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我整個人都懵了。
不得不說,她猜中了,可即使她猜中了又能怎樣呢,我對這個孩子始終是恐懼多過喜歡的。
“嗯。”
我遲疑了片刻之後,好像終於做了決定,堅定地點了點頭。
就在那一瞬間,女醫生變了臉色,她一把拉住我的手,義正言辭的問道:“你既然你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爲什麼當初又要懷上他?”
“我……”
我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那麼生氣,只是感覺到,她對我似乎在咬牙切齒。
“我也不想的,是意外……”
我支支吾吾地開口,可這樣的答案卻並不能讓她滿意。
她突然撒開了我的手,沉沉地坐回到座位上,跟着拿起茶杯,連喝也沒有喝上一口水,便沉沉拍在了桌子上。
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我被嚇得渾身一顫,接着,便蹙眉看着她。
“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子,到底懂不懂得保護好自己,你知不知道,一次手術對人的傷害到底有多大,等你以後想要孩子卻懷不上孩子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了。”
她對我似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也對,或許她每天的病人當中,有好幾個都是像我這樣年輕但不想要孩子的女人吧。
我沉沉嘆了一口氣,想告訴她,我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屍胎啊!
可是,這些話我卻只能往肚子裡咽。
片刻之後,她好像終於想通了似的,寫了寫病例之後,撕下一張紙條,對我說:“先去做個檢查。”
我點了點頭,按照上面的地址一路往B超室走去。
心情莫名有些沉重,不知道爲什麼,孩子在我的肚子裡竟然變得很乖很乖,沒有再踢過我一下,就像是等待着一個沉重的宣判似的,我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悲涼。
片刻之後,我終於走到了B超室的門口,大門緊閉着,但我聽到裡面機器轟鳴的聲音。
隔着一張門,有股寒氣撲面而來,讓我禁不住渾身一顫。
好像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你爲什麼那麼狠心……
遲疑了很久,我輕輕敲了敲門,裡面的醫生說道:“進來吧。”
我點頭,慢慢走了進去,心情卻凝重得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這裡的醫生好像早已經見慣了這些場面,所以,似乎把我當做送進來檢測的機械零件一般,對我說:“躺下吧。”
一番檢查過後,我離開了B超室,醫生讓我在門外等着,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我就那樣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低着頭,看着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腦子裡突然想起了阿浪的那張笑臉,像他第一次見到我的那樣。
突然之間,我好怕,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戳了一下,疼得發慌。
我把那張小小的病例紙攥緊在手心,好像握着什麼重要的東西捨不得撒手似的。
內心的煎熬幾乎快要將我整個人撕成兩半,我無奈地擡眸,看着不遠處那扇大門,門口“B超室”三個字如同長了尖銳的利刺一般,刺痛了我的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似乎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我微微一愣,下意識轉頭,才發現,一個母親正苦苦哀求着一個人。
“我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醫藥費我已經在想辦法了,如果我的孩子離開醫院,他一定會死。”
那個母親的頭髮已經白了許多,乍看之下,他的孩子不過才兩三歲。
我不明白她爲什麼會跪在這裡苦苦哀求,但看其他人的眼神,似乎早已習以爲常。
醫生將辦公室的門重重關上,幾個看不慣的病人走過來,對那位母親說:“還是算了吧,這個孩子救不活了,如果他死在醫院裡,醫院是要負責任的,所以,他們纔會趕你走啊,你就算籌齊了錢,恐怕也沒有什麼用。”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動着,卻陡然之間停頓了幾秒,心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壓着,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們在說什麼,你們瘋了嗎,我的孩子沒事……只要有錢治療,他就會好起來的。”
那位母親邊說,她的眼淚一邊留了下來,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我的孩子很聽話的,我答應過他,等他好了之後,我就帶他去海洋館看海豚……我答應過他的……”
慢慢的,她開始抽泣起來,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了。
我就那樣遠遠的看着,想上前去勸說她,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肚子立即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像是孩子陡然之間踢了我一腳。
“孩子現在還那麼小,就算能夠治好,也可能留下嚴重的後遺症,你這是何必呢,還不如趁年輕再生一個,這個孩子就……唉……”
看來這位媽媽在醫院待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連其他人對他們家的情況也慢慢了解起來。
勸一位母親放棄她的孩子,說實話,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
可是,將心比心,我卻要放棄自己的孩子……
一種不捨在心頭蔓延,如同可怕的病毒一般,頃刻間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讓我渾身的血液也都跟着沸騰起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女人的情緒突然之間變得非常激動,她一把揪住那個勸說人的衣領,大吼道:“你知不知道生一個孩子有多辛苦!”
所有人都愣住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爲了這個孩子,我很早就開始備孕,我每天早睡早起,堅持鍛鍊,我的丈夫戒菸戒酒,家裡的電視、電腦、手機全部不敢用,十月懷胎,臨門一腳的時候,孩子竟然難產了,我痛了好幾個小時纔到了醫院,經過手術,終於生下了他……”
女人說着,情緒卻漸漸變得低落。
我知道,她心裡其實非常清楚孩子的病情,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頓了頓,她接着說:“你知道,你第一次感受到胎動,第一次在B超圖裡看到他的樣子,第一次餵奶,第一次換尿片的時候,那種心情嗎?”
霎時間,我渾身像是過了一道電流,接着,我微微低眸,一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肚子,才發現,肚子上那小小的起伏,竟然如此讓我心顫。
即使纔剛剛懷孕幾天,可我卻已經好幾次感受到胎動,那是我的孩子啊,我自己的親生孩子啊,我怎麼能夠那麼殘忍的親手將他殺死?
我好像不是一個人了,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就算我的孩子是個怪胎,就算他將來以血爲食,我也一定要好好照顧他,疼愛他,哪怕有一天,我可能會犧牲自己。
不……我不能拿掉這個孩子……
這麼想着,我突然站起身子,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一直等待的B超室大門突然打開了。
“劉依依……劉依依是哪位?”
我霎時間怔住了,我的產檢結果出來了。
“是我。”
我下意識回頭,迎面對上那個護士看上去稍顯詭異的眼神。
“你一個人來的嗎?”
她走到我身邊,並沒有將產檢報告交給我,而是突然之間問了一句這樣的話,讓我的心裡頓時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嗯,我……我是一個人來的。”
我的內心慢慢變得緊張,就連說話也不怎麼利索了。
“那你準備一下接受手術。”
她說完,轉身準備走,就連產檢報告都不打算交給我。
那一剎那,我感覺她好像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我慌忙叫住了她,聲音稍稍有些顫抖:“我想通了,我也不做手術了,我打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這……”
她原本已經準備走了,卻突然之間停住了腳步,想了想,轉過頭來對我說:“這個孩子必須拿掉。”
我愣了一下,陡然之間瞪大了眼睛,剛剛那個女醫生還想勸我生下這個孩子,爲什麼產檢報告一出來,就都變了?
“這些等你家人來之後,我會解釋清楚,你先準備一下手術吧。”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非常輕鬆,可我聽了之後,心情卻變得異常沉重。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接受手術的。”
我的情緒有些激動,像是把那個護士給嚇了一跳。
倏而,她將產檢報告交到了我的手上,接着對我說:“你自己看看吧,你肚子裡的孩子被檢測出是死胎,完全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所以,這個孩子必須拿掉,否則,你自己也會有生命危險。”
剎那間,我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戳了一刀,傷口很深,疼得我連呼吸都驟然一滯。
“死胎……”
我剛剛還感覺到自己的孩子在踢我的肚子,如果是死胎,爲什麼會有胎動?
對了,我竟然忘了,這個孩子是屍胎,根本就不可能有心跳。
我的腦子好像突然間被人用棒槌猛砸了一下,頓時一陣嗡嗡作響。
冷汗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出來,順着我的脖子慢慢流進了衣服裡,不費吹灰之力便撩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是留下這個孩子,還是狠心將他拿掉?
突然之間,耳邊竟又響起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那聲音如同我內心的魔障,頃刻間刺痛了我的耳膜,我聽到他在說:“媽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