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和文家都是依靠當年那位中堂大人發的家。不同的是李家是那位中堂的同宗,耳濡目染之下更重視仕途;文家老太爺卻是個務實的,藉着辦洋務發了大財,幾乎壟斷了江南的絲織業。李家老太爺一門心思往做官上努力,貼着老中堂花錢弄了個道臺做做,哪曉得彼時已經是王朝末年,十多萬雪花銀花出去道臺的位子沒坐穩當就趕上變天,偌大的王朝說倒就倒了。樹倒猢猻散,李家老太爺沒有做忠臣的本事和心勁,收拾了金銀細軟帶着家眷一路逃回老家南通,從此一蹶不振鬱鬱而終,這點官癮也將李家的財產折騰的摺進去七七八八,一點好處沒撈到,萬幸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讓孫女和文家孫子訂了娃娃親,李家雖然敗落了,李家小姐還是如約嫁入文家。
“你們家那位老太爺當了不到兩年道臺,你們可知道他在任上都做了什麼?”
吳媽忽然講起了李家的發家史。
李舅爺不耐煩地說:“你囉嗦我們家的事是爲了什麼?是,我爺爺當年捐錢買了道臺,真金白銀花出去才當幾天官,傻不傻啊,可那錢都是我們家掙來的乾淨錢,我爺爺就是個老實人,官位才做熱乎大清朝就沒了。”
“乾淨錢?哈哈哈,你們家的乾淨錢!”吳媽忽然大笑起來,笑的有些癲狂。
葉限看出端倪:“你的意思是你家和李家有仇?世仇?”
“對,李家那時哪有那麼多錢,那錢是從我們家借來的,準確的說是我的夫家,他們家是湖南有名的大地主,和李家沾親帶故,那姓李的求上門去,點名捐的還是兩湖的官,我家那太公心想是在湖南做官,總能有些照應,便借給李家十萬兩銀子,哪曉得那老匹夫當了道臺就變臉,絕口否認借錢的事不說,還藉着恩銘遇刺的事抓革--命--黨,硬說我家那太公窩藏姓徐的姓秋的,將他抓進大牢屈打成招,可憐我家太公和公公一起被問斬,我們家一下子就敗落下來。我丈夫氣憤交加又恨自己是個書生不能爲祖父、父親報仇,每天借酒澆愁,後來就患上了肝病肚子腫的嚇人活活疼死的,我們家窮的沒錢看病不久我的小毛頭也病死了。”吳媽說到這裡掩面哭泣,“少爺,你和我那兒子年歲相仿,這些年我是真當你是我的親生兒子的呀。”
文景榮默然不語,他沒想到吳媽和李家有這樣深仇大恨,那麼吳媽來自己家做奶媽是不是也抱着復仇的希望,畢竟她混進李家會難一些,進文家就簡單的多了。
吳媽看出文景榮的心思,嘆口氣道:“是,我進文家是有目的,我知道文家和李家是兒女親家,李家的人有可能會認出我,但是文家不會,只要在文家待着總能得到李家的消息也能見到李家的人,只是我沒有料到,李家逃回南通,一直沒有和文家走動,我以爲大仇就這樣完了,沒想到老天保佑,可能是菩薩看我心誠,後來李家女兒竟然真的嫁過來了,我如何能讓李家人好過?”
李舅媽這時也從樓上下來,坐到李舅爺身邊,聽到這話氣的指着吳媽道:“你……人死怨消,對不起你們家的是我家太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和我家小妹又有什麼關係?啊?”李舅媽忽然想起自己內心最痛的一件事,“莫非,莫非我家湘生也是你害的?”她抓住李舅爺胳膊用力搖晃着,“當家的,湘生來姑姑家過暑假回去不久就生病,你記得嗎?”李舅爺沉重地點點頭:“是你做的對不對?”
吳媽高興的大笑起來,她臉上還掛着淚珠,笑容比哭還難看。
“對啊,就是我做的,真是老天可憐我,讓我能堅持到你家妹子進門,這妹子一過門,窮親戚就來了,還以爲借住文家是多大的好處,卻不知道我每日變着法的給他做好吃的,毒藥一點點的加進去,不會讓他馬上死,也不會讓他活太久,就是叫你們李家斷子絕孫!”
吳媽撫掌大笑,神情痛快至極。
李舅媽嗷地一聲衝上去就要撕扯,召南上前將她拉到一邊,李舅爺一想到獨子的死,目呲盡裂:“警察先生,你爲何偏幫!這毒婦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
“她人就在這又跑不了,你們且聽她將話講完,要殺要剮都隨你們,別濺我一臉血就成。”葉限好整以暇,輕飄飄地說。
李氏夫妻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就聽這女人繼續講下去。
“你們李家,我呸,還好意思稱官宦人家,老祖輩就是貪財惡毒之輩,老話說的好,種個土豆收不來南瓜,種子就是惡毒下賤!”
吳媽直接叫罵開來。
“老東西,你等着,等會講完了老子錘死你!”
李舅爺氣的吹鼻子瞪眼睛。
吳媽此刻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一方面是想幫文景榮父子脫罪,一方面是說起自己報仇的過程也是越來越興奮,看着仇人滿臉氣憤痛苦扭曲神色,多麼美妙。
“那個女人原來在孃家就和表哥有了首尾的,可憐我們少爺老實被矇在鼓裡,她以爲自己是什麼人?還是官宦小姐?不過是個破落戶,我家少爺孝順,還能去迎娶那是天大的面子,結果呢,嫁進來就整天拉長個臉,好像誰害了她一樣,多少次趁着少爺不在家就去逛街,我暗中跟着,果然是在和那小白臉私會!這樣的女人,留着有何用?”
吳媽說到這裡,嘿嘿一笑,目光瞬間變得惡狠狠的。
“是你……將她……”
文景榮不敢相信地看着吳媽,後者則點點頭:“不錯,少爺,是我做的,我將她勒死掛了上去!”
“啊!”文景榮頹然地向後一靠,渾身像是沒了骨頭散了架子,他閉上眼睛,伸手指着吳媽:“你……你怎麼對得起耀祖,耀祖那時才兩歲啊,看在耀祖的面子也不該對她下手。”
“少爺,那女人不守婦道有辱文家的門庭,我即是爲自家報仇也是幫文家清除孽障,小少爺不能有這麼個媽,我這是爲小少爺着想。”吳媽振振有詞。
召南大拇指一伸:“老太婆,你牛!殺了人還能爲自己辯解的這般理直氣壯,你那張老面皮是怎麼長得呢?”
吳媽絲毫不以爲然:“麪皮?哼,年輕人,若是你也經歷這些血海深仇,什麼麪皮,良心都是可以隨便扔掉的東西,只要能報仇,沒有什麼是不能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