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糖搖頭,但只是這一個動作,腦種那種翻攪的疼意就再次傳了來,眼前片刻的眩暈感,她微眯了眼,只覺他握着她的手越發的用力,他的手心乾燥而炙熱,待她再次看清楚他的模樣,一眼便望進了他心疼與自責畢現的眼裡。
“這不是你的錯……”她緩緩開口,“我們誰都沒想到她會……”說到這裡,她又是頓了下,“樑虹她……現在如何了?”
他眼底極快閃過一抹冰冷的複雜,“我安排她出國了。”
他只淡淡說這一句,並沒有說出國是真,只是卻不是爲了課業了,而是……
在那場刺激之後,樑虹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樑啓風帶她出國治療了,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可以說有生之年,都將不會再回來,一面是因爲樑啓風深知自己無力阻攔樑琛與林糖在一起,覺得自己辜負了妻子的囑託,再就是自己做下的那些事真相大白,他更是無顏再面對樑琛,而另一方面,即便是樑虹吵鬧着要回國,他也知道,回國可以,但樑琛怕是,再不會見樑虹一面了,與其讓樑虹回來更受刺激,還不如讓她在國外就這麼養着了……
只是這些,樑琛沒有跟林糖提起半句,他只一句輕飄飄的出國帶過,以至接下來很長的時間裡,林糖雖再沒主動提起樑虹,心裡卻是隻當她是在國外讀書的。
病房裡的窗簾拉了大半,有淡淡的陽光透進來,林糖不禁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暈了多久?”
“你睡了十幾個小時,醫生說你還有點低血糖,腿上的傷估計也要休息一段時間了。”他說着,攥着她的手又緊了緊,想到她從樓梯上跌落的樣子仍舊是心底一緊,幸虧她……
沒有大礙……
萬一她有個好歹……
林糖注意到他臉上的神色,不禁道:“我跟公司那邊說一下,將這次的任務往後延一下,正好這段時間休息一下。”
她這麼說着,想起這段時間的事情,那種恍惚感褪去不少,只是每每想起,都覺眼眶酸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底五味雜陳……
樑琛微低了頭,在她手背上吻了下,道:“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前段時間我心裡有個坎一直過不去,我不好受,你肯定過得更是不順意,糖糖,你怨我嗎?”
他的眼底,又出現了那種深深的溫柔,林糖只覺鼻端微酸,腦中閃過從再次遇到他之後的事,他們之間的相處總是伴隨着互相傷害的話,伴隨着誤會,更是伴隨着無法釋懷的心結……
然而現在,他這般的神色……
她眼底瞬間裡的恍惚,不知爲何就說:“要是怨呢?你……會如何?”
她能想象到,若是之前的他,恐怕會冷笑,會用那種漠然得讓她心底泛涼的聲音說,林糖,你有什麼資格怨我……
只是現在,他雙眸緊緊望着她,神色認真又帶了些痞氣,他說:“我之前說了那麼多混賬話,做了那麼些個混賬事,你怨我纔是正常,但是,林糖小姐大人有大量,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可好?”
心底有溫熱的東西劃過,她眨眨眼:“我要是說不呢?”
“那我可能還會接着‘混賬’”他眼底一抹奇異的亮光,眸子炙熱的落在她臉上,道:“其實我現在就想做些‘混賬事’,不過沒事,我可以忍到你身子好了爲止……”
“你!”林糖耳尖發熱,他的目光暗示意味明顯,她如何不知他在說什麼,眼神微避,聲音低了些,“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答應跟你一次彌補的機會,你就不會做‘混賬事’了?”
靳舜眼帶笑意,不過笑意詭譎,“那時候再做,可就不能叫‘混賬’事了。”
林糖被他說得面色微紅,“照你這麼說,我不管應不應,好像都是對你有利不是。”
“當然不是,你還是應下划算,”他道:“你想啊,你只是答應給我一個機會,又沒說一定會原諒我,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把之前的委屈啊生氣啊全都照着我發泄出來,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你可以花我的錢,住我的房,欺負我的人,我的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看,這麼划算的事,何樂不爲?”
他說這些的時候,偏生面色正經,彷彿當真在談判桌上一般的,這樣的他,無端讓她無法招架,她輕咳一聲,“隨你,反正你樑大總裁要是樂意做這麼個賠本的生意就隨意。”
他微起身,在她額間親了下,“好,那蓋個章。”
林糖只覺從被他親過的地方起蔓延開炙熱的溫度,她擡手推了他一下,他將她的手捉住握在手心,“糖糖……”
“嗯?”
“沒什麼。”他眼底的情緒波動又沉寂下去,俯身輕輕抱住了她。
他的身上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之前的血腥味已是基本沒有了,她不禁道:“你的傷呢?也都處理好了嗎?”
他起身,道:“處理好了,沒有大礙,倒是你……”他說着,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等可以出院了我們便回去養,到底家裡照顧得方便些,再者……”
他說到這裡,語氣微頓,林糖看着他的模樣,不知爲何又想起方纔陳笙笙的樣子,樑琛此刻的模樣給她的感覺跟陳笙笙一樣,好像還有什麼事情似的,許是她神經還未完全從緊張裡恢復過來,她臉色微變了些,看着他道:“再者什麼?剛纔我看笙笙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是不是你的傷……”
“我的傷沒事。”他道,“不要胡思亂想,我的傷沒事,你的傷也會好起來,事情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以後有我在,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放鬆心神,不要亂想,不然對你們都不好……”
你們?
林糖注意到他這個奇怪的措辭,同時,她只覺腹部一個輕輕的重量,垂眼便看到他的一隻手落在她的腹部,力道很輕,像是怕傷到了什麼。
她眉心微皺,就聽他繼續說:“糖糖,剛纔我問你能不能給我個彌補的機會,你應下了,以後想反悔都晚了……”
“你……什麼意思?”她腦中驀地閃過一道光,像是明白了什麼,但因着太不可置信,讓她的聲音都帶了顫意。
他眉眼裡深深的意味流轉,“意思就是,糖糖,你想反悔也晚了,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止是你一個人了……”
林糖愣住,腦中有幾個秒鐘裡的空白,“你是說……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是懷疑我的能力,嗯?”他俯身看着她,最後一個字尾音上挑帶着異樣的意味。
她瞪了眼,腦中的疼意炸開了似的,那一晚,他炙熱的體溫和深重的呼吸彷彿再次出現一般,怎麼可能……
“開始那晚,只是……”
只是一晚上,怎麼就會……
他的臉色黑了一瞬,“看你的表情,這麼懷疑?”
她驀地回到現實一般,“我只是……你確定嗎?可是我們不過是……怎麼會真的……”
他微眯了眼,眼底驟然危險劃過,“你是在懷疑我,還是在懷疑醫生的診斷,嗯?”
林糖終於察覺到他話裡的危險,她搖搖頭,那種頭疼的感覺再次傳來,他擡手兩隻手一邊一隻固定在她臉兩側,“頭疼了?別亂動……”
林糖離得她很近,她眼底情緒晃動得厲害,“你說真的,我得到肚子裡……”她說着,擡手往自己腹部摸去,眼底依舊帶着不可置信。
他看着她,擡手覆蓋在她的手背,“真的,這裡有了一個小生命……”
他手指在她臉側輕輕摩挲着,想起醫生跟他說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反應不會比她好到哪裡去,他從來都是個無神論着,只是那一刻卻無比的感謝上蒼,幸好……
幸好她沒有大礙,幸好他們都沒有大礙,幸好……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