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 一把刀而已(四更到
榮妃伸手爲嵐琪稍稍墊高枕頭,要喂水給她喝,端來茶碗和勺子,送了兩勺水到她嘴裡,再拿手巾給她擦拭時,輕聲道:“園子裡有人傳,說太子曾經在狩獵時捉到過一隻狼崽子,好像叫人養着沒殺,至於養在哪裡就不知道了,不過養這些日子,是能長大了。”
“已經有這樣的傳言了?”嵐琪皺眉頭,昨天的事太子連個人影都沒見着,可也被牽連進來,她在想,說不定將來宮裡宮外但凡出點什麼事,都能有人往太子身上牽扯。其他阿哥總有孃親幫着周全,或是壓根兒不被人當回事的,就他,看着是衆星捧月被皇帝如珍似寶地愛護的儲君,其實孤立無援,特別可憐。
“太子一個人住在園子裡時,因爲悶得慌,找人從外頭弄來幾隻仙鶴養着,如今凝春堂外頭那幾只就是去年他一個人在園子裡時弄來的。”榮妃又給嵐琪餵了幾口水,輕聲道,“太子那裡的人,有法子弄這些東西來呢。”
嵐琪心裡突突直跳,反過來勸榮妃:“姐姐一向不管這種事,這次也別多想了,反正有驚無險,我過陣子身體就好了。您知道的,太子的事,不該咱們多嘴。”
“有驚無險你現在才能對我說這樣的話,若是死了呢?”榮妃目光冷凝,眼底有恨意,“兔死狗烹脣亡齒寒,早幾年我就知道這個道理了,我不喜歡惠妃兩面三刀唯利是圖,我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不做害人的事,我只求景陽宮平安求三阿哥平安,如今恨透了她們這些往死裡整人的伎倆,誰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輪到三阿哥了。”
嵐琪難得見榮妃如此性情,她一向只說穩重的話,此刻更自責不是什麼好人,說得實在嚴重,不免伸手安撫她:“姐姐怎麼樣的人,皇上心裡最清楚,您還擔心什麼?宮裡女人是多了些,他也難免嘴饞新鮮的,咱們酸歸酸,可都明白他是重情重義的人,只要真心實意對他,他對我們就錯不了。咱們宮外沒得依靠,落得清靜,可宮外在強大的依靠,也比不上皇上,姐姐就安安心心,靠在他身上吧。”
榮妃的笑容略苦,但似乎也應了,放下茶碗,再端來蜜餞可嵐琪不想吃,她自己撕了一塊杏脯塞進嘴裡,皺眉說酸,旋即口中道:“我常想,是不是等孩子們長大了都離開身邊,我就徹底忘記自己是他們額娘那回事,心裡就踏實了。”
嵐琪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沒想到,嵐琪差點被狼咬死,卻引得其他人感悟人生,榮妃的憂慮比嵐琪還重,她這個摔得不能動彈的人,反而安逸地享受着什麼事也不用做的生活。這兩天除了私密的事兒不方便,回回折騰出一身汗外,其他時候,宮裡也好園子裡也罷,那些事和人摸不着看不見,她操心也沒有用,不如把自己放空了好好休息,自宜妃手裡接過擔子以來,好久沒這麼清閒了。
這日榮妃走後不久,綠珠進來稟告,說四阿哥打發小和子來問,能不能過來看望額娘,怕母親不高興沒敢直接過來,嵐琪嗔怪兒子矯情,笑着說:“你們去反問他,是不是不想來怕我爲此不高興,纔來探探口風的,別假裝殷勤了。”
綠珠笑道:“四阿哥是孩子,娘娘怎麼也成孩子了,奴婢可不去說的,這就請四阿哥來纔好。”說罷便跑出去給小和子傳話,讓他趕緊請四阿哥來。
桃源書屋裡,四阿哥和三阿哥做好了功課,正在院子裡練習拳法,昨天看到大阿哥那麼勇猛的伸手,小哥兒倆都十分佩服,但三阿哥可惜他那把刀,說是皇阿瑪好容易給他的,因園子裡規矩沒宮裡大,他就隨身帶着,在宮裡時可不敢帶,沒想到才帶了十來天,就沒了。
跟着伺候的小太監說去給三阿哥找回來,那狼的屍體被處理了,刀總還在的,三阿哥卻怒道:“都染了畜生的血了,我可不要。”
說話間,門前有人來,還以爲是小和子從瑞景軒回來,卻是見樑公公帶着小太監來,笑呵呵地給二位阿哥行禮,道了聲吉祥。
“樑總管是來傳皇阿瑪的旨意?”兄弟倆正經臉色站到樑公公跟前,預備要接旨。
樑公公卻說皇上有旨意讓免禮,後頭小太監捧上朱漆木盤,黃軟緞上臥了一把手肘長的彎刀,刀鞘似黃金打造的,上頭紅藍寶石交相輝映,看得直叫人炫目。樑公公恭敬地笑着:“三阿哥領賞吧,萬歲爺一早派人回宮裡找來的,說昨天若非三阿哥機智勇敢地給大阿哥遞上刀,當時當刻大阿哥手裡沒傢伙,只怕對付不了那頭畜生,德妃娘娘能全身而退,三阿哥也有功勞。”
胤祉歡喜極了,雖然阿瑪要他免禮,還是朝清溪書屋的方向拜了拜,才雙手拿下彎刀,鑲嵌了太多寶石,那刀十分的沉,對着陽光拔刀出鞘,寒鐵折射出的光芒,正好刺入胤禛的眼睛,他低頭揉着眼睛不舒服,卻見三阿哥舉着刀歡喜地跑去找他的諳達。
“四阿哥。”此刻突然聽見小和子的聲音,小和子毛毛躁躁跑進來,沒先瞧見樑總管在,待看清了趕緊給大總管行禮,被樑公公罵道:“主子跟前,你給我行哪門子的禮,都是奴才吶,沒眼力的小東西。”
小和子憨憨笑着,樑公公又對四阿哥說:“小和子若是毛毛躁躁不聽話,四阿哥只管和奴才說,奴才教訓他。”
胤禛知道樑總管一向給額娘辦事,說這話也不是爲了巴結自己,反而和氣地笑着:“他總是皮得很,回頭是該讓你給他收收骨頭的。”
小和子在邊上哭喪着臉求饒,閒話幾句樑公公便走了,才說德妃娘娘請他趕緊過去,胤禛換了衣裳,讓人給三阿哥留了話,自己就往瑞景軒來。
進門時正好遇見平貴人出來,在門外見了,平貴人陰陽怪氣地說:“四阿哥怎麼就帶着一個小太監在園子裡走,也太不小心了,指不定還有狼呢。”
胤禛笑笑不言語,和平貴人別過才進門,裡頭玉葵香月迎上來給小主子脫大氅,輕聲問平貴人說了些什麼,嘀嘀咕咕說平貴人不好,不稀罕她來給娘娘請安,讓四阿哥別搭理,正好讓環春出來聽見,少不了一頓責備,胤禛臉上也不大好看,自然絕對不會是爲了什麼平貴人。
孩子情緒不對,做孃的看一眼就明白,等胤禛到跟前,她拉着兒子的手撒嬌:“你就那麼不樂意來看看額娘?都進門了,還耷拉着臉。”
胤禛這纔有幾分笑容,嗔怪母親:“您總是撒嬌,都要和溫宸一樣了。”
嵐琪滿面笑意,哄着兒子道:“咱們不是說好了麼,就這一兩年,回頭你長大了娶妻成家,額娘可插不上手了。”
四阿哥嫌棄母親不像個大人樣,可說的還是親暱的話,他要給額娘捏捏腿,嵐琪使壞說:“將來可不許給毓溪捏腿,額娘要吃醋的。”本以爲是笑話,擡頭卻見兒子突然不高興,不免憂心,正經起來問,“怎麼了?額娘不鬧你了,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胤禛坐到母親身邊,低垂着腦袋說:“昨天的事,我什麼也沒爲額娘做。”
嵐琪笑道:“傻小子,你沒事就是額娘最高興的事了。”
胤禛卻搖搖頭,抿了抿嘴說:“額娘你要我收斂光芒,不要在兄弟裡爭頭名搶功勞,可是昨天的事,大皇兄和三哥都受到了皇阿瑪的褒獎,您知道嗎,皇阿瑪賞賜給三阿哥的寶刀可貴重了,我也很想要,可我什麼也沒做,皇阿瑪怎麼會賞賜我,他昨天還罵我。”
“無功不受祿,不是很正常?”嵐琪算是弄明白兒子的心事,耐心開導,“這和額娘與你說的話不矛盾,昨天的事誰也想不到,大阿哥那麼英勇,額娘也感激他,可這不代表你就沒用。你有爭強好勝的性子,看到他們被褒獎,心裡當然會不自在,額娘理解你。但你告訴額娘,爲皇阿瑪征戰沙場的將軍,和那些每日上朝隨你皇阿瑪商討國家大事黎民蒼生的文官,他們誰更厲害?”
胤禛想了會兒,搖頭說:“不能比。”
嵐琪道:“你明白不能比,爲什麼還要不高興?你真的想要那一把刀嗎?”
四阿哥凝視着母親,心中志向微微燃起火焰,他沉靜下來,搖頭:“一把刀而已。”又把昨天對小和子說的話重複給母親聽:“額娘,勞心者治人,勞力者至於人,我懂,就算帶兵打仗,也不是光靠力氣就行的。”
嵐琪欣慰道:“我的兒子最聰明瞭,你自己能想明白。”但笑容過後,神情略見認真,對胤禛道,“額娘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你若不肯,額娘不爲難你,但那是你皇額娘與額娘共同的心願,若能早日實現就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