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驛館門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鬧哄哄的人羣中響起一陣京片子,累得直想趴在地上喘喘氣的侍衛們咬着牙一邊吆喝着,一邊奮力撥開人羣,向李真靠攏。
雖然雅朗和弘參此次乃簡裝出行,但是隨行的侍衛依舊還是有40人之衆,此時除了10人在雅朗和弘參周圍戒備,其餘的30人,全奔向了人羣,一時間來這麼多京片子,也讓紹興的圍觀者有些吃驚,很多人都趕緊退了開去,因此,不一會兒,李真就被侍衛給拎到了弘參和雅朗旁。
“王,啊,二,啊,小的給兩位爺請安。”李真不知兩人是否樂意暴露身份,因此,啊了兩聲後,籠統的稱呼起了爺。
“起來吧。”雅朗哼了聲,冷冷的叫了起,弘參沒搭話。
即便這樣,李真也是一陣激動,聲音再冷,也是組織啊…
漁家女大哥想湊上前,但被侍衛給攔住了,只好在那扯着嗓子喊,“別以爲來了幫手就可以賴賬了,我妹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一路討飯,也要到京告御狀去!”
“告御狀?”雅朗冷清道,“多大的冤仇啊,竟然都要告御狀了,給爺說說,看看爺這個鐵帽子王能不能爲民做回主…”
侍衛見雅朗亮了身份,便清了清嗓子,道:“這是莊親王。”
漁家女大哥有一刻楞神,剛想說,哪有這麼年輕的王爺,卻不想周圍的大多數羣衆都已經拜了下去,“草民見過莊親王。”請安聲此起彼伏,這年頭,誰敢假冒官員啊。何況還是鐵帽子王,民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莊親王。你要爲草民做主啊…”漁家女大哥片刻之後也哀嚎着跪了下去。
“寫個狀子吧。”雅朗冷冷道:“嗯,半個時辰後,爺就在這驛站門口來升回堂。也嚐嚐青天大老爺的滋味。”
說完,雅朗便從身上拿出一兵符。交給一侍衛,“去城外兵營調一隊兵馬進來維持秩序,爺可不想青天當了一半就被人給攪合了!”
瞧瞧,王爺就是不一樣,連衙役都瞧不上,一來就直接調野戰軍。
而阿克敦此時也得了信,急匆匆的走出了驛站。“不知莊親王駕到,有失遠迎…”
“大人不必多禮。”雅朗扯了扯嘴角。
阿克敦此時也已發現了弘參,正想打聲招呼,卻聽雅朗道:“請大人前頭帶路…”
阿克敦將“二爺”兩字給嚥了回去,忙做了個請的手勢。
進了驛站,大家方又重新見禮,然後,雅朗便要求先行洗漱,還要填點肚子,至於案情。等吃完再說。
期間,雅朗一直視李真爲無物,但李真卻在那衝雅朗笑得憨起勁兒,弘參倒對李真和顏悅色的。李真的眼神卻沒怎麼往弘參處瞟,讓阿克敦再次對李真的沒眼力有了新的認識。
熱水很快就備好,雅朗和弘參一起退出了大廳,走向各自的房間,簡單洗漱後,又湊到一個房裡吃了點東西,“我怎麼成了隱藏身份的了?”弘參笑道。
“一個皇子,一個鐵帽子王,你說歹人要捉誰?”雅朗原來是如此的大義啊。
“貌似我的武學比你強很多啊…”弘參樂呵呵的。
“雙拳難敵四手!”雅朗哼了聲,歹人會和你一對一的單挑?不知道還有羣毆這詞啊…
“你打算怎麼辦?”弘參不再糾結身份暴不暴露的問題。
“涼拌!”雅朗沒好氣道。
“我的王爺呀,”弘參拍了拍雅朗的肩膀,“按說我和李真的關係更親些吧,我都還沒氣呢,你氣個啥?”
是啊,雅朗也不知道自己氣個啥,厚臉狐狸嫁給這麼個蠢人,自己氣個啥啊…
不知道自己爲啥生氣的雅朗見了李真就更沒好臉了,李真卻還依舊發自內心的傻笑着,跟着雅朗的屁股直轉,看得阿克敦都不知道該說啥纔好了…
紹興知府和同知也都已趕到了,雅朗對他們宣稱的,弘參是他高價聘請的幕僚,於是,弘參也在一幫官員面前有了個座位。
雖然雅朗許諾的半個時辰已經到了,紹興城外的八旗兵也給調了來,領兵將領已來請完安又復去驛館外維持秩序了,但雅朗卻一點也不着急,不遲到,怎麼能顯出王爺的尊貴呢…
因此,雅朗又在驛館裡慢悠悠的向阿克敦和紹興官員詢問了一番情況,然後,便面色不豫道:“李真好歹也是奉旨查賬之人,出了這麼擋子事,諸位大人怎麼都沒插手?”一副大家目光短淺的架勢,“這是在看李真的笑話啊,還是在看皇上的笑話?”
阿克敦等人急忙起身,面對京城方向,畢恭畢敬的口稱不敢,然後,才紛紛給雅朗叫苦,說這事他們也沒料到會僵持這麼久…
“沒料到?”雅朗凌厲的掃過紹興知府和同知,“這事才發生一兩天嘛?用沒料到來忽悠爺,怎麼的,覺得爺好糊弄?”
衆人皆訕訕,李真忙低頭,“都是俺的錯!”
一聽到李真說話,雅朗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好久才只哼了一聲,“你打算如何做?”
“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納人的…”李真小聲道。
雅朗盯着李真,恨恨的看了一會兒,心想,大概厚臉狐狸就圖李真這點吧…“不納人你就去跳河?你死了,你媳婦當寡婦就好了?!不動腦子!”
阿克敦有些迷茫,瞧着雅朗的態度,怎麼像是愛之深責之切啊,紹興知府和同知則在納悶,李真死了,莊親王應該高興啊,難道情報有誤?…
紹興知府俞大人開口了,“王爺到紹興來,想必是有要事在身,些等小事就交給下官處理吧。”
大清的王爺沒有聖旨是不能隨便出京的,但雅朗並沒告訴大家他所爲何來。
“爺倒沒什麼事,就是在京裡待悶了。舔着臉請了旨意出來散散心,既然遇上這事了,就勉爲其難的伸伸手好了…”雅朗癟癟嘴。
這話哄誰啊。連李真都不信。
但雅朗如此說了,還沒人好反駁,鐵帽子王啊。這可不是官大一級的問題了呢…
雅朗又墨跡了一會兒,纔對弘參道:“歇得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出去看看?”
弘參點點頭,“就依王爺。”
雅朗又對阿克敦衆人道:“諸位大人也一起吧…”
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出了驛館。
外頭已經收拾好了,主座前還擺了一張桌子。
周圍更是聚集起了密密層層的人羣,這年頭,娛樂活動太少了,一點風吹草動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見雅朗等人出來了。鬧哄哄的人羣自動安靜了下來。
雅朗當仁不讓的坐上了主位,又請有資格入座的一一落座,然後纔對侍衛道:“帶原告被告。”
漁家女大哥當即就從人羣走了出來,跪下後,雙手呈上狀紙,“請王爺爲草民做主。”
李真也站了過去,瞅了瞅形勢,也給跪下了,看得雅朗又是好一陣白眼,弘參只能低頭撓額。真不知李真在朝鮮是怎麼過來的…
雅朗一目十行飛快的看完狀紙,問李真道:“李真,這狀紙上說,漁家高氏女救了你一命?”
李真點頭。“是。”
“高氏女和你有了肌膚之親?”
“沒,俺當時完全沒注意到,真的,俺一點也沒注意到…”李真忙擺手。
“你沒注意到就能耍賴皮?”漁家女大哥衝李真吼道。
雅朗將狀紙往桌上一放,對一侍衛懶散道:“教教規矩!”王爺嘛,譜自然得大些。
於是,侍衛便走到漁家女大哥面前,怒叱道:“王爺沒問你話,不得插嘴,念你初犯,不予懲罰,若還有下次,直接掌嘴!”
漁家女大哥忙伏低做小,“草民不懂規矩,還請王爺恕罪。”
雅朗懶懶的衝侍衛揮了揮手,復又拿起狀子,繼續問李真,“她妹子要跟了你,你不同意?”
“俺娶妻了,說好了不納妾的…”李真低聲道,底氣不足啊,都惹得葉子要和離了呢,“俺說了,俺給他們家當義子,日後家裡的事,俺都當自己的事來辦,高姑娘的嫁妝,俺也負責…”
“聽着倒不像是忘恩負義的嘛,”雅朗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又問漁家,“你們家爲什麼不同意?”
漁家女大哥又說了一大堆女子貞潔的話題,最後以自家雖然清貧,卻也知禮爲結束語,請雅朗爲他們家主持公道。
“這麼說,你們家一直都教導家中女子要恪守女戒的了?”雅朗懶洋洋問道。
“是。”漁家女大哥肯定的答覆道。
“爺就奇怪了,那你妹妹是怎麼會水的呢?”雅朗皺了皺眉頭,很是不解,“這一下水衣裳就得打溼啊,這衣裳一溼,呵呵,難道旁人都是瞎的不成?”
漁家女大哥楞住了,阿克敦不由也對雅朗佩服起來,靠祖上餘蔭耀武揚威,也得有點真材實料啊…
圍觀羣衆也開始悉悉索索細語了,是啊,怎麼會水的啊?
“小的時候學的…”漁家女大哥楞了片刻後,回道。
“迂腐之人講究的是,男女三歲不同牀,七歲不同席,”雅朗道:“如果你家嚴守迂腐之規矩,那麼你妹子再小也不該在在外人面前下水啊,難道你們家有單獨的池子?嗯?”最後那一個嗯字,雅朗託得長長的,不威自怒。
漁家女大哥說不出話來了,支吾了半天,也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
“說話啊,啞巴了?”雅朗冷哼了一聲,將狀紙朝地上一扔。
“王爺,我妹子大些了,就從沒下過水了…”
雅朗冷冷的掃了眼漁家女大哥,道,“李真,爺來問你,當時你被救上船,周圍可有船,岸邊可有人?”
“有的。”李真道。
“高家的,李真此話可對?”雅朗道。
漁家女大哥點點頭。
“出聲!”雅朗不耐煩了。
“是。”漁家女大哥輕聲道。
“你妹子溼漉漉的將人救了上來,要上船吧?那溼漉漉的身子怕不少人都見到了吧?”雅朗笑問道:“可要爺讓人一一查探?讓大家全給你當妹夫?!”
“李真挨着我妹子身子了…”漁家女大哥急忙要分辨兩者之間是大大的不同的。
“俞大人,你是漢人,給他好好講講,這兩者是不是一回事…”雅朗衝紹興知府笑了笑…
等俞大人簡要的闡述了一下後,雅朗方對漁家女大哥道:“可聽清了?”
漁家女大哥頓了頓,“我們是小戶人家,哪懂那麼多規矩,只知道家訓沒這麼說…”
雅朗仰頭哈哈大笑,“合着你們家的家訓是怎麼對你們家有利怎麼來啊?哈哈…”就在大家等着雅朗發威時,不想雅朗卻淡淡道:“俞大人,接下來的事你來接手吧,和這等刁民說話,費勁!”
說完,雅朗便起身,衝弘參微微頷首,回驛館了。
俞大人忙對阿克敦道:“欽差大人,你看?”
“這是你轄內之事,俞大人做主就是。”阿克敦也急忙回撤。
“來啊,將這刁民託下去,杖責八十!”俞大人發號施令了,一邊拍着桌子,一邊瞅着依舊跪在下面的李真,讓人失望的是,李真並沒求情,而是老老實實的在那等着觀刑。
等八十大棍打完後,李真才走上前,摸了一兩銀子,“高大哥,你拿着請大夫吧…”
紹興知府和同知對視一眼,沒做聲。
雅朗知道後,也沒做聲,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對量刑提出了質疑,“如此目無法紀的刁民,竟然只打80大板了事?俞大人,驛官可是朝廷的地方,他天天來鬧,朝廷的尊嚴何在?合着朝廷的尊嚴就值80大板?因着他鬧事,燒燬了幾艘漁船,合着幾艘漁船就值80大板?”
然後俞大人便說了,漁家女大哥雖然時常來驛館鬧,但人並沒衝館,也沒有其他過激行動,只是來堵李真的,說不上藐視朝廷,而漁船被燒,嚴格說來和漁家女大哥沒關係,而且李真已經表態負責了…
“俞大人還真是爲民做主啊,”雅朗扯着嘴角笑道,“當時怎麼就不爲李真做做主呢?難道李真不是我大清子民?”
“下官當時沒做多想,納妾嘛,本是小事一樁…”俞大人解釋着。
“是嘛,那若一80歲老姑娘救了你,哭着喊着要跟了你,也是小事一樁,你說納就納了?”雅朗嘲諷道。
俞大人語結。
“看來紹興這地界不認我這個王爺啊,呵呵,”雅朗扭頭衝阿克敦笑道,“欽差大人,紹興該不會也不認你吧?”
俞大人立馬跪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