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門,發現馮洪健換了一輛普通的越野車,黑色樸實,清月點頭道:“你總算是返璞歸真了。”
馮洪健裝作愁眉不展的樣子:“沒辦法,姐姐吃苦,我只好跟着一起受罪,總不能我還是‘五花馬,千金裘’——”他故意拖長尾音。
清月內心有點驚喜:這個假洋鬼子什麼時候學會了詩詞?
像是知道她心思,馮洪健嘆息:“唉!交了個文學士女朋友,只好每日捧着古詩詞讀讀讀,都能快上京參加殿試了。”
“是呀,順便再拐一個公主回家,過一過你的駙馬癮。”她翻他一記白眼。
“不要,我這一生只要宋清月替我煮飯洗衣,共度貧賤。”他嘻嘻笑,開玩笑的語氣,黑玉一樣的眼眸卻一動不動地看着宋清月。
被這樣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凝視着,清月的心有一點點悸動。平凡的夫妻生活,最讓她嚮往的幸福之一:陽光溫熱,歲月靜好。在春天週日的午後,陽光蒸得花香一片,她牽着女兒,斜倚在丈夫寬厚溫暖的懷抱裡,吟誦一句“花氣襲人知晝暖”。
可是,這樣溫馨而美好的片刻溫馨,她在第一次婚姻中不曾享受過,她還敢奢望第二次婚姻嗎?
她擡起頭看一眼天空中白亮的驕陽,嘆一口氣:做什麼白日夢,宋清月,你已經不是十八歲少女了,而且面前這位公子也不是那可以共度平凡一生的人。
馮洪健聽見那低沉幽怨的嘆息,一顆心輕輕皺起,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握住她的手,輕輕地說:“女人,以後你每嘆息一次,我就吻你一次,一定要你改掉這個愛長吁短嘆的毛病。”
清月聞言,立刻將嘴巴捂住,大眼睛含羞帶怒地翻向他。
“哈哈哈。”馮洪健大笑起來。
正說笑之間,“愛家”文昌縣銷售點到了。兩人在一片塵埃散漫中下車,宋清月咳嗽起來,她有點慢性支氣管炎,最聞不得灰塵和煙味,這女魔頭不知是不是有意使壞,將她發落到這裡來受折磨。
馮洪健有點擔憂地看着女伴,還未容他發問,清月已經快步走進了銷售點。
他看了那其貌不揚的三間平房,驚呆了!
這就是四座縣城中銷量第一的銷售點!灰突突的牆面沒有絲毫裝飾,連“愛家”這個名號也是刷在在一塊木板上,歪歪斜斜地掛在牆面上。
宋清月並不震驚,因爲她一向不以外表來判斷人或物,可是當她踏入大門時,她也驚呆了:整間屋子展示的傢俱寥若晨星,一夥人光着上身,圍着一張紅木桌子,紅着眼睛大聲地吆喝着,身邊一堆堆的紅色人民幣隨意地攤放着。
宋清月被那一屋子混濁的空氣和煙味嗆得連連咳嗽,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們在聚賭!光天化日之下!
“大大大!媽的,怎麼就不開大!他媽的,老子今天手氣真黴!呸呸!”一個滿臉橫肉光頭男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吐沫,眼露兇光:“老子叫你再輸!”
這胖大漢伸出肉騰騰的手抓住骰子,正要往盅裡放,旁邊一個精瘦的山羊鬍子攔住他:“石子大王,你今天帶的錢已經輸光了,哪有本錢啊?”
被喚作“石子大王”的胖大漢粗魯地一轉頭:“老巴子,借我點錢翻本!”說着,從側畔的錢堆裡抓一把鈔票,胡亂地用手整理一下,塞給一個穿白襯衫戴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
宋清月一見那年輕男人,氣不打一出來:這不是“愛家”的業務員嗎?他倒是好大出息,在賭場做起了寶官!她忍無可忍:“戴明!你在幹什麼?”
戴明看一眼宋清月,嘴巴里胡亂應一聲,但是手上工作不停,他用一把尺將兩摞錢量一下,笑嘻嘻地對那班賭徒說:“老闆,差不多厚,虧不了多少,都是嶄新的票子!”
錢數都不數!宋清月震驚了!
那個“石子大王”看見清月,立刻笑得雙眼眯成一線:“喲,好漂亮的小姑娘,來來,坐老子的邊上,給老子招點財運!”
宋清月氣得眼角發紅,馮洪健冷冷開口了:“你嘴巴放乾淨點!”
“山羊鬍子”笑了:“這麼漂亮的姑娘當然是火柴盒子的火柴——有頭了!‘石子大王’,你今天錢輸多了,眼睛也輸掉了嗎?”
那“石子大王”滿不在乎地“哼”一聲:“怕什麼!”
那臉上有道傷疤的黑大漢甕聲甕氣地說:“抓老子一把錢,什麼時候還?”
“石子大王”點一根菸:“明天到老子礦上拉一車貨,便宜你這黑巴子!”
宋清月聽不下這粗魯的話了,一屋子的男人的目光帶着幾分淫邪將她上下打量着,馮洪健走上前,將她保護在身後,擋住那些邪惡的目光。
戴明一見馮洪健,立刻點頭哈腰地走過來:“馮總您好,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啦?快請坐,快請坐!”說着端過來一張紅木太師椅,小心翼翼地用手擦乾淨。
宋清月心下一片澄清:這戴明是出了名的見風使舵,自己降職纔不過數日,他便這麼人走茶涼。人情冷暖!
馮洪健牽過清月的手,冷冷地說:“清月陪我一起來巡查。”
只這一句,將戴明臉上的笑容僵化住了,他那綠豆小眼睛隨着腦子飛快地轉動着:宋清月這個冰女人什麼時候搭上馮總了,看來鹹魚翻身指日可待啊,唉唉,自己怎麼棋錯一招?
思及此,戴小人急忙又端過另一張太師椅:“宋
?宋總,快快請坐,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計小人過啊。”說着,自己伸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瞧我,有眼不識泰山,該打,該打!”
宋清月白他一眼:這死男人穿越去清宮做太監簡直是暴殄天物,演技這般爐火純青,真可以去角逐金馬獎。
“石子大王”見戴明在這裡做奴才狀,賭桌上沒有人伺候,立刻橫眉一豎,伸出一隻黑糝糝的胖手在桌上猛地一拍:“小戴子,不過來給老子們搖骰子嗎?老子們又沒少給你打賞錢!”
小戴子!果真是御膳房的無品小太監!清月的臉上露出了鄙夷之色,同時也深深疑惑着:怎麼了,這個銷售點已經淪爲賭場,怎麼還年年榮登四縣銷售冠軍?()