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將車停在華館停車場,陪同三位太太走進樸素無華的水磨石大門,小姨咕噥道:“並不十分出色嘛。”
撲面而來一陣涼爽之氣,廳內綠意濃濃,小橋流水假山,幾尾金色錦鯉在水晶般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游弋,大姨“呵”的一聲,蹲下身來:“還有細白沙灘和鵝卵石呀!”
清月笑了起來,想不到這位老人家竟還有幾分童真。
穿月白旗袍的迎賓小姐迎上來,認出清月,熱情道:“宋小姐,你來竟然不打一個電話,哎,我這就讓紅雲姐來見你。”
清月笑着搖手:“小蘭,先不忙着打擾你們經理,請幫我好好招待這幾位太太。”
小蘭巧笑倩兮:“也只有你宋小姐,才能隨傳隨到,旁人都提前幾天打電話預定。”
清月笑道:“承蒙紅雲姐瞧得起。”
小姨打量大廳片刻,突然道:“想起來了,這是一傢俬人會所,收費昂貴,而且是會員制,一般人輕易訂不到桌子。”
王太太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隨即狐疑問道:“清月,你經常來這裡嗎?”
清月不敢再笑,正色道:“這裡經理,華紅雲同我是多年的朋友。不過我很少來這裡消費,總不能讓朋友再三破費。”
王太太鬆一口氣,走了兩步回頭問:“清月,你怎麼不一同上去?”
清月解釋道:“我在這裡等一等老闆,三位阿姨請先進去坐。”
三位太太跟着小蘭上樓了,清月這才鬆一口氣,坐在一棵雪松盆栽旁的紅木太師椅上,冰冷的觸感令她身心冷靜下來。
一名豔麗的捲髮女郎一路笑着快步走過來:“清月,我的老友,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喂,別動不動就稱我爲老友,人家花月正春風呢!收起你那老闆娘見人一臉笑的功夫,不要同我耍手段。”她沉着臉,可是眼睛裡都是笑意。
豔麗女郎笑着攬過她的腰,仔細端詳一番,嘖嘖有聲:“打扮這麼漂亮,相親?”
“一言難盡。”清月拉住好友的手:“你最近倒好,又豐滿了許多。”
“誰說不是,天天喝酒,小蘭用四個字形容我:雪白肥碩。”紅雲一件黑色鏤空紗衣,隱隱約約透出雪白的肌膚。
清月愣了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紅雲也笑吟吟地坐下,侍者立刻端上一杯雞尾酒,粉紅的色澤,晶瑩透亮。
“大白天就喝酒?”清月驚訝。
“已經是中午了,當然喝一杯放鬆一下。我這人吧,你知道的:一天不吃飯不打緊,一天不喝酒,渾身便覺得沒力氣。”紅雲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霧沉沉的大眼睛發出幾分光彩來。
別人是越喝酒越昏沉,她是越喝越清醒。
可是清月看着老友:太陽下山不喝酒的習慣已經被打破,並提前到中午——是不是她近來遇到什麼煩心事?可是她不說,自己不好冒失地問。
一杯酒喝完,又舉起一支菸。
清月皺眉,紅雲立刻笑道:“你是良民。”隨即轉頭吩咐:“兩杯愛爾蘭咖啡。”
“咦,酒肆還賣咖啡?”清月打趣。
“當然,養家餬口。你怎麼坐在這裡等?”紅雲撥一撥厚重的捲髮,斜着眼睛看向樓上:“不上樓嗎?”
清月爲難道:“等禮物。只准備了一份,來了三個,你要我怎麼辦?”
紅雲睜大眼睛,厚厚的嘴脣張成一個O型:“行行好,宋清月小姐,你要是想嫁入他家,千萬不要把姿態放得這樣低:包接包送,請吃喝,再獻禮物,到時候小心那些嘴巴惡毒的長舌婦笑你倒貼上門!”
紅雲是社會大學畢業,摸爬滾打吃過虧栽過跟頭,流過血褪過皮,說話爽直犀利,清月一直喜歡她這點。
清月嘆一口氣,大眼睛裡全是失落的表情。
紅雲忽然懂了,笑道:“原來是想做足面子,風光下場。乾脆直截了當說再見就是了。你這樣費心思,當事人也不會感激你,只會說你這人心機太深,幸好沒有娶你回家做老婆。”
“這幾年的朋友,總不能說散就散。”清月無力地辯解。
她輕蔑地笑了一下:“你認爲男女之間有真友誼?他對你有所要求,所以纔會千依百順。一旦他希望落空,你做得再漂亮,他也會對你躲得遠遠。你們讀書人真奇怪,書讀多了,頭腦就迂腐。”
清月不想與她分辯,她與她生活經歷完全不一,豔麗如紅雲,憑藉的是女人的原始資本在這世界搏殺出一番天地,有這樣的見解,清月完全理解。
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辭過於鋒利,紅雲笑了起來,嘟着嘴吻了一下好友的臉頰:“對不起哦,我的月公主。”
“去去去,一嘴巴黏糊糊的東西擦我臉頰上。”清月誇張地推她。
侍者們在一邊捂着嘴巴偷笑。
紅雲嗔道:“誰還去搽脣膏?我這是今年最流行才繡脣色,巴黎之夏。”
果然,那紅脣分外嬌豔欲滴,令那嫵媚的臉蛋更加勾人心魄,清月點點頭:“小心致癌。”
“你!”紅脣主人鼓起腮幫佯裝生氣。
助理喘氣跑進來:“宋經理,你要的東西。”清月感激地接過禮盒:“呀,怎麼只有兩份?”
小黃一身是汗,喘氣道:“沒有了,一模一樣的只有兩件。”
清月不忍心責怪,只道:“你辛苦了,休息一下,我給你報銷車費。”
紅雲立刻喚人:“帶這位小姐找一個涼快的地方,喝杯飲料,休息一下。”
到底是年輕好奇,小黃被這神仙般的洞府吸引,立刻跟着走了,只剩下愁眉不展的清月。
紅雲探頭看一下禮物,道:“也不難,那位大姨瀟灑自如,也不是貪戀這些俗物。”
清月眼睛一亮,笑道:“多謝好友提醒。”
紅雲哼一聲:“我不陪你纏了,做生意要緊。”說着,擺弄着腰肢走了。
王文淵一頭汗走過來:“清月,讓你久等了。”忽見回眸一笑的紅雲,他楞了片刻:“那個女人是誰?”
清月正要介紹,只見小姨站在那裡,抱着手臂不耐煩道:“文淵,你怎麼纔到?一桌子菜都上了,都餓死了。”
王文淵立刻拉起清月的手:“馬上就來。”
那一手黏糊糊的汗漬,清月退後兩步,輕輕掙脫他的手。
王文淵沒有意識到,他小姨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