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 你忙你的(還有
胤禛還傻傻地等着額娘繼續說下去,反是母親笑他:“還等什麼,趕緊回暢春園交差去,壽宴就在眼前了,既然拿了那麼大的屏風,撰寫上去可需要時日,別叫你皇阿瑪等你。”
四阿哥卻笑:“額娘就這一句話,沒有別的了?”
嵐琪自信地笑着:“你阿瑪知道我好好的,就什麼都好了。”便催促兒子趕緊離開,又令他問內務府拿最好的黑漆、金沙漆,說皇上未必就拿筆墨寫,那還不幾天就風化掉了,之後若再來回地跑,都很麻煩。
如此,胤禛準備齊全將東西都送回暢春園,皇帝果然誇他周道,胤禛老實說是額娘提醒的,玄燁便問他母親可好,聽得幾個好字就心滿意足,隨手將各種顏色和質料的漆都試了一遍,臉上始終掛着平和的笑容,讓人看着十分安寧。
皇帝是隔天等天氣晴朗,將屏風架在當院屋檐下,就着明媚的陽光謄寫的《萬壽無疆賦》,他做了近四十年皇帝,還是頭一回做這麼閒的事,在他心裡孝道從來不在於幾件體面張揚的東西,可這一次全部都被他當做賦閒的藉口。只想着,自己越悠閒自在,太子才能越自信的面對朝臣;只想着,若是一切能重新開始,若太子將來能是個好皇帝,那他不做個好兒子,也無所謂。
深秋濃豔的陽光下,皇帝蘸着金沙漆,在屏風上寫下他所著的《萬壽無疆賦》,即便是從不習慣用的筆和漆,即便是豎着直接抄錄在屏風上,一字一字都寫得悠然自得,而出來的字跡卻蒼勁有力,。
和嬪託着用具伺候在一旁,密嬪捧着皇帝寫下的稿紙一字一字對比着屏風上的內容,皇帝沒看過她一眼,但寫下的東西分毫沒差錯,本來擔心這麼大的屏風,皇上要寫多大或多小的字才能佈局完善,可他只是看了幾眼就提筆開始,現在半程下來,剛剛好半篇不多不少,照這樣下去,收尾時就足夠寫滿整個屏風。
而寫到半程時,因爲漆太費筆,已經裂了第二支,要換筆時,玄燁見和嬪託着那麼多東西辛苦,便道要休息一會兒。
樑總管在太陽下襬了茶几桌椅,三人剛坐下飲茶,就聽得孩子的笑聲,擡眸望過去,隨密嬪、端嬪來的十六十七阿哥在門前探頭探腦,密嬪慌忙起身說要去帶小阿哥們離開,玄燁卻道無所謂,讓他們進來玩耍。
倆小傢伙站在屏風前,密嬪左右不離,怕他們胡鬧毀了父親半天的心血,十六阿哥五歲了,明年開了春就要跟他親哥哥一道上書房,十七阿哥才三歲,只會傻乎乎地跟在哥哥身後。這兄弟倆平日因不在一處,本來並不熟悉,倒是這次被皇阿瑪帶來暢春園玩耍,天天在一起,就膩歪得分不開了。十六阿哥仰着腦袋驕傲地對弟弟說:“這些字十五哥都認得呢,等明年我也會認得,胤禮你要快些長大來書房。”
小胤禮用力點頭,可轉身就跑來父親面前奶聲奶氣地說:“皇阿瑪,兒臣會寫胤禮,是額娘教的。”
玄燁便隨手指了一旁的筆墨,讓他寫出來瞧瞧,若是寫得對就賞他什麼東西,十六阿哥見狀也要表現,一時大人們就看着孩子們塗塗寫寫,十七阿哥那倆字兒純粹是畫出來的,模糊地辯着纔像他的名字,十六阿哥就好些,字跡雖然還稚嫩僵硬,總算能像模像樣地落筆了。密嬪摟着十六阿哥說:“他哥哥每天下了書房,他就站在書桌邊伺候着,給哥哥端茶遞水,哄得他哥哥高興了,就讓他寫幾個字,臣妾和僖嬪姐姐每天都看得發笑。”
玄燁嗔怪:“老十五也忒會擺架子了,教自己兄弟還如此吝嗇,何況他才念幾年書就自鳴得意?”
密嬪溫柔地笑道:“不是哥哥欺負弟弟,是臣妾要他怎麼做的。就是知道十六頑皮,輕易得到的東西從來不知道好好珍惜,若是給十六紙筆隨便讓他玩耍,他就根本不會在乎了。”
和嬪在一旁笑道:“密嬪姐姐真會教導孩子,我在家時我們家裡老太太也常說,富貴人家的孩子不懂得珍惜,可富貴人家要維持體面,絕不會讓孩子們缺什麼少什麼,要能狠心讓他們懂得珍惜也不容易。”
玄燁亦是釋懷,反而誇讚密嬪:“你做得不錯,好好教導兒子們,將來都是朝廷的棟樑。”
密嬪給十七阿哥擦着手裡的墨汁,彷彿並不在乎皇帝和和嬪的誇讚,笑着說:“臣妾年輕不經事,哪裡懂這些道理,都是德妃娘娘教的,娘娘很疼愛十五十六阿哥,每次來啓祥宮看他們,都會指點臣妾幾句,臣妾照樣學着做而已。”
“是德妃說的?”皇帝聽了微微一笑,卻不再多言語什麼了。沒多久,就讓乳母把小阿哥們帶走,就起身要繼續寫屏風,和嬪和密嬪照舊一左一右伺候着,剛剛前半程皇帝一句話也沒對她們說,這會兒突然問起來:“你們幾歲在家開始寫字唸書,都是什麼人教的?”
和嬪出身富貴,說是家中設了私塾,而當初王氏原本家境也不賴,但如今的密嬪自小家中落魄靠接濟,哪裡能像和嬪孃家設私塾,剛想說是母親教的,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學着和嬪,也說是家裡設私塾。
但皇帝彷彿根本沒聽她們說什麼,反自言自語地說:“嵐琪的字,都是朕教的。”
和嬪沒聽明白,但見密嬪朝她使眼色,就趕緊鎮定下來,小心翼翼捧着用具伺候,終於順順利利寫完一整塊屏風,皇帝將整篇《萬壽無疆賦》默寫下來分毫不差,最後落款加印,吩咐內務府的工匠再進一步加工修繕,便洗了手又與她們坐下喝茶。
然到底在深秋,濃豔的陽光稍有弱勢,坐在風口裡就涼了,皇帝是來養病的,不好再有什麼閃失,和嬪請他回屋子裡去歇息,玄燁便讓樑公公傳洋大臣進來說話解悶,和嬪和密嬪不宜見外臣,這才從清溪書屋退下。
這次跟來園子的人不多,整個暢春園冷冷清清,倆人結伴沿着清溪往住處去,和嬪走在路上想起剛纔的事,問道:“皇上剛剛唸叨什麼,姐姐可聽見了?”
密嬪頷首道:“皇上在說德妃娘娘的閨名,你是沒聽清楚吧?宮裡人都知道,娘娘從前是宮女出身,不會識文斷字,還在鍾粹宮做常在那會兒,皇上親自一個字一個字教她寫的。不過這事兒從娘娘那裡往後,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和嬪笑:“那也是,誰能和永和宮比呢,但是德妃娘娘人那樣好,我是男人也會中意她。”
這樣的話不過是玩笑,兩人向來謹言慎行,都不再多說,倒是今天因見了十七阿哥,和嬪年輕好奇心多,不免嘆:“聽說勤貴人已經被皇上停了牌子了,她的年紀比姐姐還小吧?”
密嬪一怔,實際的年紀,她和勤貴人是一邊兒大的,但如今自己頂替了堂姐的身份,自然就比陳氏年長了,從前兩人一道進宮,自己被皇上遺忘在角落裡受盡堂姐虐待,陳氏當時挺好的,她到底哪裡開罪了皇帝,落得如今等同於被停了牌子,好在十七阿哥算是暫時養在端嬪膝下,總還是份安慰。
“密嬪姐姐,你發什麼呆?”和嬪突然問,笑眯眯地說,“不過姐姐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是不是德妃娘娘也教你什麼保養之道了?德妃娘娘的皮膚保養得就很好,一點兒看不出是過四十歲的人。”
密嬪見和嬪心思簡單,便笑着敷衍:“是有幾個門道,你來我屋子裡我教你,可你現在嫩得能掐出水來,還愁什麼保養?”
“那也禁不住……”和嬪正要說話,只覺得身子一陣煩躁,頭上也微微暈眩,下意識地扶着密嬪的胳膊才能站穩,氣息微弱地說,“姐姐怎麼我頭暈得厲害?”
十月初皇帝從暢春園回來,雖然回了乾清宮,但還說要保養,朝政的事一概從毓慶宮走,至少這一年到年末,皇帝都要休養生息,而隨着聖駕歸來有一好消息,儲秀宮的和嬪終於有了身孕。
皇帝是回宮後第二天才搬來永和宮歇着,進門就先問嵐琪養好了身子沒有,被伺候着寬衣解帶,就滿耳朵都聽着埋怨的話,可他笑悠悠摟着人家的腰說:“要不是心疼你,現在朕都想讓你給我生孩子呢。”
嵐琪竟在他腳上踩一腳說:“少來哄人了,好好保重身子別老折騰我,比甜言蜜語強些。”
玄燁心情甚好,要與她下棋,嵐琪反而不習慣皇帝這麼悠閒,這麼多年哪一回不是帶着奏摺過來的,就是吃着飯送來八百里加急,他都能撂下碗筷,這樣悠閒得什麼事都不做,記憶裡就那麼幾回背過人兩人在一起時纔有過。
嵐琪擺着棋盤,讓玄燁摸黑子白子,忍不住說:“臣妾也想您歇在這裡,可壽宴就在眼門前,臣妾怕是閒不下來。”
玄燁眼中有淡淡的懇求之意,望着嵐琪說:“你忙你的,朕不煩你。”
嵐琪渾身都不自在,這世道怎麼就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