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做皇后的資格(二更到
“若是如此,你們就把門緊緊關上,別讓皇上進來。”嵐琪一手摸着肚子,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正兒八經對環春說,“皇貴妃娘娘纔在鬼門關走一遭,小公主的身體也每況愈下,皇上這時候再來惦記我,不說皇貴妃傷心不傷心,我自己就受不起這份情意。不論如何,我們都是他的女人,雖然誰都想爭那個獨一無二,我也頂好她們都不存在,現實可能嗎?”
環春忙笑道:“奴婢記着了,皇上若真的來,奴婢也請萬歲爺去先承乾宮。不過您今天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榮妃娘娘若真向皇上稟告,皇上回來一定要罵您,主子還是先自求多福吧。”
嵐琪卻甜甜地笑着:“他若不稀罕我,罵我做什麼?”
玩笑話說着,日子很快過去,轉眼聖駕回鑾,散出去的妃嬪們也熱熱鬧鬧地回來,景陽宮裡常在萬琉哈氏從草原帶回來一些禮物,榮妃領她過來送給德妃,姐妹們坐着聽萬常在說草原上的事,布貴人好奇地問:“聽說覺禪貴人得寵多些?”
萬常在搖頭道:“在那兒的時候,總是佟嬪僖嬪幾位娘娘伺候得多些,要說覺禪貴人,篝火大會那晚本是跟了皇上去帳子裡的,但大半夜又被打發走了,說是身上不舒服,也沒聽說萬歲爺有什麼不高興,之後也就沒覺禪貴人什麼事了。”
衆人面面相覷,布貴人卻是替嵐琪歡喜,若是真讓那個美豔的女人得寵,這宮裡的氣象又該變了,嵐琪傷心不說,萬一被什麼人趁機欺負可怎麼好。
這邊玄燁去慈寧宮見過皇祖母和太后,便徑直來承乾宮看望皇貴妃,果然如嵐琪所料,皇帝不是無情人,何況對錶妹本就有情意,知道她吃了苦,很是心疼。
可惜小公主太孱弱,太醫說撐不了多久,玄燁把小小的孩子抱在手裡,恍然便想起舊年嵐琪的遭遇,更願意多疼表妹幾分。但皇貴妃自己倒是淡淡的,興許是懷孕中太醫一遍遍地對她說孩子不好孩子會夭折,把她都說麻木了,又或者她不願太過悲傷,讓別的妃嬪幸災樂禍地看笑話。
“好好養着身子,若這孩子和咱們沒緣分,將來還會有。”玄燁安撫表妹,不想皇貴妃卻正正經經地對他說,“皇上,臣妾不想再生孩子了。”
玄燁不解,他曉得表妹一直希望能有孩子,雖然當初把四阿哥送來承乾宮,嵐琪的本意是保護兒子,可也是因爲皇貴妃渴望有個孩子,纔能有這樣的機會,近些年她養身體吃坐胎藥,不也是爲了這個目的?
“太醫說臣妾的身體不適合有身孕,生了這個女兒,也傷了很大的元氣。”皇貴妃的笑容終究是苦澀無奈的,“臣妾不像德妃榮妃她們那麼有福氣,身子骨好,能一個接一個的生,從前覺得是皇上偏心她們,是老天爺偏心她們,總覺得什麼事兒到了臣妾身上都不公平。可這回九死一生把女兒生下來,那份痛臣妾真是沒勇氣再嘗試一回,德妃榮妃她們能一次次地生育,臣妾由心佩服。雖說是身體不好不能再有孩子,可皇上若要怪,就怪臣妾吃不起苦吧。”
“身體不好就不要生,說什麼怪不怪的話?”玄燁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安撫着,“你好好保重身體,女兒若沒了,總還有四阿哥陪着你。”
皇貴妃欣慰地笑着:“只要皇上別嫌棄臣妾沒有孩子,臣妾就無所謂了,不然再折騰一次,臣妾命都沒了,還奢求什麼孩子?”
玄燁笑着應:“就依你的話,讓太醫想想法子,只要你不在乎。”
皇貴妃看着他,雙脣微微蠕動,似乎有想說但不能說的話,玄燁再瞭解她不過,笑道:“若是不敢說,朕赦你無罪,你才吃了苦,就算朕偏心你一回,有什麼話說吧。”
“臣妾不能再有孩子,是不是也就一輩子沒資格入主坤寧宮,一輩子沒資格做您的皇后?”皇貴妃到底說出口了,可似乎察覺到玄燁的不悅,她的眼中露出膽怯之色,不自覺地低下頭,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
兩人靜了會兒,玄燁才道:“鈕祜祿皇后受封時,膝下連一個養子都沒有,有沒有孩子和做不做皇后並無關聯,朕的兩個皇后都不長命,可朕希望你們都健健康康的長壽。你以爲朝廷真就不催着朕立後了?每年都有摺子遞上來,每年都有人催着朕立後,不過是朕不想理會不想提起,纔看起來好像相安無事。你不能住進坤寧宮,不是因爲你不夠優秀,也不是因爲你沒有孩子,和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關係,僅僅是朕再不想有皇后。”
皇貴妃的臉被玄燁捧在手掌裡,聽見表哥溫和地安撫她:“不要胡思亂想,好好健康地陪在朕身邊。”
“如果胤禛是臣妾生的,該多好。”她的心裡終究不服氣不甘心,可現實那樣殘酷,她生不出孩子,即便生出來的女兒,也活不長久。
就在聖駕回鑾的第四天,小公主夭折了。之前皇貴妃一直麻木地看待這件事,直到小生命真正離她而去,才感受到切膚之痛,天天哭得傷心欲絕,幸而有皇帝耐性地呵護她,但這樣一來,皇帝無暇再去照顧別人,同樣有着身孕等待臨盆的另外三位,自然就被冷落了。
嵐琪見到玄燁時,已是十來天后的事,那日午後一場瓢潑大雨,她領着胤祚在窗下看雨滴子砸開的水花教他數數,打雷時還能捂住他的耳朵,於是親眼看着皇帝冒雨從門前進來,胤祚一瞧見皇阿瑪來了,立刻拋下額娘飛奔出來。
皇帝一身溼漉漉的,綠珠抱住了六阿哥不讓他近身,只等皇帝脫了外頭的衣裳,才抱起兒子進來,嵐琪歪在炕上沒下來,笑盈盈地望着他,玄燁坐到身邊說:“氣色很好,見你好朕就放心了。”
嵐琪纔想起小公主的事,忙收斂笑容欠身說:“皇上節哀,臣妾也未能去承乾宮向皇貴妃娘娘致哀,心裡很難過。”
“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規矩,何況你還懷着孩子,皇貴妃這幾日心情已經好些了,也是你的功勞,有胤禛安慰她。”玄燁淡然。
之後哄着兒子玩耍,一邊和嵐琪說話,兩人那麼久沒見面,卻毫無生分的感覺,嵐琪不會撒嬌說自己被冷遇,即便玄燁提起來,她也一笑了之,彼此間自有他們的默契和體貼。
再等胤祚被乳母帶走,才坐得親近些說親暱的話,有件事皇帝思量許久,今日便提起來,卻讓嵐琪毫無準備地吃了一驚。
玄燁說:“朕想,這一胎你若是生了閨女,把公主送去寧壽宮請太后撫養可好?”
“皇上爲何這麼說,是臣妾做錯什麼了嗎?”嵐琪當然會吃驚,好端端的,做什麼要帶走她的孩子,更何況她一心想要個女兒,玄燁都說不讓女兒遠嫁,爲何還要從她身邊帶走。
“自然不會像胤祺那樣,不讓宜妃見面,我們的女兒去了寧壽宮,你也隨時隨地可以去相見。”玄燁見嵐琪臉上有焦慮之色,明白她的感受,可他有他的用意,慢聲道,“即便是個兒子,朕也想讓太后照顧。這是朕的私心,這幾日每每去見皇祖母,從前是隔幾年隔幾個月會覺得她蒼老,可近來每天都會感覺到皇祖母的衰老,朕很心疼,又不能時常陪伴。”
嵐琪垂首囁嚅:“皇上放心,臣妾生了孩子後,一定會常常去照顧太皇太后,可也不用把孩子送去寧壽宮,臣妾從前照顧太皇太后,也沒耽誤撫養胤祚呀。”
“所以朕才說,若是女兒就送去寧壽宮,若是個兒子就免了,朕知道你捨不得。”玄燁耐心地解釋着,“朕不是答應過你,不要讓我們的女兒遠嫁嗎?可十幾年後的事誰知道會怎麼樣?女兒之中,最小的恪靖也要比我們的女兒大四五歲,她們不同齡,萬一在我們女兒適婚的時候,有外邦來求和親,或者朝廷需要適齡的公主去和親怎麼辦?”
嵐琪發愣,一時還沒轉過彎來,玄燁道:“女兒若是太后撫養的,將來朕就能把責任推在太后身上,說太后捨不得,說太后不願公主遠嫁,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朕也不必費心去周全什麼,女兒自然就能留在你身邊了。這是很長遠的事,可朕想一早就把它定下,不要到時候再急急忙忙想對策,若是周全也罷了,若是負了你,朕的許諾又算什麼?”
嵐琪還是搖頭:“皇上思量的這麼周全,臣妾很感動,可是……”
“可是捨不得?”玄燁溫和地笑着,摟住她說,“那你再想想,朕不着急,你若實在不願意,就當朕沒說過,至於將來的事,往後也總有辦法。”
嵐琪心裡很矛盾,也就不和玄燁客氣了,認真地說:“皇上讓臣妾再想想。”
窗外大雨不歇,砸地有聲,彷彿是爲了入秋做準備,一場場雨要把大地炙烤了整個夏日的炎熱沖刷乾淨。
京城裡,大街小巷少有人走動,人人都在屋檐下避雨,可明珠府門前寬闊的路上,卻跪着一個已經被大雨淋溼透的女人,偶爾有人經過,都忍不住好奇地指指點點。
眼看大雨毫無收斂之勢,大宅門終於被打開,裡頭出來十幾個人,有丫頭撐着巨大的傘,簇擁着雍容華貴的少夫人出來,少夫人有了身孕,雖尚未顯露身形,可幾個有年紀的嬤嬤左右攙扶着,每一步路都要她小心腳下。
“你快走吧,跪在這裡做什麼呢,我也不知道額娘把孩子抱去哪裡了,你跪死在這裡,我也不能把孩子給你送出來。”少夫人嘆着氣,忍不住厭惡地說,“你若有什麼閃失,難道讓容若來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