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贛州有個叫龍南的地方,這個縣位於江西的最南端,再往南就是廣東的和平和連平,因爲毗鄰廣東,這裡很多特產都通過這個窗口銷往各地。在這個縣有個不大的鎮子,依山傍水風景優美,和江西大部分地區一樣這裡盛產竹子,當然也盛產各種竹子工藝品,其中一家叫做龍記的涼蓆,在廣東和東南亞等地很受歡迎,這種席子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做玉簟,取自李清照的詞“紅藕香殘玉簟秋”,這龍記的席子據說在前清時代就非常有名,還曾被廣東巡撫當作貢品送去給老佛爺祝壽,可惜,老佛爺在自己生日前半個來月崩了,那席子因爲製作精美,摸上去涼潤如玉,被新任太后給老太后陪葬了去。
因此這鎮子的人說起來龍記的涼蓆,都是滿臉驕傲,說這是能做貢品的好東西,咱們也就是鄉里鄉親,要不咋能和老佛爺一樣有這等好享受,夏天用着涼快着呢。
這涼蓆有什麼不同之處呢?
葉限撐着太陽傘,走在小街上。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打着一路輕音,這鎮子因位於兩省交界,地方雖小日常往來過客卻不少,因此一個外地女子並沒有太吸引人注意。
葉限沿着商業老街走了一陣,最後找到一家掛着正宗龍記玉簟牌匾的店鋪。
店面不大,木頭櫃臺被歲月打磨的鋥光瓦亮,後面貨架子上一水紅豔豔的涼蓆。櫃檯裡一個年輕小夥計,眼亮嘴甜:“小姐一看就是有品位眼光高,看看我這的涼蓆全都是龍真正記玉簟。”
小夥計見葉限饒有興趣地進來看,便搖頭晃腦地吟誦起來: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他拿起一個席子放到櫃檯上攤開,陽光從店鋪大敞四開的門中透過來,站在櫃檯邊看過去能看到陽光中密密麻麻不住遊動飛舞的微塵,還有幾個扭曲撕扯的……靈魂。
葉限的手撫上那席子,冰涼,潤澤,玉石一樣的質感,這龍記玉簟果然名不虛傳。
小夥計看葉限嘴角含笑,眉眼間媚態橫生,半邊身子已經先酥了,他笑着問:“小姐,您看,這席子是不是和別的不同?我們這做的都是正經的龍記席子,外面很多仿冒的呢,都沒這個正宗,龍記就是我們鎮子上的,說起來我們這老闆還是龍記的外甥呢。換個地方您都找不到這麼地道,價錢這麼合理的玉簟。”
小夥計很會做生意,葉限瞟了門口不住扭曲撕扯的幾個魂靈一眼,指着一個席子道:“好吧,我要這個。”
這席子席面鮮紅鮮紅的,和葉限指甲上的指甲油一樣,像是有血要滴下來。竹片細膩手摸上去光滑可鑑,黑色絨布包邊,素雅大方。
“小姐的眼光真好,這是這批貨裡最好的一款。”
小夥計笑眯眯地,將那席子捲起來,又用個黑色的布袋子套上。
“這玉簟必須用黑色的布袋子套好才能出門,忌諱抱着它在太陽底下走,到秋天收起來,只要用清水蘸着手巾擦擦就是,保證不帶一點灰的,千萬不能洗了在太陽下曬。”
小夥計說着從櫃檯下面拿出一個黑色的印戳,戰了印泥,在布袋子上蓋了一個戳。葉限付完錢,看了一下那印章,不是龍記,也不是這店的字號,這印章倒像是到家的符咒,葉限問:“這章子是什麼?”
“哦,這是祈福的章子,是從茅山請來的呢。”
“爲什麼要在涼蓆上蓋這種章子?”葉限問。
“這個我也不懂反正打前清那會,只要我們鎮子賣出去的龍記玉簟都蓋這個章子,至於遠銷出去的,因爲很多人不懂玉簟的忌諱,自然比不上我們鎮子的玉簟,真正是能傳給後代的寶貝。”
“我過去在朋友那見過這種席子,聽說在南洋賣的很。。”
“是是,南洋的天氣很適合用玉簟,不管天氣多熱,這席子摸上去都是涼的,真正的清涼無汗。”
葉限點點頭:“那倒是,這席子的確是與衆不同,非常涼快潤澤,不像竹子的倒像是玉石。”
“是啊是啊,龍記玉簟咱們鎮子的是最正宗的。”
“我其實是想做這席子的生意,這龍記的傳人也住在鎮子上?”
葉限見小夥計目光閃動,笑道:“不會搶你家生意的,我在南洋,想開個玉簟分店。”
聽說這位小姐不打算在國內做生意,小夥計這才說道:“龍記是幾代單傳,現在的傳人叫做龍耀祖,就住鎮子最後面的龍家莊園裡。”
“這龍家在本地很有錢有勢力吧?”
“那是自然,我們這鎮子早年能發達起來,還是託龍家的福,過去玉簟的經營只給本鎮人做,外地人不能插手,這些年是往國外打開了銷路,本地經營的就漸漸少了,這鎮子上只我們這一家店,因爲我們老闆是龍家的外甥,龍家這纔給了這個面子。”
“看來我要找龍先生談談大量進貨的事情。”
葉限拎起裝着涼蓆的布袋子,正要出門時小夥計道:“恐怕不是很好談,龍先生脾氣很古怪,一般人都難以和他打交道。”
葉限回頭一笑百媚橫生:“我可不是一般人哦。”
葉限回到旅館,關上門,將席子從布袋子裡拎出來,鋪在牀上。
她的指甲一點點從席子上滑過,這席子做的真好,特別的平,竹片之間細緻的沒有一點毛刺,像是光滑的一片玉,躺在這上面,真真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
葉限從箱子裡拿出一個錦盒,打開后里面是一把香,她拿出三根點上,拿在手裡,在那席子上方晃動一圈,過了一會,有淡淡的白煙從席子裡鑽出來,晃晃悠悠,匯聚到那三根香上面,形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葉限看了看那白煙,嘆口氣道:“這明明是隻大白鵝,不是人啊。”
原來那白煙竟然匯聚成一隻大鵝的樣子,葉限伸手觸碰一下,白煙散開一點,嘎!一聲粗啞的鵝叫聲響起,果然是一隻鵝的靈魂啊。
葉限自言自語:“真是,浪費我三根引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