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不由猛地一顫,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個小夥子。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整個人因爲恐懼而變得莫名煩躁。
“小哥,你冷靜一點,告訴我,爲什麼聽到什麼,或者看到什麼就會死?”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沒有說謊,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是真實的。
我想,他一定是經歷了什麼,否則,不可能會那麼害怕。
“那間地下室裡根本就不用來招待客人,我每天打掃地下室,那些好酒好菜完全沒有被人吃過,而我卻只能硬着頭皮全部倒掉。”
他說到這裡,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我就問領班,爲什麼這麼浪費,領班說,讓我永遠都不要問這個問題。”
我的呼吸驟然一滯,心跳在停頓了幾秒鐘之後,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第一次走進慕斯酒店的時候,我隱約隱約感覺到,這裡不僅僅是招待人,還招待——鬼!
小夥子的眼神慢慢聚焦,接着,繼續低沉地說道:“我雖然是個鄉下人,可我不是個貪心的人,我沒有偷吃,也不會藏私,可我有一次,晚上無意中掉了打火機在地下室裡,所以想回來拿,結果……”
他整個人面露驚恐,說話的時候,雙脣都在微微顫動,他停頓了片刻,接着說:“我走到地下室門口的時候,竟然聽到地下室裡傳來一陣笑聲,還有人在說話,可我清楚地知道,那裡面根本就沒有人!”
他看着我,緊緊掐住我的胳膊,說道:“你相信我,那裡面真的沒有人,可我卻不敢打開那扇門,因爲我心裡害怕!”
“我信,我信……”
他像個瘋子一樣,整個人因爲恐懼而變得愈加暴躁。
聽到我的話,他顯得安靜了一些,緩緩放開了我,接着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我已經是第七個在地下室裡上晚班的人了,而我前面工作過的六個人,都死了……他們的死狀極其恐怖,像是被什麼東西吃掉了……”
我聽到這裡,突然想到之前在棺鎮的警察局裡,嚴隊長給我看的那些照片,傻大姐被野狗啃掉的屍體血肉模糊……
鮮紅的皮肉往外翻着,能夠清晰地看到上面的血管和肌肉組織,那血肉的切割處非常不平整,是被野狗硬生生撕開的,上面還殘留着野狗的壓印……
我頓時覺得胃裡一陣噁心,乾嘔了兩聲,好不容易纔緩了過來。
那小夥子的表情慢慢變得平靜,他對我說:“你知道嗎,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來慕斯酒店打工,我知道,前六個人的死,都和那個地下室有關,有人是因爲偷偷嚐了一口裡面的菜,有人是因爲偷偷私藏了裡面的酒,有人是因爲在值班的時候不小心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他聽到他說的話,整個人已經再也站不住了,我好像被人抽空了力氣,雙腿發軟。
我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倒立在皮膚上,渾身發涼。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從這個小夥子的口中知道這麼多事情。
原來慕斯酒店的所有秘密就藏在那個地下室裡,然而,這一刻,我卻和眼前這個小夥子一樣,不敢去地下室看,我怕看上一眼,我也會像那六個人一樣,離奇死亡,死狀恐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吃掉了一樣……
許久,我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已經麻木了,那個小夥子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整個人像是精神崩潰了一般。
我同情地看着他,問道:“那你爲什麼不換一個工作呢,哪怕辛苦一點,哪怕少掙一點錢?”
可我纔剛剛說完,那個小夥子便立即朝我撲過來,緊緊扯着我的衣領,幾乎瘋狂地咆哮道:“我也想啊,可我一走,就會和那六個人一樣!”
我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辭職了竟然也會死!
恐懼像尖銳的倒鉤刺一般,來回撥動着我敏感的神經,我整個人如同掉進一個巨大的冰窖,冷得渾身顫抖。
我看着那個那個小夥子,同情之餘,我竟然完全幫不上他的忙。
我忽然明白,爲什麼他不去睡覺,而是在這裡抽菸了。
他怎麼可能會睡得着呢?
就像我,自從我從棺鎮回來,也會每晚重複做同一個夢,沒玩沒了……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哥,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一定有辦法的,你相信我!”
他臉上的表情,幾乎痛苦得想要殺了我,我只能努力安撫他的情緒。
“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來慕斯酒店,也再也不要來打聽什麼,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請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永遠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
他說罷,徑直從慕斯酒店的側門走了進去,連頭也沒有回。
我知道,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不想我被牽扯進來,無緣無故丟了性命。
可我的雙腿已經完全抽不出力氣來了……
空蕩蕩的小巷子裡,時不時吹來一陣冷風,那冷風在我的耳邊呼嘯而過,我在風中顫抖。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一個激靈。
藉着昏暗的燈光,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糟糕,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我頓時像發了瘋一般,往巷子外面跑,可當我跑到地鐵站的時候,地鐵已經停止了運營。
我一個人默默坐在路邊的石階上,心跳像是低沉的鼓點,一下一下敲在我敏感的神經上。
我坐在那裡,雙腿彎曲緊縮着,雙手環住兩腿,蜷成一團。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感覺到一股瘮人的寒氣不斷地涌進我脆弱不堪的身體。
怎麼辦,我不敢搭出租車回家,末班的公交車和地鐵都沒有了,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我就像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小孩,一個人坐在路邊,看着少數車輛在路上來來回回,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卻依舊燈火通明。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無助,好痛苦,我想奶奶了,可她卻被阿浪擄走了……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前竟然出現了一雙鋥亮的皮鞋,我擡頭順着一雙修長的腿看上去,竟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我下意識就跑,可一隻冰冷的手緩緩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便渾身不能動彈了……
“娘子,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阿浪忽然朝我湊近了過來,他身上的寒氣像是乾冰一般噗噗地噴灑在我的臉上。
我瞪眼看着他,雙腿抖如篩糠。
良久,我把心一橫,問道:“應該是我問你纔對吧,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卻突然笑了,那笑容詭異極了,雙脣微微向上,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月光下,他白森森的牙齒,看上去有些瘮人。
“娘子,你忘了麼,我們兩個人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你覺得痛苦,無助的時候,我怎麼會感覺不到呢?”
我聽到他的話,突然覺得渾身一顫,沒錯,他是能夠感知我的內心的,在棺鎮的時候,我差點被村長推進那個裝滿了炭火的廢井,阿浪就是突然感知到,所以纔會不要命的,也要頂開十九公封住的那口棺材,跑去救我。
仔細想來,在阿浪消失的這一個月裡,我的確沒有遇到過危險,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靜,所以,他也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我看着他,卻沉默不語。
許久,我問道:“你把我奶奶帶去什麼地方了?”
“放心,她過得很好,暫時不會有危險的。”
他說話的語氣很淡漠,手指輕輕撫上我的眉心,“娘子,爲什麼遇到危險,你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我呢?”
我的眉心並沒有被他冰冷的手指撫平,反而皺得越來越緊。
“你別裝了,我查到,真正的宋浪在一個月前發生了車禍,而那個時候,恰好就是你被封在無憂洞的時候,我想,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你從無憂洞裡逃了出來,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替代了宋浪的身份!”
我瞪眼看着他,可他聽到我說的這些話之後,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好像早已經知道了一般,又好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還有呢?”他問。
我瞪眼看着他:“還有什麼,還有……還有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你了,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問他,語氣中帶着焦慮,帶着心酸,還帶着一種莫名的畏懼。
然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害怕什麼,我整個人像是被人從胸口打了一拳,悶悶的,疼得連內臟都在抽痛。
我看着眼前的阿浪,他眼中的戾氣消失了,卻依舊用那種高傲的眼神看着我。
“娘子,我實話告訴你,很多事情你不知道那是爲了你好,你要記住,不該知道的事情千萬不要知道,不該問的東西,也千萬不要問,你剛剛不是見過那個服務生麼,難道他的經歷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我整個人愣住我,渾身的血液像是開水一般沸騰了起來,“你……你竟然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