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風低暗昏沉,我不記得多少次自己這樣坐在手術室外面,等着母親,等着司少臻,現在等着平安。
好像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要來這麼一出。
或許,我真的能給人帶來不幸?
我自嘲的笑笑,身子往後傾,靠在椅子上,餘光裡,司少臻沉默的盯着地面,擰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如果我殺了你呢?”
那句話突然就闖進腦海,以及他今天說話的時候,那種質疑的,興奮的,又落寞的表情。
他從未這樣複雜過,讓我參不透。
“噔”的一聲響,我和他幾乎同時聞風而動,手術室的門“啪啦”一聲打開,一個穿着手術服的中年男人走出來,身後的幾個小護士推着病牀。
司少臻的動作更快,已經走到醫生面前。
病牀上,小傢伙安安靜靜的躺着,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小小的一團,剛從痛苦中熬過來,可憐極了。
我的心一揪,撲過去抓住病牀邊緣,小聲的問:“平安,平安你感覺怎麼樣?媽媽在這裡。”
如果不是我太不注意他的身體,沒有照顧好他,他也不會拖到病發才被送來做手術,也不會受這種折磨。
內疚和自責在心底氾濫,這幾年我太過關注工作,也太過關注於司少臻的行蹤,而恰恰是我身邊這個年幼的孩子,被我忽略了。
“孩子的麻醉效用還沒過去,大約半夜會醒,接下來幾天不能讓病人吃東西,要等病人體內的氣排出來,才能進食,清楚了嗎?”
主治醫生卸下口罩,看着我們兩個說道。
我擡頭,看向司少臻,他也在看我,不過眉毛蹙起來,許是醫生的話讓他不滿。
我收回臉上的狼狽,挺身道:“還有什麼?您說?”
“跟我交代就行了。”司少臻在一旁打斷道:“你先陪平安去病房,我在這裡把注意事項弄清楚。”
我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點頭,跟着護士去病房。
病房是顧子墨提前就預約好的,條件設施都是最好的,也最隱蔽。
我幫牀上的小傢伙掖好了被子,醫生說他半夜會醒,還有五六個小時。
我拿出手機給管家打了個電話,吩咐他把我的生活用品還有衣服拿過來,掛斷之後,又撥通了顧子墨的電話。
“喂,子墨,平安已經沒事了,手術很成功,今天謝謝你。”
那頭還能聽到他翻動文件的聲音,約莫是還在加班,我的心裡更加愧疚起來。
“他沒事就好,等過幾天我再去看他,你也別太辛苦,這幾天要請人照顧他,不要什麼都親力親爲。”顧子墨溫聲勸道。
我握着手機,一直沉默,半晌才點頭道:“知道了。”
我沒辦法不親力親爲,這個孩子,從他出生起我就欠他太多啊。
我心頭堵堵的,掛掉電話,才發現司少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口。
我一時間徵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走進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問:“兒子都這樣了還有心思給別的男人打電話?”
我早已心力俱疲,沒精力跟他爭論,但還是淡淡的解釋道:“是顧子墨救了他,於情於理,平安沒事了,我知會他一聲也不過分吧?”
還不等他繼續開口,我就直接單刀直入的問:“醫生怎麼說?”
司少臻看着病牀上的平安,眨眨眼睛,平靜的說道:“我已經請了醫護人員,你好好歇着。”
他突然的軟態度讓我有點兒措手不及。
“嗯…但是我還是想親自照顧他…”我看着牀上的小人兒,心裡已裝不下其他的事。
司少臻點點頭,大步走到並牀邊,突然回頭平靜道:“今天上午的事,忘了吧。”
我一怔,他已經走到並牀邊彎腰去探平安的額頭,細心的幫他擦了擦汗,又重新掖好了被子。
他突然對我說這句話,是想讓我不要把上午他那句話放在心上嗎?
爲什麼,突然…
“餓嗎?”
正猶自徵愣着,司少臻突如其來的這句問話讓我重新擡起頭看着他。
他拿着一瓶水遞給我,我接過來,握在手裡竟然是溫的,正正好。
他什麼時候準備的?剛纔顧子墨給我倒的水確實喝完了,但是我自己都沒放在心上。
“想吃什麼?現在時間正好我讓江遠去訂。”司少臻披上外套,走到我身前自然的問。
他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自己今天除了早餐什麼也沒吃,真的有點兒餓了。
我看着牀上還在睡着的平安向他問道:“平安怎麼辦?萬一他醒過來…”
“我讓人在這兒看着了,他們比你專業,而且兒子已經沒事了,我們只要快一點,在他醒來之前趕回來就行。”
司少臻說着就打了個響指,門口的保鏢走進來,手裡拿着一件長風衣。
司少臻從保鏢手裡利落的拿過衣服,親手披到我肩上。
我受寵若驚的擡頭望着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手掌就已經被他牽住。
他擰着眉毛問道:“怎麼了?你不餓?”
十分鐘後,我跟他坐在他的這輛白色的蘭博基尼上,確實很冷。
我以爲我們只是去吃個飯,卻沒想到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把江遠那羣人全留在了醫院。
我裹緊了風衣顫着聲音看着他的側臉問:“爲什麼不帶人?萬一遇到危險…”
“沒有萬一!”
司少臻利落的踩下離合,語氣很重的說道:“沒有萬一,哪兒有那麼多危險,蘇唸白,你不相信我的實力?你覺得我比不過那幫保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低着頭回道:“只是…我身邊的人都會跟着我走黴運…”
車子裡沉默着,我正疑心司少臻怎麼不說話,剛想擡頭,頭頂上就覆上一隻溫熱的手掌,溫柔的揉了揉我的頭頂,道:“別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
我一怔。
這個動作…
他以前常常喜歡揉我的頭,也是這個動作觸感規律都一模一樣。
一瞬間熱淚盈眶,即使他忘了從前,很多習慣動作還是一樣,連安慰我的方式都沒變。
“怎麼了?”司少臻不解的看着我問。
我胡亂抹了眼淚道:“沒事,我們快走吧,我想吃米粉。”
司少臻疑惑的點點頭,說道:“嗯。”然後繼續開車。
車子開了十幾分鍾,停在附近的一家大型購物商場,六七層都是吃飯的地方。
這裡人還蠻多,各個入口都是人流,整棟商廈燈火通明,門口的展覽也是十分的璀璨。
司少臻去停車,我就站在大門口等他,夏末的時節,燈火中還飛着蟲子,天氣卻是意外的涼,或許跟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有關,常年沒有什麼熱的時候。
我兀自等着,忽然就想到一件事。
我們可以叫外賣或者讓別人去買飯的呀,不用特意出來的。
司少臻停完車出來,一身風衣在人羣中格外耀眼,他保持着以往的冷漠走到我跟前,身邊圍着不少目光。
我低聲把剛纔的發現說了一遍,又道:“司少臻,我們這麼高調真的好嗎?被人認出來明天又要上新聞。”
司少臻理所當然的牽住我的手,我驚詫的立即看向他,就看見他臉上寫着霸道兩個字,大聲回道:“我司少臻跟自己的妻子出來吃飯也要怕被那羣狗仔說?我就活的這麼窩囊?”
我愕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像他說的還挺有道理。
他牽住我的手就往商場裡走,嘴邊不住喃喃埋怨道:“想帶你出來散個心也這麼囉嗦。”
我跟在他身後,他的身形正好替我擋去人流,以免有人撞到我。
我看着他寬厚的肩膀,感受着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心裡剛泛起絲絲的甜蜜和溫暖,就驀然聽到這句話,就擡起頭來驚詫的看着他。
嘴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抑制不住的喜悅。
這個男人,有時候怎麼越看越可愛。
我要是敢把我腦海裡這個念頭告訴他,肯定會被他不屑的逼視一番的。
一邊想着一邊就到了六樓,每一家餐廳都門庭若市,我心想司少臻怎麼現在對環境這麼不挑了,以前是不幽靜的地方他都不會去,現在怎麼這麼吵的環境他都肯來了?
我帶着一番疑惑,司少臻牽住我的手已經走到了一家湖南米粉的門店前,人看着似乎還是很多,但是…
司少臻竟然會願意在這樣的店裡吃飯?
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我驚訝的擡頭看着門牌,還有裡頭的人流,嚥了咽口水,一旁的經理已經兩眼放光的湊上來,搓着手諂媚道:“是司總和夫人啊。”
我眼一黑,得,奮鬥了五年,所有人還是隻記得司少臻,不記得我。
我是有多失敗。
司少臻瞄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否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露出一抹笑來,對經理說道:“包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司總大駕光臨,小店早早的就備好了一切,保證呈給司總和夫人的都是最好的待遇,最好的服務。”
我不耐煩他囉裡囉嗦的一堆,旁邊的司少臻更加不耐煩了,直接壓着嗓子道:“還不帶路?”
沒想到一家小小的門店還暗藏乾坤,竟然會有包間,從外頭看的時候就只有公開的凳子椅子。
桌上陸陸續續上來食材,都是標準的配菜,非常豐盛。食具用的也是很精巧的。
我沉默的看着一切,等到人終於下去了之後,包間裡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才抓住他的手腕問:“這裡的老闆怎麼認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