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道有些暗淡的街,安靜又淡然,房屋還都是古舊的建築,二層三層的木樓,上面掛着一些手工製衣,老黃三十年按摩的招牌。街道窄而陳舊,種滿了鳳凰樹,大紅花一直燃燒到路口,那邊有一排欄杆,下面是碧藍的大海,因此空氣中常常充滿了鹹澀的味道。
未寒時古董店在街的另一端盡頭,不大的店面,推開斑駁的木門走進去,叮噹當,會碰到一串鈴鐺,一擡頭,一個清秀的小夥計滿面笑容:“歡迎光臨。”
一個老婦人坐在高腳椅上,不住用手帕擦着淚水,那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方太太,當年傷害過方晚晴的人都得到了報應,我們還找到了你女兒的屍體,很快那邊的警察就會聯繫你的。”
假方晚晴將手裡的契約收起,手指按在古舊的封皮上,那手指白的幾乎透明,指尖鮮紅欲滴。
“你已經簽訂了契約,請好好保重,因爲一旦你死去,你的靈魂將不屬於自己。”
方太太嘆息道:“靈魂?自從晚晴失蹤我就成了行屍走肉,我活到現在都是爲了今天,現在只求將晚晴安葬,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急於讓你履行契約,方太太,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們簽訂的是要你的靈魂,一個人活着時候開心,走過很多路,閱盡人間風景,死後的靈魂纔會更飽滿豐富,這纔是我們需要的靈魂。方太太,從契約簽訂的那一刻開始,你的生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屬於我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葉小姐你放心吧,我既然簽訂了這個契約就會完全按照契約做事,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她緩緩起身,點頭道,“那就再見了,葉小姐,謝謝你。”
方太太緩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看到一個精瘦的老年男子匆匆走過來,和她正好走對個。
方太太急忙低下頭,她不想叫人知道自己來過這裡。
那老年男子眉頭緊皺步履匆匆,根本無暇注意對面過來的人。方太太走出一段路,回頭看了看,心道又一個來簽訂契約的,也不知他心裡有什麼仇什麼恨。
“先生,您……”
召南笑眯眯地和老年男子打招呼。
“我找葉小姐。”
那人說道:“我姓陳,是和葉小姐預約過的。”
從後屋的簾子裡伸出一隻手,白皙修長,指甲上塗着鮮紅的蔻丹。那手衝櫃檯這邊揮了揮,示意老年男子到後面屋子裡。
“葉小姐,我是陳三,是老洪介紹我來的。”
葉限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陳三坐下,看到桌上放着一張報紙,頭版上一行黑字:“第四任妻子死於非命,紗廠老闆是藍鬍子轉世?”
陳三苦笑道:“原來葉小姐已經知道了。”
葉限點點頭:“知己知彼,既然你有路子找到我,我也要事先了解這到底是怎麼一件事,我的契約叫做冤鬼簽約,只和有冤仇的人或者鬼簽訂。”
“既然葉小姐都知道了,我也就開門見山吧,我的女兒叫做陳瑩,本來是在大華紗廠做文員的,後來嫁給了紗廠老闆文景榮。”
“文景榮已經死了三任妻子,你女兒膽子還真大。”
葉限感嘆道。
“我也是擔心這個,一直不同意這門親事,可是我女兒真是豬油蒙了心,對文景榮死心塌地,甚至每天都去接文景榮的兒子放學,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好好養大的女兒去做人家填房還討好小拖油瓶,唉。”
“於是結婚不到一年後,你女兒就出事了?”
“是,葉小姐也看過報紙了,的確如報紙所述,我女兒在前天從樓梯上跌下來摔斷了脖子。葉小姐,一個人後娶的三任妻子都在結婚一年多後死於非命,這怎麼可能是偶然的呀。”
葉限點點頭:“你說的很對,三任妻子死於非命,這實在太蹊蹺了。”
“所以我要報仇,爲我女兒報仇。”
“你覺得兇手是誰呢?”
“那還用問嗎?除了文景榮還有誰?他一定事先給我女兒買了保險,對,給每任妻子都買了保險,爲了保險金殺人。”
陳三的思路還是比較清晰的,文景榮三任妻子都是意外死亡,如果是他殺妻那就是一定有所圖,極大的可能就是爲了騙取保險金。
“那麼警方那裡也就如這報紙所說,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咯?”
“是的,我女兒摔下樓的時候文景榮並不在家,家裡只有他十歲的兒子和一個老傭人,那傭人算是他的奶媽了,帶他長大的,和我女兒關係也是很好的,且那老婦人感了風寒正臥病在牀,斷無傷害我女兒的道理。”
“所以陳先生,你認爲是文景榮殺妻,又製造了不在場的證據,或者說是和警方串通了對不對?”
“不錯,就是如此,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文家還有誰會害我的女兒。”陳三嘆着氣,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擠滿了哀傷。
“陳先生我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們這個契約。簽訂契約我們就要幫你復仇是不假,但契約也規定我們不能做違法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也就是說,必須確定誰是殺害你女兒的兇手才能報復,如果你女兒真是失足一切都是意外,那麼,這個契約是無效的,你明白嗎?”
陳三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要先調查小女的死因,找出那個兇手才能報仇。”
“不錯,就是這樣,若你女兒真是意外墜樓,那麼契約失效,你就得認命。”
“好,我都明白了,我想幫女兒報仇,當然更想知道真相。”
“好。”
葉限輕啓朱脣:“你要付出的是你的靈魂。”
“靈魂?”陳三愣了一下,很顯然,他沒料到交換的竟然是這個。
“你一生謹小慎微,沒做過什麼大好事也沒做過壞事,擁有一個最普通卻也是乾乾淨淨的靈魂,簽訂契約,待你死後你的靈魂就不再屬於你,這個條件,你同意嗎?”
陳三猶豫一下:“我同意。”
葉限打開一個泛黃的本子,指着一頁說道:“在這裡寫下你的名字,按上手印就可以了。”
陳三依言寫下名字,剛要討印泥來,卻見葉限遞給他一根細長的針,他接過針扎向食指,在自己名字下面按了血手印。
“很好,現在契約生效,陳先生,你回家靜等消息吧,我要先查明你的女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陳三站起身,千恩萬謝,彎着腰出去了。
走到門口,就聽着葉小姐冷冷的聲音傳來:“陳先生,這件事是要保密的,你就是死也不能透漏我們之間的交易,否則,將會有非常可怕的事情發生,會讓人生不如死,就算死了,靈魂也要經受各種折磨,我可不是嚇唬你。”
“如您所言,我一定保密。”陳三轉身對着裡屋彎腰,“一切就都有勞葉小姐了。”
待陳三走了,櫃檯裡的召南問:“這人什麼路數?”
“一個失去女兒的悲傷老人罷了,不過值得幫一下,都到這份上還能保持風度的人可不多見。”
一陣微風,吹着門口的鈴鐺叮鈴鈴響了起來。
葉限盯着那鈴鐺道:“這次,你還真要再冒充一次警探,查個大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