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走到了岔口(還有
毓溪被帶走,溫憲嗲嗲地依偎到母親身邊,抓了桌上的果子,先給額娘,嵐琪讓她自己吃,小公主便不客氣了。
嵐琪摟了女兒,問她:“溫憲抓傷了毓溪姐姐,皇祖母訓話了沒有?”
溫憲點點頭:“皇祖母兇我了,皇祖母可兇了。”
嵐琪算是鬆口氣,心裡也覺得太后不至於溺愛孩子到了黑白不分的地步,看五阿哥在人前禮貌乖巧,怎麼能到了溫憲身上,就不管不顧,想了想又問:“皇祖母一定也講過不可以和哥哥姐姐們搶東西,你怎麼要去搶毓溪的東西?昨晚恪靖姐姐又爲什麼說你打她?”
“皇兄皇姐一直都是讓着兒臣的。”溫憲揚着下巴,頗有幾分驕傲,更哼了一聲說,“是恪靖姐姐搶我的東西。”
嵐琪微微皺眉,“那毓溪姐姐呢?小被子是不是皇祖母先送給她的,怎麼是搶你的東西了?”
溫憲哼哼:“可是溫憲沒有那個,哥哥姐姐有的溫憲也要有。”她回頭看母親,見嵐琪皺眉頭,臉上顯然是不高興的模樣,撅着嘴也皺起小眉毛,那邊毓溪正回來,突然聽見公主的哭聲。
溫憲膩在嵐琪的懷裡哭着:“額娘兇,額娘不要兇我。”
嵐琪面對女兒的突然哭鬧,竟有些束手無策,突然想到太后有時候會把哭鬧不休的女兒送過來,是不是說明在寧壽宮裡,太后也有掌控不住這丫頭的時候?
“公主你怎麼哭啦?”毓溪跑來,趴在炕沿上,笑眯眯地看着哭鬧的溫憲,抓了桌上的板栗酥給她,“公主給你吃,不要哭啦。”
“我纔不要。”可溫憲卻發脾氣,一手推開了毓溪,那板栗酥外層的麪皮很是酥鬆,這一甩扔出去,細細碎碎的渣子灑了一炕,而毓溪本能地用勁兒抓住手裡那塊點心,經不起她這一捏,也全碎了落在炕沿上。
小姑娘被嚇到了,抿着嘴眼圈紅紅的也要哭,可是被公主更大的哭聲嚇了一跳,她驚了驚望着黏在德妃娘娘懷裡撒嬌的溫憲,自己吸了吸鼻子,沒有掉眼淚。
嵐琪已是滿肚子的火,因不便在毓溪面前發脾氣,等嬤嬤把毓溪領出去,纔開口訓斥女兒,可與胤祚從前很不一樣,胤祚捱罵就會甜甜地撒嬌裝傻哄母親高興,嵐琪往往罵不了幾句就沒脾氣了,溫憲則是越罵越哭,越哭越兇,吵得嵐琪耳朵生疼。
環春幾人都看不下去,生怕主子動氣傷了身子又或真動怒打孩子,趕緊把母女倆分開,這邊又要把滿是點心屑的炕頭打掃乾淨,玉葵她們攙扶主子下來,一面給她換衣裳,一面還聽見外頭公主的哭聲,隱約還說着:“我要皇祖母……”
衆人見嵐琪臉色很差,都不敢多嘴多舌,只等這邊收拾妥當了,嵐琪要她們把公主再抱來時,環春才勸:“公主還沒冷靜呢,送過來也聽不進您說什麼,萬一再把您惹急了,動了胎氣可怎麼好?”
嵐琪無奈地嘆息:“這丫頭怎麼不知不覺的,就成了這樣。”
“金枝玉葉的公主,驕傲一些不礙事兒,咱們公主還小呢,從前端靜公主她們在這個年紀,哪個不是嬌滴滴的?”環春她們也不管好話壞話,先哄了主子冷靜纔好,一面有人去讓乳母們領公主回寧壽宮,不多久外頭終於安靜下來,嵐琪才緩過神問,“毓溪呢?”
“毓溪小姐和公主手牽手一起走的呢,小姐很有姐姐的模樣,一路上都哄着公主,公主回去的時候,已經笑呵呵了。”環春笑悠悠道,“咱們公主吃軟不吃硬,您哄哄她就好了,偏偏您的脾氣剛纔要非您還顧着自己的身孕不敢動大氣,不然小公主今天非得捱揍不可。”
嵐琪搖搖頭依舊不能釋懷,嘆息道:“應該還是爲了胤祚,從前教訓胤祚我雖然也會發脾氣,可比對溫憲耐心很多,反而對着溫憲很急躁,她着急我也着急,這母女倆碰在一起,還能好麼?”
“公主還小呢。”環春勸她。
嵐琪搖頭:“你們總是說這個小那個小,大阿哥太子還小嗎?可他們小時候的事就在眼門前,不就是眨眼的功夫?”
如何教育孩子,環春幾人真是沒主意,只能盼着嵐琪自己冷靜下來消氣,可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會驚動乾清宮。
後宮裡哪個阿哥闖了禍也不見得皇帝回回都會親自跑來過問,這天晚膳時分皇帝卻去了寧壽宮,說是去給太后請安的,實則在寧壽宮裡和女兒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等陪着公主和太后用了晚膳,才轉道來永和宮歇息。
彼時嵐琪因爲白天害喜辛苦,晚膳也沒動就睡過去了,皇帝早命令過他任何時候來都不要驚動已經睡着的嵐琪,所以進門時人家安安穩穩地在牀上睡着,但玄燁稍稍伸手想給他掖一掖被子,警醒的嵐琪就睜開了眼睛,玄燁忙道:“睡得這麼淺?朕吵着你了?”
嵐琪慵懶地看着玄燁,到底是笑出來,身子往裡蹭了蹭示意他坐下,隨口說着:“臣妾失禮,皇上不要介意。”
玄燁不在乎這些,只是笑道:“你不舒服,朕就不來煩你了,一會兒就走,不然我在你身邊,你夜裡更睡不踏實,還要惦記着朕明日早起。”
“不會。”嵐琪勾手拽住了玄燁的胳膊,眼皮子還有些沉重,瞧着迷迷糊糊似的,嘴裡只管說,“皇上歇吧,跑來跑去累不累。”
玄燁笑道:“時辰還早呢,是你睡得迷糊了,分不清時辰。朕在寧壽宮用的晚膳,立時躺下不好。”
嵐琪聽說這些,索性自己清醒了起牀,要和玄燁坐着說說話,但李公公突然又送來幾本加急的摺子,她便給研墨伺候皇帝批摺子,這樣一下大半個時辰,只顧着正經事,等玄燁手裡的都看完李公公拿回出去,嵐琪纔想起問什麼時辰,要安排皇帝洗漱。
都是慣例要做的事,永和宮裡的人手腳勤快,玄燁進來時看到嵐琪在書桌前收拾筆墨,笑道:“你動手做什麼,一會兒手裡染了墨,又要去洗手。”
嵐琪笑一笑沒有迴應,仔細地將玄燁用過的東西收拾好,隨口說:“溫憲過來時,什麼東西都好奇要拿來看,怕把您的東西摔着了,臣妾平日都仔細收好的。”
說這句話,越往後越心酸,如今只能說是爲了溫憲,實則是她一向有的習慣,從前怕胤祚頑皮摔了他皇阿瑪的東西,這麼些年,總是順手就要給收起來的。
但她眼中稍縱即逝的悲傷,沒有逃過玄燁的眼睛,皇帝立在牀前等她回來,可又見她恬靜地微笑着,心知彼此都在努力變得更堅強,掠過心頭的傷痛要學會適應和麪對,嵐琪既然不提,他也不要提起來纔好。便只道:“朕教訓過溫憲了,女兒雖要寵,可也不能不教導,朕心裡有分寸,你安心養身體。”
嵐琪有些意外,玄燁太忙碌,阿哥們的事都是硬擠出時間來管,公主們的事他從來不過問,今天卻特地跑去寧壽宮和女兒說話,不用問也知道,他怕自己擔憂,希望自己能釋懷,能開心。心中暖暖的,也不再說什麼矯情的話,只笑道:“那小丫頭的臭脾氣,沒把皇上惹火了?”
玄燁朗聲笑:“怎麼沒生氣,差點要揍她呢,這小丫頭怎麼這麼擰巴?”但又滿目寵溺的神情說,“但就是太可愛了,軟軟地往懷裡一鑽,朕哪兒還有什麼脾氣,聽她叫幾聲皇阿瑪,心都酥了。”
兩人說着話,已穩穩地躺下,外頭環春領人來熄滅蠟燭,檢查爐火,之後便都退下了,屋子裡靜靜的只有他們倆,玄燁累了,身子一靠上牀睏倦就襲來,嵐琪見他眼皮沉重,便不多說話,只記得玄燁睡着前含糊的一句:“溫憲將來要嫁在京城,這樣壞脾氣可不成,會給你丟臉,可你放心,朕替你看着呢。”
疲倦的男人很快就睡着,嵐琪看着他安逸的睡顏,突然有哭得衝動,捂着嘴好一陣壓抑後才平靜。她心裡曾很沒道理的怨過玄燁,怨他對自己太好,好得福氣溢出來,以至於牽累了孩子,可多荒唐的人才能想出這荒唐的話,嵐琪爲自己只是有過這樣的念頭都感到羞愧。
“可是玄燁……”嵐琪輕輕靠在了丈夫的胳膊上,心裡默默唸着,“我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即便你在我身邊,即便我們還有女兒,即便我肚子正孕育新的生命,可我卻還是走到了岔口似的,不曉得之後該走哪條路,玄燁,我從來都沒這麼迷茫過。”
夜漸深,永和宮的燈一盞一盞熄滅,除了門前值夜的人腳邊的火爐偶爾發出炭木崩裂的聲響,萬籟俱靜,誰都不願打擾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可子時才過不久,永和宮的門突然被拍響,守門的小太監嚇得趕緊應門,只聽外頭說:“鹹福宮貴妃娘娘請皇上過去,小公主病了。”
消息傳進來,值夜的樑公公皺眉嘀咕:“怎麼又是鹹福宮?”
李公公送完加急的摺子便走了,爲了保養身子他不再給皇帝值夜,今日輪到樑公公,前些日子的麻煩事雖沒有他什麼事,也連帶着也叫師傅訓過話,近來做事更加小心,怎麼就又遇上溫貴妃矯情了。
然而這一次,溫貴妃偏偏沒有矯情,鹹福宮裡小公主一度停止了呼吸如同死了一般,即便緩過一口氣,也是氣若游絲孱弱得不行,趕來的太醫幾番診斷,甚至對貴妃說了要有所準備的話,她這才嚇得不知怎麼好,要去請皇帝來。送話回來的人說:“說是讓娘娘等一等,皇上起了就來。”
可是今晚鹹福宮的消息根本就沒傳進德妃的寢殿,溫貴妃守着女兒一等,就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