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

夢繞神州路,帳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崑崙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張元斡

撲面霜風,沾衣塵士。孟元超抖一抖身上的風沙,邁開大步,走在淮北平原的官道上。這是他離開蘇州的第四天,早已渡過長江了。

雖然只是隔着一炙長江,江北江南的景色已是大不相同。道旁沒有牽衣的楊柳,冷清清的路上只見一路衰草鋪滿一層濃霜。

但也並非觸目都是荒涼,給這深秋的景色添上幾分生氣的是荒原上的紅草。

紅草是江淮平原上一種奇特的植物,葉背青棕,葉面殷紅,長得長長的一條紅草,扯直了足有六尺多長,高逾人頭,這時正是紅草成熟的季節,一望無際的荒原,都在茂密的紅草覆蓋之下,紅如潑天大火,紅如大地塗脂,這景色倒是當真可以用得上“壯麗”二字來作形容了。

孟元超的心境也是這樣:沉鬱蒼涼。而沉鬱蒼涼之中卻包着一團火。

故園的景色在白雲那邊,看不見了。但對故人的懷念,卻還是在孟元超的心頭起伏,不能自休。

他想起那晚的事,不禁嘆了口氣,心裡想道:“那個黑衣女子。除了紫蘿,決計不是別人。但她爲什麼要逃避我呢?縱然不能再續前緣,也該和我見面啊!唉,日夕苦相思,相逢不相識!怪也只能怪我的糊塗了。她如今有夫有子,敢於不畏人言,獨自跑來看我,這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跟着他又想起了呂思美來,想起了這位活潑天真的小師妹,心中不禁又是帶着幾分內疚,暗自想道:“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只好辜負師孃的好意了。但願小師妹能夠和騰霄終諧連理,共到白頭。她和騰霄要比和我適合多了。”

正在浮想連翩,心事如潮之際,忽聽得馬鈴聲響,只見荒原上的紅草恍似波分浪裂一般,跑出了一匹駿馬。

這是一匹四蹄雪白,毛色深紅的紅鬃馬。騎在馬背上的是個髯須如朝的粗豪漢子。駿馬西風,粗豪騎客,和這紅草平原的壯麗景色倒是十分相襯。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之下,這樣的一匹紅鬃馬在紅草叢中跑出來,那眩目的鮮明色彩給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團火獵獵燒來一樣。

“好一匹駿馬!這粗豪的騎客恐怕是一位草莽英雄了!”孟元超心念未已,只見這匹駿馬已經跑上官道,轉眼間就從他的身旁風也似的掠過了。

那個粗豪漢子從他身旁掠過之際,忽地“噫”了一聲,兩道利剪也似的目光向他投擲下來,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馬不停蹄的就跑過去了。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旅客,決不會在草原縱馬,舍正路而不由的。雖然他後來還是跑上了官道。孟元超驀地心頭一動,“莫非他是衝着我來的?如我所料不差,他一定還會回來。”

果然不過一柱香的時刻,只聽得健馬嘶風,那個髯須漢子又回來了。

“果然是衝着我來的!”孟元超心想。他是個精明機警的人,登時就想到了這個人的身份,只有兩個可能。

一個可能是這個漢子是江湖上的獨腳大盜,意欲劫他。去而復回,乃是爲了觀察清楚之後方始動手。

另一個可能是這個漢子是朝廷的鷹爪,聽得風聲,追蹤他的。但還不能斷定他是不是孟元超。

孟元超心裡想道:“若是前者,我倒不妨坦白的告訴他,他走了眼了。我並不是‘肥羊’,只是個沒有油水的窮酸。若是後者,嘿嘿,那就活該是他倒黴了,我可得用他的鮮血塗我這口寶刀!”

蹄聲蔓然而止,髯須漢子來到孟元超的面前,這次果然是兩樣,來到了孟元超的面前,他就勒住了坐騎了。

髯須漢子打量了孟元超一眼,冷冷問道:“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

這一問倒是頗出孟元超意料之外,攔途截劫的強盜是不會這樣問“羊牯”(行劫的對象)的,朝廷的鷹爪更不會用這樣的口吻。

孟元超怔了一證,暗自思量:“難道他竟是同道中人?”冷眼一瞧,只見這個髯須漢子的目光,隱隱似含殺氣,分明是來意不善。

孟元超是“欽犯”的身份,覺察這人的來意不善,自是不能不謹慎提防,心想:“管他是什麼人,我且胡亂搪塞一陣,看他怎麼說。其實這句話倒是應該我問他纔是。”

孟元超打定了主意,決定不先暴露自己的身份,於是裝作惶然不解的神氣,說道:“你說什麼?我可不是‘貨郎’(挑着擔子在鄉村走動的賣家常用品的小販),身上哪有什麼針線?”

髯須漢子看出孟元超身具武功,哼了一聲,心裡想道:“這廝分明裝蒜!”但他雖然看出孟元超並非常人,卻還未曾摸清孟元超的路道,倒也不敢造次。哼了一聲之後,忍着怒氣,雙眼一翻,大聲說道:“我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孟元超道:“我是走路的,沒犯什麼事吧!”

髯須漢子氣往上衝,心裡想道:“這廝裝蒜倒是裝得到家,竟把我當作公差了。”

孟元超見這髯須雙子變了面色,心道:“來了,來了!”接着藏在衣內的刀柄,暗自戒備。不料這髯須漢子咬了咬嘴脣,火氣忽然好似減了許多,只是淡淡說道:“好吧,你不肯說,那就算了。我只問你,你可曾見有一個騎着黃鏢馬的漢子從這條路上經過麼?”

原來這髯須漢子本是想把孟元超拿下盤間的,但轉念一想:“這廝看來不是好人,但也難保我沒有看錯,好幾個老朋友都曾勸告過我,說是我這暴躁的脾氣應該改改才行,我這老毛病怎的又想發作了?”

孟元超道:“我走了半天,你是第一個我碰見的騎馬的人。那個人是幹什麼的,是你的朋友嗎?”

髯須漢子眉頭一皺,說道:“你既然沒有看見,那就不必羅唆了!”心想:“我現在可沒有功夫和你哆唆,回頭再慢慢摸清你的底細。”說到“羅唆”二字,唰的虛打一鞭,跨下的紅鬃馬放開四蹄,絕塵而去。

孟元超裝作受了委屈的樣子,嘀嘀咕咕地自語:“是你羅唆我還是我羅唆你了哼,這話倒是應該顛倒過來說纔是。”待看得這髯須漢子走得遠了,心裡卻是暗自想道:“敢情我也是走了眼了?”

他本來是準備這髯須漢子和他動手的,不料這人在問了他幾句之後,竟然毫無動作,一走了之,倒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

但孟元超有事在身,這個漢子既然走了,他也就不放在心上去

孟元超繼續趕路,走到黃昏時分,到了一個名叫”界首”的市鎮,便去找尋客店投宿。

界首地處南北交通的要衝,是以雖然只是一個市鎮,倒也相當熱鬧。孟元超找到了一間客店,比一般縣城裡的客店還好得多,是個四合一院子,有十幾個客房,還有附設的馬廄。

孟元超走進這間客店,忽地眼睛一亮,只見院子裡有個黑衣漢子,黑衣漢子牽着的正是一匹黃鏢馬。

這個黑衣漢子正在和店主說話,看情形他也是剛剛來到的客人。

只聽得這黑衣漢子說道:“這匹坐騎請你好好照料,它這兩天有點毛病,我怕它晚上受寒,最好讓它躲在稻草堆的後面。”說罷拿出一錠銀子,塞進店主人的手裡。

一錠銀子等於十天房錢,店主人想不到他出手如此闊綽,怔了一怔,不由得眉開眼笑。

店主人眉開眼笑,假惺惺地說道:“這是我份內之事,你老何須如此破費?”口中說話,手裡已經接過銀子,放入衣袋;跟着就把那匹黃鏢馬牽入馬廄。

黑衣漢子跟他走入馬廄,低聲說道:“請你幫一個忙。”店主人道:“你老只管吩咐。”黑衣漢子道:“若是有人向你打聽我,你可別說我是在你的店中投宿。那個人是我的窮親戚,要問我借一大筆錢的,我不想見他,今晚我躲在房間裡,明天一早我就走路,避免見他。”

店主人道:“是,是。窮親戚最惹人討厭,我很明白。有人問我,我就說沒有見過這個人就是。”

黑衣漢子道:“還有,你不要讓客人進這馬廄,我怕他認出我這匹黃鏢馬。”

店主人道:“照料坐騎,這是我們應該替客人做的事情,通常也沒有客人自己進入馬廄的。你老若不放心,我還有個主意,我把馬糞堆在門內,臭氣董天,客人料也不會捏着鼻子進來的。”

黑衣漢子笑道:“對,這是個好主意!”

他們在馬廄裡小聲說話,外面的人本來是聽不見的,但孟元超練過“聽聲辨器”的功夫,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孟元超暗自思量:“這個人既然知道有人要跟蹤他,我也就不必多管閒事了。”

孟元超穿的是粗布衣裳,自有店中的夥計來招呼他。孟元超要了一間中等價錢的房間,吃過晚飯,關上房門,靜坐練功。

練了一會內功,約莫是二更時分,忽聽得蹄聲得得,到了客店的門前停下來,跟着便是拍門的聲音。

店主人嘀咕道:“這麼晚了,還來投宿。”走出去開門。那人說道:“我這匹馬你要好好照料,給我一間上房。”

孟元超本來是不大在意的,聽得這人說話的聲音,這才吃了一驚,這個人正是那個髯須漢子。

孟元超心想:“果然追到這裡來了,好在那黑衣漢子早有防備。但不知會不會鬧出事情,今晚我且不要熟睡。”

髯須漢子並沒有向店主人打聽什麼,也沒有跟入馬廄,開了房間,要了一壺酒,也就歇息了。

孟元超提防有甚意外,過了三更,仍然沒有躺下睡覺,坐在牀上練功。

忽聽得有人輕輕敲門,孟元超心道:“一定是那髯須漢子,他未曾發現他所要找的人,卻來找我的晦氣。”

孟元超手提寶刀,倚在門後,沉聲喝道:“是誰?”

那人說道:“孟大俠,請你開門。”

大大出乎孟元超意料之外,拍門這個人是黑衣漢子。

孟元超額爲詫異。”他怎麼知道我呢?”好奇心起,便即開了房門。

黑衣漢子一閃而入,關上房門,忽地雙膝跪下,說道:“孟大俠救我!”

孟元超吃了一驚,拉他起來,說道:“不敢當,有話好好的說。你是什麼人,我好像以前沒有見過你。”

“我是走雲貴川康的藥商,”那黑衣漢子說道,“三年前也曾到過小金川採購藥材,有幸瞻仰過孟大俠的風采。深知孟大俠喜能濟弱扶危,是以膽敢冒昧前來求助。”

小金川出產有幾種稀有珍貴藥材,運到外面,獲利極厚,是以雖然在清軍封鎖之下,也常有膽大的商人,請了保鏢,偷渡封鎖線來採運藥材。這些藥商,到了小金川,多半會來拜會義軍首領的。不過,孟元超卻想不起是否曾經見過這人。

“或許他當時是來拜會冷大哥,我雖然沒有在場陪客,但他出入軍中,卻是曾經見過我的。”這類的藥商甚多,他們認識孟元超,孟元超不認識他們,這也是常有之事,不足爲奇。

孟元超放下疑心,便問他道:“你有何事,要我幫忙?”

黑衣漢子道:“剛纔來的那個髯須漢子,孟大俠想必也見到了?”孟元超道:“他怎麼樣?”黑衣漢子道:“他要殺我!”孟元超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廝是個巨盜。”但仍是照例問道:“爲什麼?”

黑衣漢子:“那廝曾經做過川北官軍的教頭,大概是調了職,回到南邊當差了,他知道我跑過小金川,想要陷害我。”這番話倒是頗出孟元超意料之外。

孟元超怒從心起。“哼”了一聲,說道:“如此說來,這廝可是比強盜更可惡了!”

黑衣漢子道:“誰說不是呢?強盜多半隻是謀財,未必害命。這廝卻是謀財害命,倘若給他逮了,他一定會給我加上一個‘通匪’的罪名。”

孟元超義憤填膺,說道:“好,今晚我與你抵足而眠,明天一早,我送你走,我豁着拼了這條性命,也決不能讓那廝傷了你一根毫髮。”

黑衣漢子暗暗歡喜,心裡想道:“難得他對我毫無防範之心,我若偷施暗算,十九可以成功。但只怕那髯須賊當真是已經發現了我,我未必敵得過他。倒不如還是按原來的計劃,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可以從中取利。”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喝道:“姓石的,躲不了啦,給我滾出來吧。”正是那髯須漢子的聲音。黑衣漢子心頭一凜,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心想:“幸虧我未曾魯莽行事。”

孟元超拔刀出鞘,喝道:“來得正好!”剛要出去,只聽得“乓”的一聲,那人已是一腳踢開了房門。

黑衣漢子一抖手發出了三支飛鏢,品字形的飛出,分打那髯須漢子上中下三處穴道,黑夜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釐。

俗語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孟元超雖然不長於暗器,也是識貨的人,黑衣漢子這一出手,倒是不禁令他吃了一驚了。

“這藥商的本領倒是很不錯呀。”孟元超心想。本來敢於行走小金川的藥商,大多也是有幾分本領的。但這個藥商的本領卻是好得出奇,遠遠超乎孟元超的估計。

本來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物,即使是遭逢險難,需人相助,也必定是多少顧住自己的身份,不至於像這黑衣漢子對孟元超之求助那樣卑躬屈膝的。可是,在這緊張關頭,孟元超卻是無暇推敲,想不到這一層了。

就在這一瞬之間,只得錚錚錚三聲連珠聲響,三支飛鏢反打回來,那髯須漢子冷笑說道:“憑你這點暗器功夫,層然也敢在我面前賣弄。”

孟元超聽得分明,知道這三支飛鏢是給對方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回來的!在孟元超的眼中,黑衣漢子的連珠鏢打穴,已經可以算得是第一流的功夫,哪知在這髯須漢子眼中,竟是不值一驚!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元超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怪不得這姓石的漢子要求我相助,對這人如此害伯了,這髯須客的本領確是我生平從所未見,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說時遲,那時快,髯須漢子已是破門而入,那黑衣漢子卻是一個“金鯉穿波”,從早已推開的窗戶竄出。

黑室之中,刀光耀眼,那髯須漢子哼了一聲,冷笑說道:“果然不出老子所料!”“所料”的是什麼,他沒有說出,也沒有工夫容他仔細說了。不過,他話中之意,孟元超至少聽得懂一點:那就是他以爲孟元超是這黑衣漢子的同黨。

孟元超心道:“你料錯了!”但一來因爲他已應承助這黑衣漢子,二來雙方已然動手,他也是無暇分辯了。

雙方都是使快刀的高手,孟元超對自己的快刀,本是相當自負的,不料和這髯須漢子比較起來,竟是技遜一籌,相形見絀。

就在那一瞬之間,髯須漢子閃電般的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孟元超以變化複雜堪稱武林絕技的遊身八卦刀對付,每一招都是一招三式,也使出三九招二十七式。

雙方都是以快刀搶攻,只聽得“嗤”的一聲響,髯須漢子的快刀幾乎是貼着孟元超的肩頭削過,刀鋒劃破了他的衣裳。孟元超騰地飛起一腳,把房間裡的茶几踢得飛了起來,髯須漢子“喀嚓”一刀,刀鋒陷入木頭三寸,急切之間,未能將茶几劈開,孟元超得以退到屋角,喘一口氣。

髯須漢子雖然佔了上風,心中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凜,原來他以快刀縱橫南北,生平罕逢敵手,想不到今晚碰上的孟元超,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盾然也能夠用快刀與他抗衡,他一口氣劈了六六三十六刀,也只是僅能將孟元超逼退數步。

髯須漢子心裡不無惺惺相惜之情,忽地霍然一省,想道:“那姓石的傢伙纔是正點兒,我與這少年糾纏作甚?”意到力發,振臂搖刀,登時將茶几劈爲兩半,立即轉身,跑出院子,追趕那個黑衣漢子。

劈裂的木頭碎塊有一塊打到孟元超身上,饒是孟元超的內功已經頗有造詣,亦是感到火辣辣的一陣疼痛。孟元超更是吃驚,心裡想道:“這髯須客不但是刀法勝我,功力更比我高出許多!”

可是孟元超是曾經答應過那黑衣漢子護他,誓以性命保的,是以明知敵手大強,亦是毫不躊躇的便跟出去,心裡想到:“大丈夫一諾千金,我豈能知難而退?”

孟元超跑出這間客店,只見髯須漢子已經與那黑衣漢子在街心動手。

黑衣漢子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銀光燦爛,在黑夜中盤施飛舞,儼如兩條擇人而齧的白蛇。孟元趟心頭一喜,想道:“這黑衣漢子的本領雖然不及對方,相差卻也並不太遠,我和他聯手,縱不能勝,也是決計不會落敗的了。”

髯須漢子高呼酣鬥,豪氣逼人,猛地一刀劈去,刀筆相交,“當”的一聲火花飛濺,黑衣漢子的一支判官筆脫手飛上半空!

髯須漢子喝道:“哪裡跑!”快刀如電,追上去劈到了黑衣漢子的後心。

孟元越喝道:“休得逞強,還有我呢!”聲到人到,儼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快刀也是指到了髯須漢子的後心。

黑衣漢子只有一支判宮筆,心道:“要糟!”無可奈何,也只好用這支判官筆反手一擋。他剛纔用兩支判官筆還是抵擋不住髯須漢子的快刀,一支判官筆如何抵擋得了?只聽得又是“當”的一聲,黑衣漢子右手的判官筆給髯須漢子的寶刀砍了一個缺口,但卻沒有脫手飛去。這倒是頗出黑衣漢子的意料之外。

這是因爲孟元超及時趕到之故,髯須漢子見識過他的本領,自是不敢輕敵。

髯須漢子的刀法當真是快得難以形容,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反手便是一刀,格開了孟元超的快刀,飛身一躍,腳未沾地,刀鋒又已朝着那黑衣漢子的天靈蓋劈下來了。

黑衣漢子雖然技遜一籌,亦是非同泛泛,他得孟元超給他擋了一招,腳尖一挑,已是把落在地上的那支判官筆挑了起來,雙筆在手,膽氣頓壯,回身招架,一招“雙龍出海”,以攻爲守,敵住髯須漢子的快刀。

孟元超揉身疾上。髯須漢子怒道:“我看在你年紀輕輕的份上,有心饒你一命,你還要跑來送死!”孟元超道:“爲朋友兩脅插刀,死亦無辭!”一句話未說完,雙方的快刀已是碰擊了十六七下,震得黑衣漢子的耳鼓嗡嗡作響!黑衣漢子暗暗叫了聲“僥倖!”心裡想道:“幸虧我剛纔沒有將這姓孟的殺害,否則只怕自己已是這髯須賊漢的刀下鬼了!”

髯須漢子不但刀法高強,臨敵的經驗亦是非常豐富,他可沒有因爲受到孟元超快刀的威脅。就放鬆了那黑衣雙子,在激鬥之中,只見他一柄厚背朴刀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兩邊兼顧,拿捏時候,妙到毫顛。

孟元超與黑衣漢子聯手稍微佔了一點上風,但因那髯須漢子的功力在他們二人之上,每次雙刀碰擊,孟元超都是感到虎口一麻,三十招一過,心跳漸漸加劇,幾乎透不過氣來。孟元超暗暗吃驚,想道:“百招之內,若還不能取勝,只怕最後還是要敗在他的手中。”

髯須漢子搶了先手,忽地搖頭說道:“可惜,可惜!”孟元超心道:“你纔可惜呢,具有如此一副好身手,卻甘心做韃子的鷹大!”但因給那髯須漢子逼得太緊,氣也透不過來,這幾句話只能放在心裡,卻是說不出來了。

黑衣漢子聽得髯須漢子連說兩聲“可惜”,禁不住心頭一凜,暗自思忖:“謊言只能瞞得一時,倘若這髯須賊漢和這姓孟的小子多說幾句,揭穿了我的身份,我可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思念及此,心膽俱寒,“三十六着,走爲上着!趁這姓孟的小子還未發覺,我就讓他給我作替死鬼吧!”主意打走,雙筆虛晃一招,轉身便走。

此際正是那髯須漢子剛剛扳成平手的時候,黑衣漢子勝不了他,要走卻是不難。

這黑衣漢子不打一個招呼,便即拋下了孟元超獨自逃跑,孟元超當然是不大高興,但他是個極重然諾的人,心裡想道:“他是個有身家的人,給強敵嚇破了膽,也怪不得他保命爲先。誰叫我已經答應了他呢?也罷,寧可讓他負我,我可不能負他!”爲了掩護這黑衣漢子,孟元超是更加拼命了。

孟元超的快刀雖然不及對方,但變化的繁複奇幻卻是在對方之上,髯須漢子急切之間衝不過去,大怒喝道:“你這不識好歹的臭小子,好呀,你既然要爲你那混帳王八蛋的朋友兩脅插刀,老子就成全你吧!”

他們在大街上高呼酣鬥,膽小的縮在被窩裡不敢出頭,膽大的開了窗子偷偷張望,但見這髯須漢子如此兇悍可怖,膽大的也是不敢出來勸架。

在這條街道上有另一間客店,客店裡有個單身女客,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女,聽得廝殺之聲,好奇心起,此時也正在打開窗子,伸出頭來,一看之下,不禁吃了一驚,心道:“果然是尉遲叔叔,這可真是巧遇了。這少年卻不知是什麼人,居然能夠抵擋他的快刀!”原來這髯須漢子是她父親的好朋友,她就是因爲聽得這髯須漢子的酣鬥高呼之聲,這纔打開窗子的。

髯須漢子刀法一緊,越展越快,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殺得性起,霹雷似的一聲大喝跟着便是一招殺手!他接連大喝三聲,孟元超也接連退了九步。當真是攻如雷霆震怒,守如江海凝光。一攻一守,並臻佳妙。孟元超雖然是授連退了九步,那髯須漢子在急切之間也傷不了他。不過,雖然如此,孟元超亦是大汗淋漓了。

孟元超心裡想道:“那黑衣漢子想必去得遠了,我已是盡力而爲,也算對得住他啦。再鬥下去,只怕我可要自身難保!”

髯須漢子喝道:“哪裡走!”呼的一刀劈去,孟元超背轉身子,還了一招“白鶴展翅”,“當”的一聲,雙刀相磕,孟元超身形向前一晃,似乎就要跌倒,腳下卻是踏着“醉八仙”的步法,藉着對方那股力道的衝擊,腳尖輕輕一點,果然就像“白鶴展翅”般的飛了起來,掠上了一間民房的瓦面。

髯須漢子心裡讚道:“好輕功!”身形平地拔起,跟蹤撲上,長刀刺出。他這一刀本來可以恰好刺着孟元超的足跟的,心念一轉,出刀稍爲緩慢,這就差了半寸沒有刺着。

髯須漢子跳上屋頂,舉目一看,只見孟元超已是向西而去,和那黑衣漢子剛纔逃跑的方向恰恰相反。

孟元超的用意十分明顯,他是要使得髯須漢子分身乏術,跑來追他的話,就不能追那黑衣漢子了!

髯須漢子對孟元超本有幾分愛惜之心,但窺破了他的用意,卻又忍不住心頭火起,“這小子甘心爲主子賣命,哼,也不是個好東西!可是我若不放過他,可就要便宜了正點兒了!”

正自躊躇,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尉遲叔叔。”一個少女從窗口鑽出,也跳上來了。尉遲炯又驚又喜,叫道:“無雙,是你!”

原來這個少女正是在蘇州找不着孟元超的那個林無雙。可惜她不知道她所要我的人剛纔就在她的面前。

髯須漢子又驚又喜,說道:“無雙,你怎麼也到了這兒?”

林無雙道:“說來話長。尉遲叔叔,和你交手的那個人是誰?”

髯須嘆子道:“我的事也是說來話長。無雙侄女,你來得正好,你先幫我個忙再說。”

“請叔叔吩咐!”

“你給我去追這小子,這小子的武功很強,你小心點!”

林無雙道:“是!”心裡想道:“尉遲叔叔嫉惡如仇,那人一定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了!”

林無雙一個“是”字出了口,立即跳下民房,雙腳朝着孟元超逃跑的方向奔去。

髯須漢子正要跑回客店,騎上他那匹紅鬃馬去追黑衣漢子,忽地心念一動,又再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向林無雙傳話:“你小心應付,是可以對付得了那小子的。不過,你也不必殺了他,最好將他纏住,不讓他跑掉就成。待會兒我會來找你的。”

“知道啦!”林無雙已經跑出了這個小鎮,她也是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在遠處應聲回答的。

“知道啦”這三個字清脆得就好像是在髯須漢子耳邊說話一般。髯須漢子心中大喜,想道:“無雙這小妮子可真是要令我刮目相看了,相隔不過三年,她的內功造詣竟然精進如斯,差不多都可以趕上我了。那小子和我惡鬥了一場,無雙這小妮子縱然勝不了他,也是決計不會敗給他的了!”

髯須漢子放下了心,便立即跑進那間客店的馬廄,將地的那匹紅鬃馬牽出來。馬廄裡是堆滿了馬糞的,髯須漢子是個急性子的人,旋風似的跑進馬廄,沒有留神,給馬糞污了衣裳,弄得一身臭氣。

髯須漢子又惱又氣,心裡罵道:“不知是那賊廝,還是那臭小子子的好事,膽敢捉弄老子!哼,總之是他們兩人之中的一個,不會有第三個了。那姓石的賊廝在我的手裡,固然是要抽筋剝皮,那臭小子我也得塞他一口馬糞!”他可沒有想到,將馬糞堆在門口,卻是這客店老闆的主意。

孟元超在路上飛跑,心中也是甚爲氣惱,這是他第一次敗得如此狼狽,未免要有點惱那黑衣漢子不夠朋友了,“若不是他膽小如鼠,先自逃跑,我與他聯手,決不至於要大敗而逃!”孟元超心想。

正自氣惱之際,忽覺背後似乎有人追來!

孟元超回頭一看,看見追來的是個少女,不覺怔了一怔,暗自想道:“這位姑娘的年紀看來和小師妹也差不多,輕功卻恁地了得!若不是我練過聽聲辨器的功夫,幾乎聽不出她跟在我的後面,可是她爲什麼要跑來追趕我呢?難道她也是清廷的鷹爪?不,不!這樣美貌的姑娘,決不會當上清廷的鷹爪的,我怎麼可以胡亂猜疑她呢!”

孟元超正自覺得自己的聯想荒唐,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問她,那少女見他回過頭來,已是先發話了:“你跑不了啦,給我站住!”

孟元超吃了一驚,說道:“看你不出,原來你是那髯須賊漢的幫兇!”

林無雙斥道:“休得胡言!要命的快把兵刃拋下,由我處置!”她見孟元超劍眼虎目,英氣逼人,不大像是一個壞人,心裡想道:“尉遲叔叔只是要我將他纏住,我也不想傷他,但願能夠免了這場廝殺。”

林無雙叫他拋下兵刃,在林無雙是一番好意,但孟元超聽了,卻是不由得心頭火起,縱聲笑道:“孟某走南闖北,也曾會過不少英雄好漢,還沒有人敢要留下我的兵刀!哼,看在你是個女流之輩,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你追得上,就追來吧,我可要失陪了!”

林無雙最惱人看不起她,怒道:“好哇,你敢小視姑娘!你這可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孟元超存心和她較技,立即加快腳步,使出了“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哪知他因爲惡鬥了一楊,氣力不無消耗,本來他的輕功和林無雙也是不相伯仲的,但不到半柱香的時刻,就給林無雙追上了。

林無雙用了一個美妙的身法,從孟元超身旁擦過,回過頭來,堵住他的去路,冷笑說道:“我說你跑不了你就跑不了,哼,看你還敢目中無人麼?”

孟元超冷冷說道:“跑得了跑不了,你還要問過我這口寶刀!你現在口出大言,未免言之過早!”

林無雙道:“好,那就動手吧!”孟元超握着刀柄,淡淡說道:“我豈能佔你的便宜,你不是要拿我嗎?閒話少說,你出招吧!”

林無雙動了氣,想道:“這廝不識好歹,也只好讓他受點傷了!”當下刷的一劍便刺過來,喝道:“接招!”這一招她使的是扶桑派劍法中最爲精妙的一招刺穴絕招。

孟元超也是不該稍有輕敵之心,待見到林無雙一劍剁來,這才知道厲害,劍光刀影之中,只聽得“嗤”的一聲,孟元超的衣襟已是給劍尖穿過,林元雙給他的刀背一磕,長劍震動,嗡嗡作響,虎口也是不由得感到一陣痠麻!

這一下兩人都是吃驚不小!

孟元超想不到林無雙的劍術如此精妙。心中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輕敵之念,登時一掃而空。

林無雙也是不由得不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想道:“他和尉遲叔叔惡鬥了一場,居然還是這麼了得!尉遲叔叔把這擔子交給我,我若是給他跑掉,有何面目再見尉遲叔叔?好在尉遲叔叔就要來的,我且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林無雙打定了主意,劍法登時一變,劍法輕靈,衣袂飄飄,踏着凌波微步,倏進倏退,忽東忽西,身與劍合,儼如流水行雲,毫無沾滯!

孟元超使開大開大闔的刀法,一口氣劈了六六三十六刀,連林無雙的衣角都沒沾着,想擺脫又擺脫不了,不由得心中焦躁起來,原來林無雙記起了髯須漢子的吩咐,只是設法將孟元超纏住,卻不與他硬拼。她的打法乃是一出即收,稍沾即退,但不論孟元超走到哪個方向,她的劍尖也就指到哪個方向。孟元超又不想下重手傷她,如何擺脫得了?

孟元超心中焦躁起來,想道:“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我既然知道了她是朝廷鷹犬,難道還要惜玉憐香!”想至此處,一咬牙根,一刀緊過一刀,每一刀都是用重手法劈出!

林無雙香汗淋漓,也是銀牙一咬,說道:“你是要逼我傷你了!”眼看無法遮攔,倏的身隨劍轉,使出了一招兩敗俱傷的劍法。

扶桑派的劍術與中原各大派都不相同,這一招拼着兩敗俱傷的劍法使得奇詭無比,孟元超在奮身搏擊之中,如何閃躲得開了只聽得“嗤”的一聲,劍尖已是在孟元超的左臂劃過。

此際,林無雙只要使勁削下去,孟元超的一條手臂就要和身體分家,林無雙不忍下手,心裡想道:“尉遲叔叔叫我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最好不要傷他,我何必令他殘廢?”心念一轉,劍尖縮回。

孟元超是正在奮身搏擊之中的,突然對方的劍尖指到,躲避已來不及,大吼一聲,一刀就劈下去。可是就在這霎那之間,只覺左臂只是好像給螞蟻叮了一口似的,並不如何疼痛,對方的劍倏的就收回去了。孟元超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當然知道對方這一劍足以將他一條手臂削掉,林無雙突然把劍收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難道我要殺她,她對我卻竟然有慈悲之念?”心念電轉之間,孟元超那一刀雖然因爲來不及收回,仍然劈了下去,可是他所發的那股勁力,卻是收了幾分,“當”的一聲,刀劍相交,火星蓬飛,林無雙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三丈開外!

這一刀孟元超若是用全力劈下去的話,林無雙即使能削掉他的一條手臂,自身亦是必定要受重傷,甚至還可能喪在孟元超的刀下。

林無雙的武學造詣不在孟元超之下,孟元超宋用全力,在刀劍接觸的那一霎那,她也是立即察覺到了。像孟元超一樣,林無雙大感意外,“看來此人倒也不是窮兇極惡之輩。”林無雙心裡想道。

孟元超喝道:“你還不讓路嗎?”林無雙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三丈開外,仍然堵住孟元超的去路。

林無雙面上一紅,說道:“多謝你手下留情,但你要逃跑、可是萬萬不能!我答應了尉遲叔叔不能讓你跑掉的!”

孟元超虎眉一堅,說道:“你沒有削掉我的手臂,我心裡明白。你不用領我的情,我也不用領你的情,咱們算是扯個直吧。但你既然一定要與我爲難,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你打算殺我也好,不殺我也好,你不讓路,我就非殺你不可!”

林無雙嘆了口氣,說道:“可惜了你這副身手,聽你這麼說,你是決不肯悔過的了!唉,那也沒有辦法,我打得過你也好,打不過你也好,總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罷啦!”

藏之中而形之外,林無雙心中藏着爲孟元超惋惜之情,臉上也不知不覺的顯露出來。孟元超心中一動,不禁如此想道:“她倒是有幾分像小師妹,只是看她的臉,也是像小師妹一樣的聖潔純真!唉,誰知她卻是甘心助紂爲虐!”

想至此處,不覺也是嘆了口氣,冷冷說道:“可惜,可惜!”

林無雙柳眉微蹩,按劍說道:“可惜什麼?”

孟元超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林無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孟元超大聲說道:“可惜你這樣一位美貌的姑娘,竟甘心作清廷的鷹犬!”

щшш ⊕ⓣⓣⓚⓐⓝ ⊕c o

“你說什麼,我是清廷的鷹犬?”突然間林無雙心頭怦然一跳,她記得金逐流和她說過,孟元超是以快刀在江湖上闖出“萬兒”的。“這人的快刀能與尉遲叔叔匹敵,他剛纔好似又自稱孟某?”

“你姓什麼?”林無雙連忙問道。

孟元超怔了一怔,他想不到林無雙突然間會問他的姓名,怔了一怔之後,以詫異的眼神盯着林元雙說道:“你不是因爲已經知道我是欽犯纔來追捕我的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元超是我,我就是孟元超!”

林無雙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原來你就是孟元超,這可真是大大的誤會了!”

孟元超詫道:“什麼誤會?”

林無雙道:“我前幾天還到過你的家裡呢,找你不着!”

孟元超更是奇怪,“你爲什麼找我?”

林無雙道:“有清廷的鷹犬要找你的麻煩,我是替金逐流給你通風報信的!”

孟元超道:“你說的可是山東東平縣的餘大俠金逐流。”

林無雙道:“不錯,他們夫婦聽到了風聲,立即叫我問你通風報信!”

孟元超半信半疑,道:“此話當真?”

林無雙道:“我騙你幹什麼,我在你的家裡還碰見你的好朋友宋騰霄呢!不信,你將來可以問他!”

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原來騰霄也回到了蘇州了!他和你說了些什麼?有一個江湖上著名的神偷快活張有沒有和他一同回來?”

林無雙目光一瞥,看見孟元趟的傷口正在流血,內疚於心,便道:“我只見着宋騰霄,他是獨自來的。嗯,那晚的事說來話長,我且給你裹傷再說。唉,我真是對你不住,失手刺傷了你,你痛不痛?”

林無雙插劍入鞘,卻掏出了金創藥,走過去便給孟元超敷傷。敷好了傷口,又給孟元超包紮傷口。

俗語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孟元超的傷口正在流血,假如林無雙是存心不良的話,只要給他敷上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任憑孟元超內功多好,當堂就得一命嗚乎。但說也奇怪,孟元超深知江湖上人心險詐,對林無雙加是毫無猜忌之心,一見了她臉上那副憂急的神情,打從心眼裡就覺得她可以信賴,坦然的伸出手臂,讓她敷藥裹傷。

其實孟元超受的只是一點輕傷,他身上也帶有金創藥,本來無須林無雙爲他料理,孟元超只是因爲要讓林無雙知道他是相信她的,這才接受她的好意,但林無雙心地無邪,可沒有想到他這層用意。

孟元越的傷本來不重,給林無雙的纖纖玉手一摸,只覺得好像有一股暖流流過全身,有說不出的舒服。孟元超笑道:“你的藥真靈!一敷上去,我的痛立即就沒有了。”林無雙噗嗤一笑,說道:“哪有這樣快的,你別騙我。”

兩人正在相視而笑,忽聽得馬蹄聲有如暴風驟雨,林元雙叫道:“尉遲叔叔,你回來啦!”

髯須漢子剛好看見他們親熱的情景,呆了一呆,跳下馬來,叫道:“無雙,你,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林無雙笑道:“尉遲叔叔,這次你可走了眼,看錯人啦!”

此言一出,髯須漢子和孟元超都是不禁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問道:“他是誰?”

林無雙已經替孟元超紮好傷口,當下就放開他的手說道:“尉遲叔叔,你見聞廣博,想必知道小金川有位少年好漢名叫孟元超?”

髯須漢子又驚又喜,說道:“你就是孟元超?”

孟元超道:“正是在下。”

髯須漢子哈哈笑道:“這可真是不打不相識了!”

孟元超聽得林無雙叫這髯須漢子做“尉遲叔叔”,驀然想起了一個人來,失聲說道:“尊駕可是關樂大俠尉遲炯?”

髯須漢子縱聲笑道:“什麼大俠不大俠的,我的年紀比你大倒是真的。我不和你客氣,你叫我一聲大哥,我稱你一聲老弟!”

孟元超這一下更是喜出望外,心裡想道:“人人都說關東大俠尉遲炯豪氣干雲,雄風邁俗,當真是名下無虛!”

原來尉遲炯乃是關東馬賊出身,曾經幹過許多轟轟烈烈的事,例如盜青海進貢的御馬,劫大內總管薩福盈的壽禮,這兩件膾炙人口的事情,就是他的傑作。他在中原鬧得天翻地覆,前幾年又潛回遼東,做了十三家牧場的總場主。

這次孟元超奉命聯絡各方豪傑,這位關東大俠尉遲炯也正是他所要聯絡的英雄之一。

孟元超道:“好,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高攀了。尉遲大哥,不說你不知道,小弟正是奉了冷鐵樵蕭志遠二位大哥之命,要到關東拜會你的。想不到在這好碰上大哥,真是幸何如之!”

尉遲炯道:“老弟不必客氣,你這幾年的名頭也闖得很不小啊!但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小金川義軍中的好漢,卻何以要捨命護那姓石的傢伙?”

孟元超道:“那人是誰?”

尉遲炯道:“哦,你不知道他是誰嗎?你是怎麼上了他的當的。”

孟元超把那黑衣漢子的謊言和盤托出,尉遲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這賊廝鳥倒是真會撤謊,他是清廷的鷹爪,卻顛倒過來說我!抓着了他,我可得先塗他一口馬糞,再拆他的骨,剝他的皮!”

尉遲炯衣上的馬糞已是揩抹乾淨,但臭氣仍然隱約可聞,孟元超情知他定是着了店主的道兒,暗暗好笑,說道:“尉遲大哥,你還沒有告訴我這賊廝鳥是誰呢?”

尉遲炯道:“這賊廝鳥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石朝璣。他本來是獨腳大盜出身,和我也是相識的。我這次特地跑來,跑到這條路上,就是因爲得到了風聲,知道他曾經在蘇州出現,料想他這兩天必定渡江北歸,是以來追蹤他的。”

孟元超吃了一驚,暗自想道:“他曾在蘇州出現?莫非就是因我而來?”孟元超是個精明能幹的人,當下也就立即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他用的是借刀殺人之計!”

想起自己曾經要和他共榻同眠,不禁心裡叫了一聲“好險!”

尉遲炯恨恨說道:“這龜兒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早知你是孟元超,我應該多跑幾圈,四下搜尋他的。”原來尉遲炯因爲放心不下林元雙,故此在跑了兩條岔路,搜到了十里開外,都找不着石朝璣,就匆匆的趕回來了。

林無雙笑道:“尉遲叔叔,你要找他算帳的人,從來沒有一個逃得脫你的快馬快刀,這次找不着,也不過是讓這賊廝鳥多活些時而已,別生氣啦!”

尉遲炯甚爲高興,說道:“你這張小嘴兒倒是真會說話,好,那就不提這賊小子啦,無雙,我倒想問你,你卻又是怎麼認識孟元超的?”

林無雙道:“我是逐流大哥叫我去找他的,他們曾經告訴我孟大哥使的也是快刀,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是他的。”

林無雙此時纔有空暇將她在雲家廢園那一晚的遭遇說給孟元超聽,不過她因爲不願意“家醜”外楊,沒有說明宗神龍是她師叔。

孟元超聽了,又是惱怒,又是歡喜,惱怒的是清廷的鷹犬一批接着一批,定要把他置之死地。但歡喜的卻有兩件事情,一是他平生最爲仰墓的金大俠金逐流對他如此垂青——爲他盡心盡力,還特地派了人來幫忙他。二是宋騰霄已經回到蘇州家裡,他的心願是很有希望可以實現了。“此時騰霄想必正在和小師妹談笑,或是爲她唱支曲子,替她解悶吧?”孟元超心想。

當下孟元超再次向林無雙道謝,說道:“我正是要去拜見金大俠,想不到你先來了。”

尉遲炯望了林無雙一眼,說道:“那麼你們正好一路回去了。”

林無雙道:“不,我想到別處走一趟,孟大哥,你見到他們,麻煩你替我說一聲,他們就明白了。”

尉遲炯忽道:“孟老弟,你要聯絡的人,除了我和金逐流夫婦之外,還有哪些?”

孟元超道:“還有金大陝的師兄江大俠,和天地教的教主林道軒、紅纓會的舵主厲南星等人。”

尉遲炯笑道:“那麼你就不必到金大俠的家裡去了!”——

黃金書屋掃校

第六十五回 心事迷茫第六十二回 蒼山血戰第五十五回 傾吐衷曲第十八回 泰山之會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三十九回 匆匆來去第二回 空棺疑案第五十一回 掃蕩妖邪第六十六回 咫尺天涯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第三十回 雲自遇敵第三十八回 重尋故劍第五回 白衣少女第三十一回 舊遊人杳第二十四回 陌路相逢第五十二回 兒女情懷第六十七回 疑幻疑冥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第六十一回 大理王府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五十三回 敵人偷襲第五回 白衣少女第六十一回 大理王府第四十回 幾番離合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二十二回 家醜外揚第二十七回 舊友重逢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十回 俠骨柔腸第三十八回 重尋故劍第五十六回 糊塗受騙第五十一回 掃蕩妖邪第二十回 幹崖秋色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十二回 惺惺相惜第二十三回 落拓江湖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六十四回 歸家殲仇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五十六回 糊塗受騙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六回 廢園蝶血第二回 空棺疑案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第四十二回 揚州祝壽第三十六回 調兵遣將第十七回 道上相逢第十五回 虔涼身世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六十回 有情相會第二十三回 落拓江湖第六十回 有情相會第三回 蒙面怪客第十七回 道上相逢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二十四回 陌路相逢第四十三回 揭破陰謀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第七回 情海波瀾第六十七回 疑幻疑冥第四十三回 揭破陰謀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第四十九回 黑衣老者第十回 俠骨柔腸第五十三回 敵人偷襲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五十八回 白衣老者第五十八回 白衣老者第五十四回 寶刀未老第五十八回 白衣老者第八回 一念之差第四十六回 分道楊鑣第五十九回 滇池風浪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三十八回 重尋故劍第十回 俠骨柔腸第四十四回 英雄肝膽第五十二回 兒女情懷第三十七回 憶敵爲友第五十五回 傾吐衷曲第三十六回 調兵遣將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六回 廢園蝶血第九回 天若有情第五十九回 滇池風浪第三十六回 調兵遣將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六十八回 死別生離第三十回 雲自遇敵第六回 廢園蝶血第五十九回 滇池風浪
第六十五回 心事迷茫第六十二回 蒼山血戰第五十五回 傾吐衷曲第十八回 泰山之會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三十九回 匆匆來去第二回 空棺疑案第五十一回 掃蕩妖邪第六十六回 咫尺天涯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第三十回 雲自遇敵第三十八回 重尋故劍第五回 白衣少女第三十一回 舊遊人杳第二十四回 陌路相逢第五十二回 兒女情懷第六十七回 疑幻疑冥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第六十一回 大理王府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五十三回 敵人偷襲第五回 白衣少女第六十一回 大理王府第四十回 幾番離合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二十二回 家醜外揚第二十七回 舊友重逢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十回 俠骨柔腸第三十八回 重尋故劍第五十六回 糊塗受騙第五十一回 掃蕩妖邪第二十回 幹崖秋色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十二回 惺惺相惜第二十三回 落拓江湖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六十四回 歸家殲仇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五十六回 糊塗受騙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六回 廢園蝶血第二回 空棺疑案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第四十二回 揚州祝壽第三十六回 調兵遣將第十七回 道上相逢第十五回 虔涼身世第十四回 太湖煙水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六十回 有情相會第二十三回 落拓江湖第六十回 有情相會第三回 蒙面怪客第十七回 道上相逢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二十四回 陌路相逢第四十三回 揭破陰謀第四十一回 賭酒顯能第七回 情海波瀾第六十七回 疑幻疑冥第四十三回 揭破陰謀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第四十九回 黑衣老者第十回 俠骨柔腸第五十三回 敵人偷襲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五十八回 白衣老者第五十八回 白衣老者第五十四回 寶刀未老第五十八回 白衣老者第八回 一念之差第四十六回 分道楊鑣第五十九回 滇池風浪第二十一回 爭奪掌門第三十八回 重尋故劍第十回 俠骨柔腸第四十四回 英雄肝膽第五十二回 兒女情懷第三十七回 憶敵爲友第五十五回 傾吐衷曲第三十六回 調兵遣將第十一回 風塵結客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第六回 廢園蝶血第九回 天若有情第五十九回 滇池風浪第三十六回 調兵遣將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第六十八回 死別生離第三十回 雲自遇敵第六回 廢園蝶血第五十九回 滇池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