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4 怪我嗎?(三更到
妯娌三人進門,毓慶宮內一切照舊,因太子臥病不宜探視,她們只在暖閣見到了太子妃。彼時太子妃年幼的小郡主正窩在額娘懷裡吃點心,見長輩們進來,太子妃逗她喊嬸嬸,小郡主卻黏着母親撒嬌,很認生。
想到剛纔側福晉口口聲聲讓太子妃生個兒子出來,八福晉心想,太子妃好歹還生了個女兒,自己纔是真的一無所出,前陣子好不容易被婆婆喚起的信心又動搖起來,唯有一遍遍對自己說,她不在乎孩子,胤禩也不在乎孩子,他們在乎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大位。
衆人坐着說話,太子妃大方從容,完全看不出剛剛纔對着側福晉發過脾氣,太子妃這副涵養是妯娌們都要學的,可從毓慶宮散了後,九福晉還是說:“太子妃這樣也太憋屈了,一輩子要端得溫柔大方,不能出一點兒差錯。”
十福晉道:“到底是未來的皇后,自然不是我們能比的。”
九福晉輕笑:“未來的皇后?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見?”
十福晉是草原來的蒙古格格,比不得這些養在京城的女子精明,雖然跟着丈夫也聽得些許閒話,終究不會像九福晉這般宣之於口,見九嫂把話說得這麼難聽,便默默不做聲,還是八福晉體諒她,打圓場道:“你們都回去吧,家裡妾室都眼看着要生了,上頭盼着添皇孫呢,別有什麼閃失。”
九福晉猜想嫂嫂要去延禧宮看良嬪,要說良嬪的出身,她們也不便提及,便散了走各自的路,八福晉果然輾轉往內宮來,到延禧宮給良嬪請安。
可良嬪屋子裡並不閒着,溫恪公主和敦恪公主都在她這裡,敦恪公主長個兒了,下個月十三十四阿哥婚禮上要穿的吉服才做了沒多久就不合身,她們姐妹倆不想煩宜妃,就拿來給良嬪改一改。良嬪索性爲她們拆了重新縫,真真巧奪天工,重新拼起來的衣裳,完全看不出動過的痕跡。
八福晉進門時,姐妹倆正挽着手照鏡子,互相嬉鬧咯咯笑個不停,她們的同胞哥哥就要成親了,都想漂漂亮亮地參加哥哥的婚禮。
但姐妹倆不宜久留,擔心宜妃找不到了要發脾氣,很快又換下衣裳,八福晉幫着她們一道整理,而後一路送出宮門,望着公主們離去的身影,就聽得香荷感慨一句:“沒有親孃的孩子,寄人籬下總是很可憐的。”
她們退回良嬪跟前,良嬪正慢悠悠地收拾着針線,不經意地問她:“就來請安嗎,可有什麼事?”
八福晉道是進宮探望太子妃,說着話順手要上來幫着收拾針線,可香荷卻笑道:“福晉放着吧,娘娘不愛別人幫忙的,奴婢從來沒沾過手。”
良嬪滿不在乎地笑道:“她是偷懶纔不幫手的,我沒什麼忌諱,只是自己收拾的東西,知道什麼針什麼線都放在何處。”
提起兩位公主的衣裳,八福晉不禁唏噓:“宜妃娘娘不管那些事嗎,那也太過了,而德妃娘娘明知道翊坤宮那個光景,爲什麼還要把敦恪公主送去呢,敏妃娘娘身前,必然是把女兒交付給德妃娘娘的。”
良嬪看她一眼,卻說:“宜妃沒有虐待她們,是她們自己不想給宜妃添麻煩。至於德妃送敦恪過去,你也看到了,一母同胞的姐妹在一起,高高興興的,這裡頭的親情,是旁人不能取代的。”
八福晉略有些尷尬,輕聲道:“是。”
可良嬪卻略略冷了臉色道:“胤禩在外頭處處小心事事謹慎,我知道你不會給他添麻煩,可你終究不是宮裡長大的人,很多事並非你所看到的那樣。這些年我冷眼看着,一直覺得你很妥當,但近來有些急躁,不得不告誡你一句話,沒事兒別盯着永和宮看,更別打那兒的主意,言語之間最好也別提起,不然有什麼事,對你對胤禩都沒好處。”
八福晉怔怔地看着婆婆,她知道婆婆和德妃一向交好,卻沒想到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婆婆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在她心裡,和德妃的情分,比自己比她的兒子還要重要?
而良嬪知道她會胡思亂想,跟着解釋:“不是怪你不謹慎,而是對待永和宮要更加謹慎,那裡大大小小都是皇帝的心頭肉,但凡有什麼事,牽扯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難道你要挑釁皇上?”
八福晉慌了,屈膝道:“額娘您說什麼呢,兒臣只是隨口一句話,哪裡敢指摘德妃娘娘的不是,更不敢打永和宮的主意,兒媳婦什麼都沒想呀。”
良嬪示意她起身,微微笑:“咱們總是把醜話說在前頭是不是?”
八福晉怯怯地應答着,那一日之後離開延禧宮,一路回家腦袋都是空白的,到家後便一直傻坐着不與人說話。
夜裡胤禩歸來時,見她神情不好,問起緣故,聽後也是沉默,許久才挽着妻子的手說:“額娘自然,是盼我們好的。你看皇阿瑪現在那麼寵愛十四弟,出入都帶着他,十四弟和我再好,也是德妃娘娘的兒子。”
八福晉癡癡地望着他,哽咽道:“那你呢?”
胤禩苦笑:“我啊……”
時光荏苒,十一月到了下旬,京城的氣候便已天寒地凍。宮裡準備阿哥的婚禮和臘月除夕,處處喜氣洋洋。今年因各地五穀豐收,他們婚事初定的那天,玄燁親自帶着倆兒子去太廟祭告列祖列宗,這是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皇子幾乎沒有待遇,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可謂風光無限。但如今朝綱穩固,天下安定,皇帝心情好看什麼都順眼,他想做點隨心的事,誰還敢發什麼聲音。
也是初定那一天,皇帝心血來潮又定下明年的行程,說是不想辜負江南爲接駕做下的準備,元旦迎新之後,就要起駕南巡,把今年沒走完的路繼續走下去。消息傳到內宮,嵐琪都懶得理會了,只對環春笑:“他又不是這幾年才愛到處跑,年輕那會兒就老跟我說紫禁城是牢籠,束縛得他難受,現在全天下都在他的手裡,他當然閒不住了。”
環春卻只關心:“這下與避暑的行程不衝突了,娘娘還去不去?”嵐琪舉棋不定,決定等玄燁的意思。
臘八前,十三十四相約出宮去看新宅,雖然當初十二阿哥婚禮時已經置辦好胤祥的宅子,但一直沒人居住,且需要打點。胤禛自毆打了舜安顏後,雖然已經閉門反省過,可皇阿瑪給他的差事越來越少,他也樂得休息一陣子冷眼旁觀,閒下來就和毓溪一道爲弟弟置辦新家。
此刻兄弟們幾圈逛下來,胤禵咕噥着:“四哥,我將來有了宅子,你也照樣給我置辦麼?”
毓溪就在一邊,笑悠悠道:“十四弟這話說的,你四哥就算顧不上,還有四嫂呢,都是弟弟怎麼好厚此薄彼。四嫂都替你想好了,你將來的宅子後院地界要更大些,給你置一個靶場,上回與額娘說起來,額娘也說你一定喜歡。”
胤禵頓時神采飛揚,可一想到他終究要住在宮裡,目光又稍稍黯淡,皺着眉頭說:“也不曉得幾時能好,皇阿瑪選址選好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內務府的人就等着皇阿瑪點頭,皇阿瑪不點頭他們也不好辦。我總覺得,皇阿瑪故意留我似的。”
毓溪和胤禛互相看了眼,沒接這個話,倒是胤祥跑過去,拍拍他肩膀,笑意深深道:“不是說了,要問四哥那事兒麼?”
胤禵明白兄長的意思,立時變得尷尬靦腆,俊美的少年臉一紅,漂亮的像個小姑娘似的,但他滿身驕傲豪爽的氣息,也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纔能有的,聽見胤祥這話,用胳膊肘頂了頂哥哥道:“你怎麼不問,不然你告訴我?”
胤祥同樣的一臉不好意思,衝胤禵擠眉弄眼的,兩人糾纏半天沒正經話,胤禛見他們鬼鬼祟祟的,不禁冷聲問:“什麼事,這麼婆媽像什麼樣子?”
可十三阿哥見四嫂在邊上,始終不敢開口,推搡胤禵,他也不好意思說,兩人乾瞪眼,結果是邊上小安子賊兮兮笑道:“貝勒爺,內務府前幾天送了夜裡伺候阿哥的宮女來,可是主子們不知道怎麼和那倆宮女睡覺。”
胤禵立刻衝上去踹小安子,罵道:“你怎麼說出來了?沒看到四嫂在嗎?”
毓溪哭笑不得,對胤禛使了眼色,自己悄無聲息地帶着侍女離開了。倆愣小子尷尬得漲紅了臉,胤祥見弟弟揍小安子也不幫他說話,小安子只好往四貝勒身後躲。
胤禛乾咳了一聲,呵斥胤禵:“胡鬧什麼,都要成家了。”但忍不住就笑出聲,好半天才忍下來,問他們,“既然送人來了,宮裡人不教麼?”
胤祥尷尬地說:“十四弟多能耐啊,死活不讓他們教,說這事兒誰不會,可結果、結果……”
胤禵推了哥哥急道:“怪我嗎?”
胤禛看着他們打鬧,還記得多年前自己喂他們吃飯時的模樣,兩個就那麼點兒大的小東西,一晃眼,如今也要學着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