輕功超卓,動作有如鬼魅,令人難測,亦是不禁暗暗讚了一個“好”字。

這幾招驚險絕倫的搏鬥,把旁觀的呂思美,偷看的雲紫蘿,都是看得自眩神搖,幾乎透不過氣來。

淡月疏星之下,亂草叢生的廢園之中,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

點蒼雙煞分進合擊,來去如風,時而凌空擊下,時而貼地攻來。當真是:進如猿猴竄枝,道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隼沖天,落若猛虎外地!但見黑影幢幢,穿梭來往,他們兩個人就好像化成了數十個人似的,從四面八方,向着孟元超衝擊!

孟元超沉着應付,謹守門戶。對方是強攻也好,誘着也好,他都一樣的鎮靜對付,不爲所動。儼如長堤擋波,任憑它風浪衝擊!

他採取的是偏於守勢的戰術,和他的師妹呂思美剛纔用“遊鬥”的方法對付滇南四虎恰恰相反。但他也並非只守不攻,鬥到酣處,只見他刀光霍霍,刀勢縱橫,出刀之快,絕不遜於呂思美之鬥滇南四虎。

點蒼雙煞強攻不下,心裡都是暗暗吃驚,想道:“這小子果然是不亞於他的師父當年,看來只好憑毒掌取勝了。”

呂思美看得又是緊張,又是歡喜,心裡想到:“怪不得爹爹生前,提起師哥,總是讚不絕口,我雖然是呂家的女兒,但得到爹爹衣鉢真傳的還是師哥,我苦練了幾年,只道已經可以趕上師哥了,哪知還差得很遠呢!”

躲在假山洞裡偷看的雲紫蘿,也是一樣的繃緊了心絃,而且比呂思美看得更爲聚精會神,生怕漏了一招半式!

她和呂思美不同,呂思美曾經和師哥在小金川相處五年,師兄妹並肩戰鬥也不知有過多少次了。雲紫蘿在蘇州的時候,雖然也常和孟元超練武習技,但孟元超和強敵的真正搏鬥,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雲紫蘿忽然想起和孟元超一同讀過的一首詩,這首詩是唐代的大詩人杜甫寫的,題爲“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其中最精彩的幾句是:“耀如翠射九日落,矯如羣帝穆龍翔。來如雷霆收露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幾句詩把公孫大娘弟子的精妙的劍術,鋪寫得淋漓盡致,令人在千載之下,也不禁爲之悠然神往。

雲紫蘿記得,她在讀了這首詩之後,曾經對孟元超嘆道:“當今天下,哪還有這等精妙的劍術!”但現在她卻不能不相信老杜所詩並非誇大,而自己之見,倒是井蛙之見了。眼前的孟元超,刀光霍霍,刀勢縱橫,攻守兼施,剛柔並濟,不就正如杜甫詩中描寫的那樣哭射日落、天際龍翔、雷霆震怒、江海凝光麼?雖然詩中人與眼前並不相同,一個是女,一個是男,一個是用劍,一個是用刀。

但可惜雲紫蘿只顧欣賞心上人的刀法,卻沒有看到盂元超的對手更爲狠辣。此際,孟元超雖然還是有守沒攻,但已有點力不從心了。

呂思美的本領或者未必比得上雲紫蘿,但對敵的經驗卻是要比雲紫蘿多得多。雲紫蘿尚未看得出來,她則是已經看了師兄的危機所在了。

不錯,孟元超的刀法是沉雄輕捷兼而有之,對方的掌法雖然狠辣,在招數上他是不會輸的,但吃虧在對方練的乃是毒掌,孟元超必須一面運功御毒方能應付,時間一長,他的刀法勢將受到影響,以至力不從心。

呂思美看得暗暗吃驚,心裡想道:“我的功力遠遠不及師兄,怎樣才能幫得了他的忙呢?”心念一動,忽然想起了一路父親所教快刀刀法。

這一路刀法正是她父親金刀呂壽昆爲了提防點蒼雙煞來向他尋仇,經過了十多年的苦心鑽研,在晚年的時候,纔想出來的一路刀法。當時孟元超尚在蘇州,是以只有呂思美一人學會了這路刀法,過後不久,她的父親也就不幸逝世了。

這一路刀法的要訣是全憑一個快字,必須迫近敵人身前,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法,截斬斷敵人的手婉,方能奏效,破得毒掌。

呂思美記得父親教她這路刀法之時,曾經鄭重地吩咐她,必須過了十年,方能使用,呂思芙問道爲什麼,她的父親說道:“這路刀法必須有深厚的內功配合,否則,焉能近得敵人?以你現在這點功力,莫說接近敵人,只是對方毒掌所發的腥風,你已經禁受不起了。就是十年之後,你也還必須膽大心細才行。”當時她父親並沒有說出點蒼雙煞的名字,呂思美只知道這路刀法是可以破得毒掌的。由於十年之後方能應用,所以她平時世沒有怎樣用心練習。

現在,她當然知道她父親專爲剋制點蒼雙煞而創的刀法了。可是後悔也已遲了。

但疏於練習,還不是最關緊要的問題。最緊要的是、現在只不過過了五年,亦即是說;使用這路刀法所必需的十年功力,她只得一半!如果冒險用這一路快刀刀法去殺點蒼雙煞的話,很可能根本就傷不了敵人,反而爲敵人的毒掌擊斃。

呂思美躇躇未決,擡頭一看,只見孟元超大汗淋漓,頭頂上空籠罩着一團熱騰騰的白氣,要知孟元超力鬥點蒼雙煞,總不能一直閉住呼吸,是以他必須把吸進去的毒氣,默運玄功,化爲汗水,散發出來。

呂思美見此情形,知道師哥已是接近危險的邊緣,心意立決,想道:“師哥爲了我們母女,幾乎舍了性命,如今他危在頃刻,我又豈能袖手旁觀?就算被點蒼雙煞的毒掌擊斃,我也冒險試它一試了。”於是抓緊時間,趁着孟元超還可以勉強支持的時候,心中重溫一遍這路刀法。

雲紫蘿的臨敵經驗不如呂思美之豐,但武學造詣,則只有在呂思美之上,決不在呂思美之下。此際她看見孟元超的頭上發出熱騰騰的白氣,亦是不禁大吃一驚了!

就在呂思美想起了她的父親秘傳的那路刀法之時,雲紫蘿也想起了她的父親所授的三招劍法了。

原來呂思美的父親呂壽昆因爲和雲紫蘿的父親雲重山是好朋友,呂壽昆與點蒼雙煞結下“樑子”那年,他們還是在一起的,是以呂壽昆和雲重山切磋過如何對付點蒼雙煞的武功。

他們二人一個是劍術名家,一個是刀法無敵,武功原是在伯仲之間,但呂壽昆因爲東奔西跑,過着逃亡的生活,難得有時間潛心研究,故此雲重山想出了三招可以剋制點蒼雙煞的劍法,比呂壽昆想出那路刀法還早幾年。那年雲紫蘿年方十四,孟元超也沒有來到蘇州。

這三招劍法和那套刀法原理相同,都是必須速戰速決的。但劍法比刀法更爲狠辣,三招都是刺向敵人的命門要穴,只要有一劍剁中,就可以破了對方的毒功。

不過劍法雖然只有三招,說來似很簡單,其實每一招都有着十分繁複的變化,此際當雲紫蘿想到要應用之時,也不禁有點後悔平日的疏於練習了。

困擾雲紫蘿的問題是:她現在已經是不願意讓孟元超見着她了。因爲她要成全孟、呂二人,倘若給孟元超見着自己,只怕會影響了他對師妹的感情。

至於在功力方面,她倒是用不着像呂思美那樣擔心。因爲她比呂思美的年紀大了六歲,以她現在的功力,至少在半柱香的時刻之內,可以無慮毒氣的侵害。出去和孟元超見面呢還是繼續躲藏呢?不出去只怕孟元超會有性命之憂!

雲紫蘿正在盤算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辦法,現出了身形卻令孟元超不知道是她。她剛剛想得一個主意,心中叫道:“有了!”就在此時,忽聽得呂思美說道:“師哥,我和你並肩禦敵!”拔刀出鞘,閃電般的已經是撲上去了。

刀光疾閃之中,只聽得卜天雕“哎喲”一聲,跟着便見呂思美踉踉蹌蹌的連退數步!

原來卜天雕給她一刀刺着手腕,但呂思美卻給段仇世跟着一掌推開!

呂思美畢竟吃了功力不足之虧,她這一刀未能砍掉卜天雕的手臂,但她給段仇世一掌推開,卻登時感到胸中作悶,五臟六腑,都好像要翻轉過來!

孟元超大驚道:“小師妹,你怎麼啦?”

呂思美緊咬銀牙,朗聲說道:“沒什麼。那老猴兒已經受了傷,咱們併肩子上!”

她雖然是極力忍住疼痛,提高了聲音說話,可是卻騙不過孟元超的耳朵。孟元超是個武學的行家,小師妹那微微顫抖的聲音,尤其是說到最後的那幾個字時,不但顫抖得厲害,聲音也顯然弱了許多,孟元超一聽,就聽出了呂思美中氣不足,分明是受了內傷。

卜天雕大吼一聲,撲上前來,喝道:“不知死活的野丫頭,你敢傷了我,我要你的性命!”

他當真是兇悍之極,一條左臂已經給呂思美斫得血肉模糊,險些就要和身體分家了,他居然眉頭不皺,哼也不哼一聲,又上來了。

月光下只見他面目猙獰,好似索人償命的厲鬼,右臂高高舉起,掌心濃黑如墨。他左臂受傷,毒功仍在,全副的毒功都運到右掌的掌心來了。

饒是呂思美膽大異常,見了他這副可怕的模樣,也不禁爲之心悸!

呂思美扭轉了頭,避免看他,使出穿花繞樹的身法,快刀急攻。刀法是使得對的,可惜受傷之後,力不從心,腳步一個踉蹌,這一刀就沒有砍着卜天雕。還幸她的身法輕靈巧妙,卜天雕那一掌也沒有打着她。

孟元超把金刀掄圓,一招“長河落日”,潑風也似的劈將出去,護師妹,防敵攻。段仇世一掌推開卜無雕,給他化解了這一刀之危;一掌劃了一道圓弧,作勢佯攻呂思美,把孟元超的金刀引過一邊,隨即躍後數步,哈哈大笑。

孟元超喝道:“你笑什麼?”

段仇世道:“我笑這小丫頭裝模作樣,裝得好像。但我勸你可不要硬着頭皮挺下去了。”

呂思美按劍斥道:“你胡說什麼?”她本來想攻上去的,但怕力不從心,一動手強攻更給敵人看出了她業已受傷的事實。

段仇世笑道:“小姑娘,我倒是有點佩服你了。你中了我的紅砂掌,這痛苦可不是尋常人忍得住的,你居然裝得好似沒事人一樣。”

隨即轉過頭來,對卜天雕說道:“師兄,這小丫頭的傷比你傷得更重,你也無須如此動怒了。”

卜天雕怒道:“師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咱們就不再報仇,輕易的饒了他們嗎。今晚之事,倘若在江湖傳揚開去,別人不知道,只當咱們連呂壽昆的女兒、徒弟也打不過,點蒼雙煞,面目何存?”

孟元超知道師妹受了毒掌之傷,又驚又怒,唰的一刀便向段仇世劈去,大怒喝道:“好,我孟元超與你們拼了!”

段仇世卻不接招,斜躍三步,叫道:“且慢動手,我有話好說!”

孟元超道:“你傷了我的師妹,我和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段仇世道:“我若給你解藥,那又如何?”

卜天雕叫道:“師弟,你——”

段仇世以迅速異常的手法替卜天雕敷上了金創藥,說道:“師兄放心,我不會令你失了面子的。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只要大家都過得去,又何妨罷戰言和?”

卜天雕雖是師兄,但因他的見識武功都比不上師弟,故此一向對師弟倒是頗爲敬畏,言聽計從,聽了段仇世的說話之後,說道:“好,只要保得住咱們點蒼雙煞的面子,我就依你。”

師妹已經受了傷,“罷戰言和”這正是孟元超求之不得的事。於是說道:“好,那你意欲如何?就請說吧!”

段仇世道:“你師妹的傷比我師兄的傷重得多,再打下去,你們決計討不了好處。你的師妹固然活不成,只怕連你這條性命都要賠在裡面。”

孟元超冷冷說道:“孟某人本來就不打算活着出去,你這番話大可不必說了,還是快點劃出道兒來吧。”心想:“這魔頭以戰勝者自居,不用說是想漫天討價的了。唉,但求保全得了師妹的性命,我受點兒委屈,那也算不了什麼。”

段仇世哈哈一笑,說道:“孟大俠言重了。俗語說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與我們結仇的乃是令師,我們又何必取你性命?不過俗語也有說父債子還,咱們武林中人,師尊如父,令師欠下我和卜師兄每人一掌,不知孟大俠可肯代師償還?”

孟元超道:“好,你們各自上來打一掌。”

呂思美大吃一驚,叫道:“師兄,不可!”

段仇世笑道:“孟大俠功力雖然深湛,只怕也受不了我們點蒼雙煞的毒掌吧。萬一你孟大俠一命嗚呼,這可就和我不想殺你的原意相違了。嗯,不必如此。”

孟元超怒道:“那你到底想怎樣?爽快的說吧!”

段仇世緩緩說道:“這是你很容易做得到的,簡單得很,只須你給我們磕三個響頭,這三個響頭,就算是替令師還債了。從今之後,咱們之間的仇冤一筆勾消!”

呂思美本來是蒼白如紙的面上,一下子氣得通紅,罵道:“放屁!這廝分明是存心來侮辱咱們,不單侮辱我們,更侮辱我死去的爹爹!師兄,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

段仇世“咦”了一聲,說道:“三個響頭,換兩條命,這樁買賣,你們還不願做?”

孟元超眉毛倒豎,虎目圓睜,喝道:“孟元超寧死不辱師!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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